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換位

2001年的夏天裏，每個下午，我都坐在央視一套的新聞配音間裏等待，等待著編輯人員送來配音稿件。

配音間裏有一桌一椅，一台監視器，一個麥克風，一本破舊的新華字典。我就在那椅子上，展開我青春時光裏最漫長的等待。因為過一會兒，走廊那頭會走過來一個壯碩的中年女人，我知道，當她走近，她既不會看我，也不會與我對話，隻會將手腕一甩，“啪”地一下把一遝稿件拋在我麵前的桌子上，再“砰”地關緊配音間的門。這兩聲響是那年我最綿長的困惑與刺痛。

直到有一天，那壯碩的中年女人在關門瞬間手機響起，於是門虛掩著，我站起來準備關好，聽到她在門外對著電話講：“就這些小姑娘啊，仗著年輕漂亮，什麽都不會，還能指望她們幹什麽！”

我退回去坐在椅子上，捏起那幾頁新聞稿件，看著上麵一行行我全都認識，但並不真正知道在說些什麽的漢字，心中升起一個願望：我得會點兒什麽，我還得幹點什麽，我不想活在世界的表層，如同機器般把這些事讀出來。至少至少，我要融匯到這個時代正發生著的一切激動人心的人與事中去。

之後，我參與了一些事，見過了一些人，事情多數很瑣碎但實際，人們多數很平凡而善良。真實的生活除了激動人心之外還有煎熬與困頓，然而時間終究給了我一些生存的手藝，還給了我充盈的心。

這一天，我坐在主持人的對麵，體會她的聲音和笑容，發覺我對一個初相識的人如此熟悉。因為我能想象她如何在電視台裏穿梭、喝水、化妝、備稿、看後期，因為原本我就應該那樣坐在自己的對麵。而這一次，我成了一個來講故事的被訪者。主持人向我發問，問題中包括許多人問過的對我離開主持世界的不解。其實這選擇裏並沒有確定答案，二十二歲的我定不出任何人生戰略，隻是直覺。

今天我才意識到，十年前，也許我要的就是換一個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