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五十六)

在中回到自己的小籠子裏,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夜色。

昌瑉說俊秀身體不大好,到底是哪種不好?隻是被打還是……

在中不寒而栗,慌亂地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他走到窗前,在夜色中辨認著家的方向,但哪裏找得到?

無奈躺回床上,蒙上被子,想用睡眠分分神。

三小時後,在中終於放棄了這種自我欺騙——睡不著!根本就睡不著!眼前無數次閃過俊秀受虐的畫麵,耳中昌瑉的聲音擴大到類似於猛獸的咆哮。

這不怪他,之前忍了那麽久是因為根本看不到他們兩個的身影,如今知道了他們就在自己所在的城市、又怎能讓他安眠?!

體內沉寂好久的戰鬥細胞一一激活,在中覺得如果自己再不采取什麽行動非得自爆不可!

在中小心翼翼地挪到窗邊向外打量,夜已深,房子周圍把守的隨扈們都已經休息了,隻有宅院大門外還有兩個人。

對付兩個人對在中來說遊刃有餘,即便知道他們手上有槍在中也不怕,因為他們倘若看清對方是在中,斷然不會下殺手。但最麻煩的是他們手中的警報器,在中的功夫再猛再快,也快不過他們手上稍微的一用力,隻要警報係統啟動了,他就隻有被活捉的份兒。

在中仔細權衡著其中的利弊,決定不能冒險與他們起正麵衝突,於是暗自回想起這幾天觀察宅院所發現的漏洞——其實確實有一處可以利用——在宅院的偏側有一個玻璃花房,如果爬到房頂再從另一端跳下去就能通到外麵,房頂距地麵將近4米,不算非常高的高度,但中間的玻璃壁格外光滑,沒有可以借助的點,若是力道角度沒有掌握好,腳很容易受傷……

但是,那是唯一的辦法。

在中不再猶豫,扯出兩條床單係在一起,一端係在腰間,另一端牢牢係在與床頭相連的手銬上——這倒要感謝鄭允浩,提供了這麽大的便利。

用力拉扯幾下,確定這個簡易的繩索裝置夠牢固,便跳上了窗。

他的臥室在二樓,樓下是廚房所在的位置,有一片很大的落地窗,地麵便是草坪,從這裏翻下去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最後望了一眼宅院外的隨扈,確定他們沒有看向屋子,縱身跳了出去——

慢慢放開繩索,棉質襪子觸到落地窗,身體輕鬆地向下滑行,很快便踏上了草坪。

在中將床單從身下卸下,又將事先綁在腳踝處的布鞋解下穿好,隨扈們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依舊門神一樣背對著宅院。

但在中不敢掉以輕心,彎著腰轉移到房後。

站在花房門口,在中有一瞬間的失神,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在中看著那些月光下安歇的花兒。

他曾在白天的時候來過這裏,但沒有進去,隻在門外瞥了一眼。

在中不知道裏麵種的是什麽花,但大簇大簇的白色花瓣分外耀眼,配上這玻璃花房,有種討人厭的奢侈華麗。

在中不喜歡。

比起這溫室中嬌豔的花兒,他更欣賞路旁藍幽幽的野花,在他看來,那種卑賤卻頑強的生命,才配他。

但這一點在中沒有對鄭允浩說過,記得他們都還在監獄的時候,鄭允浩曾問他喜歡什麽花,還說要為他建一座花房。在中最討厭鄭允浩拿他像女人一樣對待,便沒好氣地答了句他喜歡大蔥,把鄭允浩樂得前仰後合。

想到這事兒,在中不自覺地彎了嘴角,手掌鬼使神差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還是那片死寂般白花花的花色,在月光的照射下,它們仍舊耀眼。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嗅著清香,在中反倒安然了——一直以為這種花的味道必定香得刺鼻,但不想卻是這樣淡雅,不由得對這花兒頓生好感。

俯身貼近其中的一簇,近處聞,卻是沒有味道了,複又抬頭,將整個花房的香氣匯在一起納入肺腑。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在中搖頭輕笑,接著跌到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早就知道他不可能這麽輕易地讓我逃脫……

在中分開環住腰身的手臂,麵無表情地轉過身,看著眼前的人。

“喜歡嗎?”鄭允浩撚起一團白花。

“你跟蹤我?”

