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見了,我的小星星(1)

黃昏時,一隻木船把她們接來了。

人們管這些來自蘇州城的姑娘們叫“女知青”。同來的還有男知青,統統分給另一個村了。她們年紀都在十七八,長得不同鄉下姑娘,長胳膊長腿兒,一舉一動,輕盈盈的,往莊稼人麵前一站,更顯白嫩。“筍芽兒!”她們一上岸,拄拐棍的老奶奶們覺得眼前亮閃閃的,就眯著常年水汪汪的老眼,挨著她們的臉蛋細瞧,然後從懷裏掏出皺巴巴的毛巾,擦著眼裏的淚水評價,又在地上點點戳戳著拐棍兒誇:“美得!像從天上飛下來的!”弄得這些姑娘們怪不好意思的,往下勾著下巴,抿著嘴,目光左右移動,害羞地笑。人們外三層裏三層地圍住她們。她們像一群仙鶴飄落到一塊陌生的地方,怯生生地轉動著頎長的脖子,像在尋找什麽,又像是四周有什麽東西驚動了她們。

一群孩子,也把小腦袋從大人們身邊或大人們的大腿間鑽出,或爬到牆頭上傻呆呆地望著。他們中間的一個,也不知為什麽,心裏感到特別快活,和夥伴們在人群裏鑽來鑽去,蹦蹦跳跳,打打鬧鬧,又不時地安靜下來,直著脖子,用好奇的眼睛,出神地望著她們。有一回,她們中間的一個大概覺得他好玩又可愛,側著臉朝他微笑著,並用一隻他從未見過的、十指細長而白淨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他害羞地把頭往髒兮兮的脖子裏縮著,腚兒一埋,鑽到人堆後麵去了。

毛胡子隊長開始用沙啞、粗魯的喉嚨宣讀名單,把她們分派到各戶去了。

他靜靜地聽著,聽著,眼睛瞪著,心兒提著……太使他失望了——他家竟沒有派上一個!甚至連那個他平時根本就瞧不上眼的三鼻涕家都分到一個。這些夥伴們揚揚得意地幫著家裏的大人提起或背起她們的行李回家去了。走到他麵前時,一個個顯得更得意了,脖子都梗著。他難過地退到一邊,倚在牆角上,用生氣、忌妒而失望的眼睛望著她們和他們走去……晚上回到家裏,他莫名其妙地掉了幾滴眼淚。

第二天一天,他的耳朵就不停地聽著他的夥伴們一個聲音比一個大地嚷嚷著,吹噓他們家分到的女知青:“她會吹口琴!你們家那個會嗎?”“她會畫畫!怎麽啦!”女孩子們心細,把什麽都看到了:“她吃飯可慢了,不用筷子,用把亮閃閃的勺。”“她有一麵好看的小鏡子和一把大梳子!”孩子們把他們團團圍住了。他們真走運!

隻聽見哧溜一聲,孩子們掉頭一看,是三鼻涕正把拖著的鼻涕沉重地吸回去。

三鼻涕站在凳子上:“分到我們家的,”他搖頭晃腦地說,“會唱歌,我聽見啦!我媽也聽見啦,我爸也聽見啦,我姐……”他終於發現有點囉唆:“我們全家人都聽見啦……”力沒聚在鼻頭上,鼻涕蟲又爬出來了。哧溜,又吸回去。“可好聽啦!我……都不敢吸鼻涕……”孩子們咯咯咯地笑了。三鼻涕卻得意地把鼻涕吸得更響。

他坐在一旁,斜眼瞪著三鼻涕。有一陣,他真想朝他的鼻梁上實實在在地砸一拳:神氣樣?有什麽了不起!放學了,他誰也不答理,獨自走出校門,然後一動不動地坐在路邊,不時地瞟一眼從校門延伸過來的路。三鼻涕過來了,走到他身邊停了一下,然後吸了個響鼻,傲氣地昂著頭走了。

“三鼻涕!”他狠狠地叫了一聲。

“以後,我再也不準你叫我三鼻涕!”以往很老實的三鼻涕揮了揮拳頭。

“三鼻涕!”他站了起來,“臭三鼻涕!”

三鼻涕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書包帶。他一拉,書包帶脫線了。他扔下書包,一手勒住三鼻涕的脖領,腿在下麵猛一鉤,三鼻涕咕咚摔在地上。他立即撲到三鼻涕身上,揮起拳頭,沒頭沒腦,把三鼻涕揍得哇哇亂叫,直到三鼻涕帶著哭腔求饒,他才鬆了手。

三鼻涕爬起來,一抹眼淚,依舊打了個響鼻,傲氣地昂著頭走了。

他沒有一點力氣了,抓著書包帶,拖著書包,垂頭喪氣回到家。他的那條白得沒有一絲雜毛的狗,老遠就斜著跑了過來迎接,弓起背,在他腳下繞來繞去,汪汪叫喚,像有什麽事情要告訴他。可他一點都沒覺察到,一腳把它踢到一邊。一進院門,他愣了:院子裏那棵巨傘般的銀杏樹下,立著一個城市姑娘!

