第24章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1)
5月的溫哥華春意盎然，嫩綠的樹葉像打上了光蠟一般光潔油亮，大如牡丹的杜鵑花輕吐芬芳。
夕陽西下染紅了大海，呆坐在陽台上的吳婷卻無心去欣賞，地道的藍山咖啡也變得索然無味。平台上那把空著的椅子，勾起了她對遠方丈夫的思念。剛才與李海的通話總覺得有點怪怪的，按照李海平時的習慣，即便是再好的朋友，他也絕不會在別人家的靈堂裏待上一整夜，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說不喜歡帶著滿身的香蠟和紙錢味上床，更別說會帶著這種味道去上班了。今天的李海讓吳婷好生奇怪，或許也會有例外？
天暗了下來，陽台上潮氣漸起，把吳婷逼回了客廳。她不想開燈，窩進寬大的沙發裏繼續想那些沒有答案的事。少了燈光的照應，這海邊的大房子顯得更加寂寥。
久居在溫哥華的寂寞女人都是敏感和脆弱的，她們無法掌控男人們的花天酒地左擁右抱，為了讓自己強大起來，更多的女人選擇肆意揮霍男人們留下的金錢，似乎名牌衣飾和高級化妝品的堆砌可以撫慰她們孤寂的身心，也可以讓她們沉醉在一般女人無法企及的物質享受之中。
是的，人總要找到一個平衡點才能讓生活繼續。
吳婷顯然是個例外，她隻想要女人應該擁有的溫馨家庭。自從來到溫哥華以後，她已經越來越清晰地看到曾經擁有的令她滿足的生活已漸行漸遠。她更希望回到從前那些與李海廝守在一起的日子
“媽，你這是幹什麽呀？燈不開，電視也不開，黑咕隆咚地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想嚇死我呀！”英子一進家門就嚷嚷上了，突然間亮起的燈光把吳婷也嚇了一跳。
“你還嚇到我了呢！剛才有點累，想休息一會兒，你怎麽才回來？晚上吃的什麽？”吳婷強打精神問英子。
“我和同學在外麵吃了點東西，媽，你吃了嗎？”
“我還沒有，現在不想吃，待會兒煮一點冰箱裏的餃子就行了。”此時吳婷一點食欲都沒有。
“哎，媽，你平時每天都守著電視看地震的消息，今天怎麽連電視也不看了？爸還好吧？”英子急於知道爸爸的消息。
“你爸挺好的，這幾天都在災區救災呢。”
“哇，我爸什麽時候覺悟這麽高了？這可不像人們心目中的開發商形象哦。”英子用調侃的語氣對媽媽說。
“英子，你就知道背後嘲笑你爸，你爸這幾天可是一大早就往災區送物資的，還參加搶救災民，每天都累得要命。”
“咳，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我知道現在全國人民都在行動，我昨天在網上和原來中學的同學都聯係上了，學校停課了，他們也去報名當誌願者了，還說在電視上看到我爸捐錢捐物的報道了。”
“真的？你怎麽沒有告訴我？”
“這不是下午的事情嘛，要是我在成都，也一定會去災區當誌願者的！媽，給我200塊錢。”
“200塊錢？你要這麽多幹什麽？不是告訴你不能亂花錢嗎？”
“我們班來自中國的同學都約好了要去捐款，人家老外同學都在捐，我們也不能落下啊，你給我200塊，我再把攢的錢拿出來一起捐了！”
“哦，這樣啊，沒問題，媽媽支持你！”說著吳婷從錢包裏掏出300元給了英子，“來，多給你100塊！”
“謝謝媽媽！回來的時候看到你情緒不好，是不是爸爸有事？”
“你爸能有什麽事？我不是擔心他嘛，每天去災區，挺危險的。”
“媽，你這相隔萬裏的擔心也沒用！據我這麽多年來的觀察，我爸屬於對家庭特上心的那種人，他對你的愛啊，有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又如黃河之水綿綿不斷。如果加拿大政府要評選新好男人，我一定發動所有同學去給我爸投票……”
“行了，我哪裏是擔心這個，我怕你爸不安全！”吳婷奇怪女兒怎麽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心似的。
“電視上不是講了嘛，現在沒有再發生大的地震的可能，有也不過是些餘震，你就別擔心了！”
沒等英子說完，吳婷就笑著打斷她的話：“行了，行了！不要說了，快去洗澡睡覺！明天一早還要上學呢！”
“好的，我上樓了，媽，你也早點睡啊！Goodnight！”