鄭允浩搖搖頭,伸出手指指向頂棚。

“哈……”在中笑出了聲,頭頂上方那麽明顯的監視器居然被忽略了。

“在中,不用掩飾,你分明是故意的。”鄭允浩望向在中的眼,深情卻迷茫,“你早知道我會來。”

在中不置可否,反問道,“如果我從花房房頂跳了下去……”

“外麵有海綿墊。”

在中忽然覺得害怕,如果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都在另一個人的掌控中,那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更何況那人還是鄭允浩。

“在中,你明知有那麽多的風險,甚至預知到了失敗,但還是要嚐試嗎?”

“飛蛾撲火,定是有它的追尋。”

“那你追尋的是什麽?”也是那燙人的烈焰帶來的瞬間刺激嗎?

“逃離你。”逃得遠遠的,逃出這一世的束縛,逃得下一世的永生。

“你這麽恨我……”鄭允浩伸臂將在中攬入懷中。

“我不恨你,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的交集,我已經在慢慢忘了你了,越忘越多。”心裏像滾進了隻刺蝟,尖銳的痛。

“我不信,我那麽懂你……”鄭允浩放開在中,從褲兜裏掏出一個東西套到了在中的無名指上,“這次不要再弄丟了。”

在中低頭一看,竟是那夜同類拿給他們的戒指,眼前猛地晃出曾經掛在脖頸上的那塊透藍的鑽石,再一眨眼,卻成一把碎片了……

不要再弄丟了……

我們的愛嗎?

如果是我們的愛的話,那早就丟了,那夜灰姑娘和王子的盛裝舞會結束後,我沒有遺落水晶鞋,更不會癡癡怨怨地等。

在中看著那枚小巧的戒指,輕佻地笑了起來,“項鏈、手銬,現在又是戒指,你拿這麽多東西圈著我,但我真的被圈住了麽?”

鄭允浩沒有理會在中的譏諷,淡淡道,“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家。”

“恩?”在中顯然沒有聽明白鄭允浩的話,嘴角的笑還來不及收回,笑容立即變得僵硬。

“回去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家。”

在中後退了半步,“什麽意思?”

看著在中防備的反應鄭允浩心中好苦——在中,在你心中,我已經無可救藥到那般地步了麽?

鄭允浩拉過在中的手,撫摸手腕上的紅痕,“你明天就可以見到金俊秀和沈昌瑉了,你可以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你搞什麽鬼?”在中脫口而出,觸電般縮回了手,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鄭允浩會有那麽好心。

“哎……”一聲歎息,鄭允浩也放棄了解釋,“不管我要搞什麽鬼,我都打算送你回家,你就說你願不願意、敢不敢吧!”

“願意!”在中馬上應答,如果鄭允浩說的是真的,那他定有所圖,但隨他圖什麽好了,反正與鄭允浩之間的交換,他早已適應。更何況,鄭允浩還能圖到什麽?在中已經所剩無幾了。

“那回去睡吧!明天睡醒我們就走。”

在中二話不說就往門外走,生怕下一秒鍾鄭允浩反悔。

“等一下。”

在中心裏涼了半截,又要再一次麵對失望了嗎?

“在中,如果我說我是真的想放你走,你信嗎?”

“不信。”

“為什麽?”

為什麽?是我該問問你為什麽!

你說過不會殺了大鵬和齊嶽,可他們為什麽會死?你說過此生隻為我一人建造花房,可為什麽又要當著我的麵擁吻別人?你說過愛我珍惜我,可為什麽我現在被你傷得體無完膚?

這些都不是重點,我最想問的是——

你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到,為什麽可以大言不慚毫無愧色地對我說你從不騙我、指責我才是背叛者?

不過這些委屈,在中自然是懶得說明的,他隻說了四個字,“你不值得。”

鄭允浩回過神時,在中已經走遠了。

月光都比不及那張臉的柔美,月色卻比不及它的清冷,那張臉的主人高高在上地說——“你不值得”。

不值得相信,不值得依賴,不值得被愛。

在中啊,我那麽期盼地等你問一句,“為什麽要放我走?”

我準備了好久的答案,“因為你在花房門外回憶往事的笑容太留戀,因為你在最後一刻推開花房門的動作太輕柔,因為你在花房中輕閉雙眸沉醉於花香的側顏太靜美,因為我終究舍不得、舍不得你的心我的眷戀迷失在永無止境的掙紮之中……”

但你卻沒有給我機會表白,用四個字輕輕鬆鬆地將我推開。

原來放你自由你還是不快樂,原來你竟連句情話都不屑於聽,原來我不值得、我不配……

在中啊,你看,這滿室的秋海棠都是我親手為你而栽,潔白素雅,似你的容顏,卻有著令我肝腸寸斷的花語——苦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