“新添一個,分給我們家啦!”媽媽喜滋滋地對他說,“叫姐姐呀!”

“我叫曉雅,就叫我雅姐,好嗎?”她有點羞澀地走過來,拉起他的手。

望了一眼雅姐的手,他害臊得趕緊把那雙黑糊糊的“髒爪子”抽了回去,往後退了兩步,望著她。

她穿了一件毛茸茸的潔白的毛衣,一塊紅手帕綰著一頭黑發。那對長長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珠兒像清水裏兩粒黑色的葡萄。她恬靜地朝他微笑著。

他倚在牆上,把眼簾掀起,落下,又掀起……

“多大?”媽媽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問。

“17。”她回答。

“家裏還有誰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聲音微弱地回答,“還有一個媽媽……”

媽媽停住了手裏的活,抬頭望著她,她卻不肯轉過臉來。媽媽轉而笑著說:“我來收拾,你拿條毛巾去河邊洗洗臉。”媽媽轉過身來又對他說:“帶你雅姐去河邊,當心水裏的石頭晃。”

她眼睛裏似乎含著一絲憂鬱。她用手挑了挑額上的幾絲頭發,那絲憂鬱暫時不見了。然後她把手朝他伸過來。他看了看被媽媽叫做“烏雞爪”的手,到底沒好意思伸過去,頭一低,走在頭裏。雅姐笑了笑,跟著他。

“你叫什麽名字呀?”雅姐問。

“星星。”

“星星?”

他點點頭:“媽媽說,她生我是在夜裏,一推開窗子,滿天的星星。”

雅姐笑了,笑得像綴滿星星的夜空那樣靜謐……

星星是一個桀驁不馴的少年,全身透著一股野性。為了攆一隻野兔,他能領著他的狗窮追不舍,全不顧地裏的莊稼,把它們踩得七歪八倒。颶風天,他爬到村東那棵高得出奇的白楊樹頂上掏鵲窩,風撼動大樹,樹搖來晃去,似乎要狠狠把他拋擲下來。人們圍在樹下看著直冒冷汗,他卻像隻猴子,毫不在乎地任大樹搖擺傾斜。除了睡覺,他整天手腳不閑,不肯安靜片刻,汗、泥巴、草汁、墨水,弄得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媽媽對他無可奈何,隻有歎息:“怎麽生了這麽個叫人操心的東西!”

雅姐卻從這孩子身上發現了叫她激動不已的東西……

到這裏第三天,雅姐正在房間裏收拾她那套作畫的家夥,隻聽見星星的媽媽朝院裏大聲嚷嚷:

“你又捏泥巴啦?上回撕紅你的耳朵,又忘腦勺後啦?還不快給我洗手!”

星星大概是玩入迷了,對媽媽的話竟然沒有絲毫反應。

媽媽火了,從屋裏衝出去。沒過一會兒,雅姐就聽見了星星哎喲哎喲的叫喚聲,便趕緊跑出來:

“大媽,怎麽啦?”

媽媽像抓兔兒一般拎著星星的耳朵:“這個鬼!你一會兒不盯住,他就捏泥巴,魂兒掉在泥巴裏了!你看看!”

雅姐勸媽媽鬆開手,低頭一看,隻見地上有許多泥巴捏的小人兒和各種小動物,她不禁立即被這些神態各異、造型誇張、充滿孩子浪漫的想象力的作品吸引住了。

媽媽對於“屢教不改”的星星,可真正生氣了,又要像往常一樣,抬腳要朝那些玩意兒踩下去。雅姐雙手緊緊拉住她:“大媽,快別踩!”她彎下腰去,用細長的手指,小心地拿起一隻可愛的小羊羔兒,放在蓮白色的手掌上,高高地捧著,那雙長眼睛,晶亮晶亮。

媽媽大惑不解地望著雅姐。一群雞進菜園了,她攆雞去了。

“再捏一個好嗎?”

星星也困惑地望著雅姐的眼睛。

“捏吧。”

星星朝門外瞅了一眼媽媽,用那雙靈巧得不可思議的小黑手,在轉眼工夫裏,捏了一個像是在狠狠地大發脾氣的婦女形象。他一縮脖子,小聲地告訴雅姐:“是我媽媽!”