看著英子轉身哼呀哈地唱著周傑倫的歌曲上樓的背影，吳婷笑著搖了搖頭，此時她的心情已經好了許多，她打開電視尋找來自成都的消息。
這時，黃蓉的電話打了進來。她開口便哭，斷斷續續地講述了姨媽和姨父的遭遇，還說姨媽一家從小就特別照顧她家，總給她買漂亮的裙子和衣服，沒想到還沒能有所回報，他們就雙雙在虹口遇難了。
吳婷也陪著黃蓉傷心落淚。突然間一連串問號像閃電般掠過吳婷的腦海：一個朋友？父母雙亡？發生在大地震中？
居然有這麽巧合的事？吳婷禁不住問了一聲：“什麽時候知道你姨媽出事的？”
“我剛接到我媽的電話，我表妹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我立馬跟表妹通了電話，隻是知道人已經走了，但遺體還被壓在垮塌的山體裏。不管怎麽說總算是有了消息了，唉！”
吳婷隻聽進去了一句：事情發生在昨晚！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直覺暗示她：這兩件事不是巧合！她不敢再往下想。她不明白為什麽李海要隱瞞黃蓉表妹家出事的事實？這有什麽可隱瞞的？這時候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唯獨不要欺騙！
“喂，吳姐，你還在聽嗎？怎麽沒有聲音了？”黃蓉把吳婷從沉思中喚醒。
“哦，我在想我們在溫哥華的女人是不是也應該做點什麽？”吳婷改變了話題。
“對啊！吳姐，教會也發起捐款了，電視上講加拿大聯邦政府15日宣布，加拿大民眾每為中國四川地震災區捐一塊錢，政府就跟進一塊錢，不設上限，民眾捐多少政府就跟進多少。那咱們就盡力多捐唄，別看我家小寶小，他在電話裏都告訴外婆，他這個月不買玩具，不買零食，要把錢都捐給災區。衛東也講了，我們也要多捐一點，不能讓別人瞧不起四川來的技術移民。”黃蓉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好啊，那我們明天一起去政府設的捐款點捐款！晚點我就電話通知大家，明天中午的午茶也不喝了，那也是兩三百塊錢啊，全捐了！明天各自帶上一樣拿手好菜，到城市花園路邊上的公園裏見麵，大家share以後就去捐款！”吳婷有些激動，她想到能為家鄉人民做點事就特別高興，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煩惱。
這兩天李海很忙。除了為災區籌集車輛運送物資以外，他今天還召集公司幾位副總和財務經理開了個碰頭會，商量決定為災區一次性捐出300萬元，隨即讓陳總和財務經理去紅十字會辦理捐款手續。此外，今天他還有一項更重要的任務要去完成。
昨天晚上他接到了吳婷的電話，有兩位加拿大的誌願者將攜帶40餘萬元的醫療器材和藥品到四川參與救災，因為國家還沒有放開接待外國個體的醫療誌願者的援助行動，來自世界各地的誌願者們都隻能通過非官方渠道進入災區。這兩位加拿大的誌願者經過很大的努力才從中國大使館獲得簽證，但語言上的障礙以及幾大箱設備藥品的運輸讓他們頭疼。於是，他們通過教會找到了吳婷，想請這些成都籍的移民幫忙接待並代為聯係各相關部門。
吳婷當然義不容辭，在她眼裏這就是當代的白求恩嘛，人家不遠萬裏地要去我們的災區，又是設備又是藥品地參與救援，咱們無論如何都要幫助他們。於是她馬上通知了李海，李海欣然接受任務。
從這兩個加拿大友人登上飛機算起，李海隻有十多個小時的聯係時間，而此時所有的部門都忙於救災無暇顧及李海的請求。看來隻有靠自己了，李海必須全程擔任聯絡官。他首先想到要找一個得力的翻譯，否則他這個不通英語的加拿大永久居民真不知道該怎麽與加拿大公民對話了。
李海想起了曉菲，因為他曾聽曉菲講過她正在學習英語，他想讓曉菲幫他找一個翻譯，當然也是想找一個理由跟曉菲通電話。自打那個晚上以後，他越來越放不下這個小女人了，她的獨立、柔弱、聰慧和青春活力都很吸引他。
