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失業(2)

"他口袋裏能找出什麽,我就怕他把錢給落下。"艾樂樂合上洗衣機蓋子,按下按鈕,水嘩嘩地衝進洗衣機,咕隆咕隆地開始滾動。

這是今年剛買的滾動式洗衣機,是蘇凡特地犒勞她的。

給情人買戒指,給老婆買"愛妻牌"洗衣機,真夠諷刺的。艾樂樂踢了一腳洗衣機,拐進書房。

誰讓自己失業了,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消磨?

艾樂樂打開電腦第一件事就是登陸旺旺,點開"索拉的世界"。從現在開始,全力以赴和索拉過招!

呀!上新了。

"整得真夠鮮豔。"網速慢得跟蝸牛爬似的,索拉的背影在屏幕上凝固成一團團五顏六色的刺眼色塊,讓艾樂樂心裏恨得七上八下。紅配綠俗得很,可是為什麽又不覺得怎麽難看?

她突然發現,自己正在努力從蘇凡的心態去剖析這個女人。蘇凡的出軌帶給了她前所未有的打擊,她很想知道那個女人與自己有什麽不同。

"親愛的,你好,我看中了你家的一個相框。"艾樂樂開始用旺旺和店主聯係。

鬼才曉得為什麽現在熟悉不熟悉、認識不認識的人第一次聊天都喜歡用"親愛的"、"寶貝"之類的稱呼。

沒有答複。艾樂樂繼續問:"親的相框是從尼泊爾帶回來的?我也很向往那裏。"

依舊沒有答複。

艾樂樂火了,這樣的態度怎麽做生意啊?她忍住滿腔怒火,直接拍下了相框,又在對話框裏打字:"親好像很忙的樣子呢,已經拍了,請修改運費吧。"

直到這時,對方旺旺裏才慢悠悠地跳出一句:"本店所有商品均由店主在旅途中親自挑選,感謝您的選購。"

艾樂樂傻眼了,等了半天,這到底是自動回複還是統一答複啊?這個索拉可真夠自戀。

折騰了一個上午,在索拉的店鋪裏買了一個相框,地址寫的是陳昕的住處,就當是送給陳昕的,不過她要在適當的時候去陳昕那裏收包裹,好把寄貨地址給抄下來。

"小樂樂,你太牛了,和福爾摩斯有得一拚!"艾樂樂拍拍自己的胸口,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躺,一樁大事算是完成了。

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才九點半!

上班的時候覺得時間漫長,原來沒班上的時候更漫長。

艾樂樂站起身,跑到客廳,看到婆婆正在房間裏神神秘秘地拜著什麽。她側身一看,發現婆婆房間的床頭櫃前擺放著一尊玉觀音,牆上也掛著一幅送子觀音像。神情專注、態度虔誠。

艾樂樂長長地歎了口氣,心想:"我的好婆婆,您老天天這樣盯著我們,我們怎麽生孩子?"

她翻身躺在沙發上,拆開一包薯片,往嘴裏扔了幾片,打電話給陳昕告訴她收快件的事,順帶把自己失業的事通知一番。

逐一通知完之後,她將自己的身體攤直放在沙發上,安靜地看著天花板。因為時間太過漫長,她總是不斷地想起蘇凡,每次想到和蘇凡在一起的時光,她就覺得自己的胸口被針刺了一下似的疼。

人腦要是能像電腦一樣多好,不想要的東西直接按按鼠標拖進回收站,不過和蘇凡一起走過的六年,怎麽也刪除不掉。

那些回憶咬得艾樂樂很疼很疼。

有閨密就是好

"這就是你送給我的破玩意兒?"陳昕打開塑封袋,拎出一個彩繪木相框,不可思議地看著艾樂樂。

"嘿嘿,失業了,預算不夠,你就將就下。"艾樂樂撿起那隻塑料袋子,趁著大家不注意塞進包裏,塞進去之間她還偷偷瞄了眼。

上海,又是上海,索拉竟然住在上海!