雅姐越看越想笑,兩手交叉著放在胸前,笑得靠在銀杏樹幹上,眼裏出了淚……

這以後,雅姐還發現這孩子的各種器官,對他周圍的世界有一種奇特的感受能力。

“雅姐!雅姐!池塘邊,草……草綠了!”他興奮得滿臉通紅,兩顆眼珠像泉水洗了一般發亮,結結巴巴地告訴她。

雅姐拉著他跑出院子。微微發潮的泥土上,一棵小草剛剛才冒出一星星誰也不會覺察到的淡綠的芽兒!她不由得用雙手輕拍著他的臉蛋兒:“星星,是你第一個感覺到春天快要來了!”

他對光和顏色的反應也敏感極了,像有一根特殊的神經。他就著木匠幹活時鋸下的各種木片兒的形狀,用紅紅綠綠的顏色,順勢畫成威武的國王、拖著長裙半躺著的公主和各式各樣的童話世界裏的形象。她幾次看見他望著天空的流雲、水上飛動的白鷺、清晨綠葉上的露珠所顯出的入迷樣兒。而這一切,沒有受過任何人的培養和環境的熏陶。

“這孩子身上,有一種天然的素質!”

雅姐真高興有這樣一個弟弟。

“跟我學畫兒,好嗎?”她終於微微地偏著臉問道。

星星惶惑地望著她。“我知道你喜歡畫畫兒。你上課時,把你的老師們一個不落地都畫了。對嗎?”

星星點點頭。

雅姐從她床頭上摘下畫夾,拉著他朝田野走去。

河邊上,星星在雅姐畫一棵老樹和小徑的時候,奇怪地問:“怎麽用這麽一個破畫夾兒?”

雅姐說:“是爸爸給我的。”

“你爸爸會畫畫兒?”

雅姐點點頭:“他是一個有名的畫家。”

“他現在在哪兒?”

“……”雅姐停住筆,過了一會兒,幾顆亮晶晶的淚珠從眼角跌落下來,“他被人打死了……”

星星瞪著大眼睛。

“我還有一個弟弟,在爸爸媽媽抓走後,由我帶著,後來得急病……死了……”

雅姐凝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星星把下巴擱在彎曲的膝蓋上,默默不語。

雅姐閉了一會兒眼睛,又笑了:“星星。答應我,學畫!”

星星點點頭。

從此,這裏的人們,時常看到姐弟倆或坐在河邊上望著遠處來的白帆,或坐在地頭望著風車,或坐在田埂上望著成熟的田禾,或坐在臨河場上望著高高的禾垛畫畫兒。

說來奇怪,星星——這匹東撞西竄的馬駒兒叫人難以相信地安靜下來了。在雅姐麵前,他變得那樣溫順。過去,為洗一個臉,媽媽追他滿院子跑,隻差沒給這個“小祖宗”跪下磕頭。現在請看:雅姐從河邊端來一盆清水,不說一句話,溫柔地笑著,隻是用那對黑晶晶的眼睛召喚他:星星,來呀!他就順服地走過去,羞澀地笑笑,像隻溫順的小貓。

雅姐改變了星星。

“真不知怎麽謝你了。”媽媽對雅姐說,“你讓我家小東西學好了!”

雅姐抿著嘴,恬靜地笑笑……

沉重的農活對嫩弱的雅姐來說,簡直是無法忍受的苦難。硬邦邦的桑木扁擔,將她那從未壓過擔子的嫩肩磨破了,血浸紅了襯衣,生疼。她微皺著細淡的雙眉,彎起手腕,用手托著扁擔。翻地時,足有10斤重的釘耙,累得她晚上手握不住筷子,神色黯然,卻淚瑩瑩地笑著。她漸漸消瘦,臉上那種城市少女特有的濕潤的光澤,慢慢暗弱下來,眼圈蒙上淡淡的黑暈,空靈、富有神采的美麗的黑眼睛,顯出一派疲倦、沮喪。

“誰盡出餿主意,把她們從城裏頭打發到鄉下來活受罪!”媽媽心疼得不得了。

那悲憫慈善的神情讓人覺得,雅姐要是隻有七八歲,她準要把她攬進懷裏,把臉頰兒貼著臉頰兒,顛著腿兒,好好地疼愛她一番。媽媽是那樣的喜歡雅姐。她對人說,雅姐是她的閨女!

一天,星星發現,雅姐收工後教他畫畫兒時,畫筆抓不穩,不按心思走,掉過頭去哭了。於是,星星像個成人男子漢那樣沉默了。

烈日炎炎,火輪一般噴著火舌,炙烤著大地。

毛胡子隊長絲毫也不憐憫雅姐她們,絕不肯給一點照顧,他開壟,令她們必須跟其他人一樣完成刈麥的任務。雅姐握著鐮刀,眺望著很長很長、似無盡頭的麥壟,沒下地心就發怵了。她仰臉閉著眼睛,用珠貝般細白的牙齒咬著嘴唇,下地了。別人一刀揮下去倒下一大片,她卻隻割了幾棵。不一會兒,她就被人甩下了。