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加起來還不長，但他知道曉菲已經走進了他的心裏，而且紮得很深。有時候靜下來，他會不經意地在心裏暗暗地把曉菲與吳婷放在一起作一番比較，噢，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和吳婷在一起的時候，你會被她的恬靜所包圍，會很放鬆，很平靜，有一種想一起慢慢變老的感覺；而和曉菲在一起，他會產生一種想放肆跳躍的活力，她的思維方式、語言結構都讓李海覺得清新，仿佛重回年輕時代。其實到目前為止，他和曉菲的關係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超越，但從真實感受來講，如果有那麽一天，他實在想不出拒絕她的理由。
當他提出想找一個英語翻譯時，曉菲的回答讓他感到吃驚。
“李總，我給你當翻譯吧，我的口語基本應付得來。前段時間進補習學校就是為了把大學的東西找回來，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曉菲的話語中充滿期待。
“曉菲，我沒有質疑你的口語能力的意思，我隻是想你父母的事還沒有處理完，我怕……”
“李總，我正是因為父母的事才要到災區去當誌願者的，每天待在家裏我都要瘋掉了。虹口那邊告訴我，因為山體坍塌的堆積物太多了，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我爸媽的遺體，他們現在的主要工作還是搜救幸存者。我希望能夠和你一起去幫助那些更需要幫助的人……”隔著話筒李海聽到了曉菲的抽泣聲，還有比這個更充分的理由嗎？
此時的雙流機場正在超負荷地運轉著。承載著救災人員和物資的大批特別航班的抵達打亂了既定的進出港計劃，這個距市區僅十幾公裏的機場正經曆著共和國航空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空中救援行動。
原本秩序井然的進出港大廳裏一時顯得混亂不堪，滾動屏幕上的飛機到達時間均大麵積顯示出“延遲到達”的字樣，但由於大災當前，所有焦急等待的人們都表現出極大的寬容和忍耐。
毫不例外，李海他們要接的飛機也晚點了，且從屏幕上根本看不出要晚至幾時，也找不到一個能夠準確通告到達時刻的工作人員，唯有安心等待。
離開人滿為患的接機大廳，李海回到泊在停車場的越野車裏，他讓小劉打開車載收音機，收聽來自災區的最新消息。雖然災區的搜救工作已經迫近黃金救援時間，但奇跡仍不斷產生，一個個頑強的生命被先後救出，這些振奮人心的消息都會馬上通過各個渠道傳至四麵八方，感染著每一個關注災情的人們。
突然，廣播中傳來主持人焦急的聲音：現在有一批救災物資剛剛運抵成都雙流國際機場，因現有的搬運人員已無法滿足急劇增加的裝卸任務，急需大量誌願者前往幫助……
聽到這則消息，李海原本鬆弛的神經一下又繃緊了，他迅即對曉菲說：“我估計飛機還會晚好一陣子，我和小劉去幫助卸貨，你在這裏等消息，飛機到了以後你給我們打電話。”
“不，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曉菲不甘心在這裏等待。
“曉菲，接人也是大事！你一定要在這裏等消息，再說搬運物資不是女人幹的事。就這樣，曉菲你注意盯著航班信息，不要誤了接人！小劉，我們走！”李海不容曉菲再說什麽，開門下車和小劉一起朝貨運區跑去。
天已漸黑，貨運區燈火通明。李海站在搬運物資的長龍之中，一件件來自四麵八方的物資通過愛心傳遞被裝上了在此待命的卡車。此時，從未幹過重活的李海因身體連續承受重物之壓已經顯得有些體力不支，汗水濕透了衣裳，他一直咬牙堅持著。
曉菲終於從顯示屏上看到了加拿大誌願者所乘航班抵達的消息，旋即撥通了李海的電話。
李海對身旁不相識的誌願者輕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我要接的航班已經到了，我得走了，辛苦你們了！”一批批等待接客人的臨時誌願者就這樣離開了，而一批批新來的誌願者又接替他們加入到搬運的長龍中，愛心傳遞就這樣無聲地延續著。
當李海匆匆趕到接機大廳時，曉菲正手舉紙牌翹首以待，看到滿頭是汗的李海和小劉，曉菲趕緊遞上濕紙巾，讓他們擦拭汗水。
“應該是在等行李，同機的好多人都出來了。”曉菲挺負責地向李海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