陳昕不會和艾樂樂假客套,拿起相框,自言自語:"尼泊爾的玩意兒?不會是中國製造吧。"她順手從錢包中取出三人在大學時拍的大頭貼,塞進相框。

"把你們都塞進尼泊爾的相框,對得起你們了。"陳昕笑嘻嘻地說。

艾樂樂一眼瞥見陳昕的最新款芬迪錢包,立即搶過,用手摸了一陣。

"好軟,是小羊羔皮的嗎?"陳昕十分喜歡帶有LOGO的物件,不過她又厭惡那些大眾化的LOGO,仿佛這樣才能顯示她與眾不同的品味。

大頭貼從陳昕的錢包中轉移到相框中後,艾樂樂一時眼尖,看到了原本就躺在大頭貼下麵的一張照片。

"好Q的寶寶,你不會想要生孩子了吧?哈哈。"艾樂樂正欲仔細欣賞那張神似混血兒的寶寶照片,被陳昕一把搶過,她把錢包塞進包裏,說:"送我生日禮物是不是想讓我請吃飯?說吧,想吃什麽,安慰你失業。"

"淩子一起來嗎?好久沒見到她了。"

"她到外地去采訪了,在美利堅轉了一圈,依舊是個工作狂,不過她也不好受,畢竟還得還債。"

艾樂樂不止一次地敲自己腦袋,每當她覺得鬱悶、想不通的時候,她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淩子,倘若蘇凡如淩子的老公那樣決絕,自己一定無法麵對。

淩子有學識,有閱曆,跌得傷痕累累也能原地站起來繼續前行,而自己現在又剩下什麽?

國際經濟貿易專業畢業,這個專業文也不是,理也不成,看起來高深得很,在當時是最火的一個專業,多少人擠破腦袋想報,仿佛報了這個專業的今後全能成為國際經濟棟梁。到畢業時才發現這是個四不像的專業,專門學財會的有會計證,學文的有秘書資格證,就國際經濟貿易,是本無字天書。

這是艾樂樂最不敢去深入探討的事。十歲的時候,人人都有過一個鮮活的夢想,雖然那些夢想在今天看來幼稚得可笑,至少在當時,是活得快樂而有目的的。結婚之後,她以為家庭和那個深愛的男人就是自己全部的夢想,一切奮鬥、掙紮都有了理由。

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婚姻可以將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綁在一起過一輩子,也可以在瞬間破滅、瓦解,因為它沒有血濃於水的牽掛,隻是憑借了一種感覺而已。

當別人忙碌的時候,自己卻在發呆,那種苦澀的滋味可想而知。要是個千萬富婆或是"富二代"就算了,大不了吃光喝光用光,可是自己連個"富"字都沾不上邊。

她不再理會陳昕的催問,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你怕什麽?別相信女人青春易逝那樣的話,女人就是到了三十歲依舊有市場,別哭喪著臉。"陳昕往自己的手腕間噴了香水,把香水瓶甩給艾樂樂說,""邂逅",送給你,沒準明天你就邂逅到自己真正的幸福了,女人別太把男人當成一回事,那是作踐自己。"

艾樂樂哼哼哈哈地胡亂應著,說:"昕兒你帶我去吃壽司吧,我想吃芥末。"

"你想吃多少芥末都沒問題,誰讓你第一個送我生日禮物,到了這年紀還能收到生日禮物,挺意外的。"

是的,自從結婚後,蘇凡再沒有在生日禮物這件事上大張旗鼓。以前艾樂樂每年至少要收到兩次生日禮物,陰曆一次、陽曆一次,碰上閏月的話就三次,可是現在呢?

每年必過的節日是中秋節、清明節和春節,中秋節回艾樂樂家,清明節回蘇凡老家掃墓,春節就在家胡吃海喝。

"你低著頭又在胡思亂想了是吧?別想那麽多,趁著這段時間好好調整下自己,你看看你,一副苦瓜臉,別把皺紋給愁出來。"

多少年前,她們三人聚集在鏡子前,看時尚雜誌中的無瑕肌膚,嘖嘖驚奇,她們說,要是將來臉上出現皺紋了,真的寧願去撞牆死掉算了。那時候把死說得那麽輕易,什麽大不了的事都要扯到死。

現在才發現,無論臉上出現了多少皺紋,都要活著,活著不易,死去更難。

她不就喜歡看我們生孩子嗎

艾樂樂懷揣著寫著索拉地址的發貨單,與陳昕大餐一頓,直到半夜才回家。

陳昕似乎有什麽心事,兩個小女人放肆地喝了一些清酒,吃日本料理不喝清酒的話會很無趣。

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打車回家,剛鑽進出租車,司機按下裏程牌問:"去哪兒?"

"順昌路翠湖春苑!""

"小姐,是靠哪邊?"