她頭也沒工夫抬,用牙齒嚼著被汗流帶進嘴裏的頭發,忍著腰酸拚命朝前追趕。

臨近日落,當她打算著摸黑割到半夜時,通紅的夕陽突然透過疏朗的麥秸照過來。她抬頭一看,前麵半壟麥子全都放倒了。她一眼看到了星星:他光著肋骨分明得像手風琴琴鍵的脊梁,手裏抓著鐮刀,臉上是髒手抹汗時留下的道道黑跡,左手有一根手指包著青麻葉,顯然是被鐮刀割破了。

“星星……”鐮刀在她手裏索索抖著。

“雅姐,我們可以在他們前麵回家了。”他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用打滿血泡的手擦了擦土黃色的臉上的汗水,氣喘著,高興地說。

雅姐望著他,點點頭,又點點頭……

星星明裏暗裏幫著雅姐。他幫她把該是她扛的稻扛到打稻場上。他幫她鋤完該是她鋤的棉田雜草……村裏那幫十歲的小夥子,靠在田埂上,用一種忌妒、嘲諷而又分明含著讚揚的口氣說:“星星,你對你雅姐可真好!”

除了毛胡子隊長,村裏人對這些蘇州城裏的姑娘都好。插秧時,媽媽總是挨著雅姐。媽媽手快,插八株,讓雅姐插四株。挑糞了,媽媽首先搶了舀子,隻往雅姐的桶裏舀半桶。

雅姐自己也漸漸變得能幹了。她白嫩的臉被鄉村的陽光和田野上的風染出了健康的紅色。那雙過於嫻靜的眼睛,顯出動人的活潑。人們開始聽到她低沉的歌聲。

那歌聲是動聽的,像是從銀子般純潔的心裏發出,又像是綠野間流淌著的溪流聲。早晨、傍晚……一有空兒,她就帶著星星作畫去。

星星畢竟是個孩子。孩子世界裏的那些跌打滾爬的玩鬧,總不免引誘著他。雅姐並不想割斷星星與這個世界的聯係,把他變成個小大人兒。可是她不讓他光惦記著野去,把畫筆送到他麵前:“你得學點東西,尤其是個男孩!”這時候,她不像個姐姐,倒像一個嚴肅的媽媽。

她告訴了星星許多人世間的道理,許多人生哲學,教會了他許多鄉下孩子不會有的東西。她按照城裏一個文化人家的標準塑造這個有著天分的捏泥巴的男孩兒。

她身上有一股奇特的力量,調整著,改變著,引導著這個鄉下頑童。有時,她隻一個溫柔而又固執的眼神,就能輕而易舉地阻止星星一個男孩特有的莽撞行動。

“你就聽你雅姐的!”媽媽故意擺出忌妒的樣子。

就聽!不久,他的那些稚拙的畫兒就在家裏到處張貼開了。雅姐的床頭還板板正正地貼了一張哩。在孩子們中間,他簡直就是一個了不起的大畫家。他們常常圍著他,新鮮好奇地看著他畫輕落在荷葉尖尖上的紅蜻蜓,畫帶著雞雛兒在草叢裏覓食的白母雞。這時候,他是驕傲的。

也夠媽媽得意的了:“咱們家星星,畫什麽像什麽!”

可是,星星很快地為自己的畫兒感到害羞了……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星星起床後問媽媽:“雅姐呢?”

“她蒙蒙亮就出去了,坐在大堤上畫畫兒呢。”

星星跑到大堤上。他怕驚動了雅姐,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邊。雅姐一動不動地坐著,雙手托著下巴,凝眸眺望著東方。星星走到她身旁,她都未覺察。他忽然發現,雅姐那細長的睫毛上掛著兩顆晶瑩閃亮的淚珠。她是怎麽啦?想家了?活兒太累了?他不明白,撲閃著眼睛。

“雅姐……”過了一會兒,他低聲叫道。

雅姐一側臉,見是星星,微微有點羞赧,用手擦去淚珠。星星用疑惑的大眼直直地望著她。她用舌尖輕舔了一下濕潤的嘴唇,一笑,把一幅畫從畫夾裏取出:“星星,看,姐姐剛剛畫成的。”

這是一輪初升的太陽。

這個13歲的少年,頓時被一種色彩,被一種情調激動得不能自已。他兩眼生輝,滿臉漲紅,鼻尖上冒出汗珠兒,手到處抓摸著,張合著嘴巴,想要對雅姐說什麽,可是又磕磕巴巴地什麽也說不出,很著急。他現在這般年紀,他現在這等水平,當然是不可能說清楚他雅姐的畫所透出的那股難以言說的美的。但他畢竟13歲了,畢竟跟著這樣一個姐姐生活了整整兩個年頭了,他有了這裏的一般孩子所沒有的靈性和對美的感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