"哪裏?鬆江。"艾樂樂迷迷糊糊地回答。

"小姐,你是失戀了吧?鬆江是不是上海的地名?"

"啊?"艾樂樂轉了轉脖子,搖下車窗,六月的晚風吹拂到臉上,她的酒醒了一些,喉間翻滾了一會兒,沒吐出來,停頓了幾秒,她又說了一個地名,司機這才踩下油門。

風一下子緊起來了,裹起空氣中的各種味道撫過她的臉頰,艾樂樂趴在車窗上,看著這個城市迅速倒退的風景,孤獨而落寞。

剛才報的是索拉的地址,那個地址隻看了一眼,卻反反複複在眼前出現了無數次,以至於她能脫口而出。

當這個女人以越來越清晰的姿態出現在她麵前時,她再也不能裝作一個傻子,隨意地糊弄自己。

艾樂樂,你的明天在哪裏?倘若蘇凡真的離你而去,倘若你注定在杭州輸得一敗塗地,你會不會卷起尾巴回到老家,隱藏自己的婚史再嫁個男人,夜夜對著另外一個男人緬懷從前熟悉的一切?

那樣的生活會很糟糕,糟糕得要命。艾樂樂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小姑娘,我看你是自尋煩惱,現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看你長得這麽乖巧還怕沒有男人喜歡啊?"司機看看後視鏡,借機搭話。

小姑娘?這位司機大叔眼神有問題?艾樂樂趕緊掏出鏡子照了會兒,發現自己紅暈滿麵,看著果然比平常年輕了些。

聽到這樣的誇獎,總歸是開心的,下車的時候,艾樂樂看看計價表上的四十八塊,掏出五十塊錢說師傅不用找了,那神情那姿態絕對豪邁,司機笑笑接下,沒有低頭找硬幣。

十分意外地,今天蘇凡到家特別早。

他聞聞艾樂樂身上的酒氣,架著她進客廳,問:"怎麽回事?喝這麽多?"他的臉上明顯帶著擔憂和不快。

艾樂樂死死地盯著蘇凡,心想:你是擔心我嗎?你還會擔心我?

其實心裏是美美的,想要傷害一個愛你的人,最大的懲罰是忽視,蘇凡忽視了她這麽久,這是一個多月以來第一次對她有不同的反應,盡管他的眼神中滿是對她醉酒的不滿,但那至少說明他還在意她。

"今天陳昕生日,喝了幾杯,不是我生日也能喝,對吧?"艾樂樂話中的意思是,今年我生日你沒送我禮物,就給了我一千塊錢。

蘇凡當然領會不到她的話中話,隨意地答道:"趕緊去洗洗,別讓媽看到了。她不喜歡你喝酒。"

"她喜歡我和你生孩子,你怎麽不照做?"艾樂樂來勁了,站在原地不肯走。

蘇凡遞過手中的解酒茶,不耐煩地說:"你看你,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這麽愛折騰?趕緊喝了。"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和你生寶寶。"艾樂樂攀附上蘇凡的肩膀,雙手將他圈緊,開始耍賴。

"你幹嗎?我媽還在呢。"蘇凡有些惱怒了。

"她不就喜歡看我們生孩子嗎?"

艾樂樂是明顯在耍酒瘋,她沒有醉,可是她就是想借著這點酒氣說一些話,說一些平時不敢說的話,說出那些讓她承受委屈的話,她知道婆婆肯定能聽見他們的對話,還是義無反顧地說著。

蘇凡的力氣很大,很快就扳開她的手,說:"我給你去放洗澡水。"

艾樂樂又彈回去,湊到蘇凡的耳朵前,一字一句地問:"蘇凡,你會不會不要我?"

蘇凡沉默了,隻是輕輕將她推出懷抱,說了一個字"乖"。

這一個字,到底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肯定,還是要求?

看著蘇凡去洗手間放洗澡水的身影,艾樂樂緩緩地坐到沙發上,長久地不說話。

不過剛才借著酒勁演的這出戲,已經奏效了,婆婆是看在眼裏,明白在心裏,她終於知道自己的兒子肯定犯了什麽錯。

簡而言之,艾樂樂成功地把婆婆拉入了統一戰線,兩個女人對抗一個男人,其中還有一個是那男人的媽,保管比一個人的戰役順暢一些。

這一招,叫做——請君入甕。

哭也哭過,鬧也鬧過,該是好好過招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