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子張學幹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為官從政謹言慎行

子張是孔子的弟子。鄭康成注解裏講,子張姓顓孫,名師,字子張。“學幹祿”的幹,是求的意思;祿,是祿位,也就是從事政治得到祿位,子張想學如何從事政治。以下是孔子教子張求祿之道,“子曰”,孔子說,“多聞闕疑”。這四個字,邢昺的注疏說,多聞就是博學,學無止境,雖然是博學,仍然有不完全了解的事情,這就叫疑,有疑惑。劉寶楠的《論語正義》裏,說“闕”當空字講,把疑空出來,有疑惑先存著,存疑,不要急於妄加論斷,闕疑就是存疑的意思,這是一種。

“慎言其餘,則寡尤”,包鹹的《注解》說,“尤,過也。其餘不疑,猶慎言之,則少過”。在多聞博學的過程中,我們一定會遇到有疑惑的事情,我們可以存疑,古德講,“小疑則小進,大疑則大進”,疑,是未來開悟的因,遇到一個緣猛然醒悟,疑就破了,這叫開悟。對於沒有疑惑的,真正已經明了的,這是屬於其餘的部分,其餘的是不疑。沒有疑惑的部分,我們還要慎言之,說話要恰到好處。對自己所知的不能故意炫耀,不能多說,多說就變成強不知以為知了。說話多,不能慎言,就難免有失,尤是過失,所以慎言就能夠少過失。這是“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的意思。

“多見闕殆”,包鹹的《注解》說,殆是危的意思,危而不安,心不安。不安也是因為有疑惑,多見是見得很多,對所見的事情,有可疑之處,有疑惑,這叫心不安,心不安就不敢行,要慎行。一直到疑惑都解決了,疑慮都沒有了,我們才能安心去行,這是“多見闕殆”。

“慎行其餘,則寡悔”,“其餘”是對沒有疑惑的,我們心能安的這部分。對於這部分沒有疑惑的,能安心去行的事情,我們也要慎行,謹慎地去行,不能夠驕慢,不能夠放逸隨便。行是以中道而行,恰到好處,無過無不及,這叫慎行。對於自己有疑慮,心不安的事,我們不去行,不去做;對於沒有疑惑的,安心能做的事情,我們還要謹慎地去做,這樣就寡悔,很少有後悔的事情。這是教我們慎言、慎行。

“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寡是少,言語少過失,行事少後悔,沒有什麽做錯的事,就沒有後悔,祿位即在其中了,也就是說,這時候我們就可以辦政事了。這是雪公老人在《論語講要》裏講解的,平易而踏實,讓我們知道如何去做,關鍵在於慎言、慎行。

精思熟慮寡尤寡悔

朱子引呂氏呂大臨,程頤、程顥的大弟子,與遊酢、楊時、謝良佐合稱“程門四先生”,他精通六經,而且尤精通於禮,也是宋朝的大儒,朱子引述他的話,“呂氏曰:‘疑者所未信,殆者所未安’”。“多聞闕疑”的疑是講還沒有信的這部分,屬於有疑,有疑就是未信,信了就沒有疑了。“殆者”,殆是未安,心未安,對於所做的事,心裏拿不定主意,拿不定主意,就別做。對於沒有信心的,覺得這個事情可能有疑點,還沒弄清楚,那就先別說、先別做,這就是慎言、慎行。

依這個解釋,“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就是說我們多聞博學,有疑慮的,不足信的,還未生信的,我們先不說,考證之後再說。考證了的,沒有疑慮的,可以令人足以生信心的,我們才慎而言之,慎言其餘那部分,其餘是沒有疑慮的部分。“多見闕殆,慎行其餘”,是我們見得很多,對於很多的事情,我們心裏有疑惑,心不安,拿不定主意,就先別做,所做的是其餘的部分,其餘是沒有疑慮,能拿定主意,決定了的事情,我們才謹慎地去做。朱子講,選擇所說、所行的事情,要非常的精思熟慮,我們自然就少過失。

朱子也引用程子的解釋,“程子曰:‘尤,罪自外至者也。悔,理自內出者也’”。“寡尤寡悔”,尤是過失、罪過,罪過是什麽?從外頭來的,叫罪過。譬如說錯話、做錯事,人家看到了,表現在外麵,這屬於罪過。悔是講內心,自己違背了天理,與理不相應,受良心的責備,這是悔,從心裏麵出來。

朱子自己對這段話的評說,他講,“愚謂多聞見者學之博,闕疑殆者擇之精,慎言行者守之約。凡言在其中者,皆不求而自至之辭。言此以救子張之失而進之也”。“愚聞”是朱子自己的謙辭,就是我認為,“多聞見者”,多聞多見者,就是博學,學得很廣博,見聞豐富。“闕疑殆者擇之精”,闕疑殆,闕疑闕殆,對於有疑慮的話,我們不說;對於我們心有不安的,拿不定主意的事,我們不做,這是在選擇來講,選擇非常謹慎。“精”是精思熟慮,我們就避免了過失。“慎言行”,我們說話,說的都是很有把握的,沒有疑慮的話;所行的一定是自己拿定了主意,有把握的事情,才去做,這是慎言行,還得謹慎。“守之約”,約是簡約,沒有說多餘的話,沒有做多餘的事。

仁義忠信祿在其中

“祿在其中”,“在其中”是什麽意思?不求而自至。祿位,就是官位、富貴,要不要有心去求?孔子說不需要,不求而自至。我們細細地去體會“祿在其中矣”這句話,我們就能夠體會得,真的不用有心去求祿位,我們真正能做到孔子講的德行,我們能慎言行,就能寡尤寡悔,少過失、少後悔,我們自然就有祿位了。

這是孔子對子張說的,肯定是對治子張的毛病。我們自己要想想,有沒有子張的毛病?大概也有。子張什麽毛病?有一點急功近利,他想得到祿位,求祿,想得到功名富貴,有些急功近利。孔子告訴他,你自己好好修身,你能慎言行,你還怕沒有祿位?這是幫助他改正心浮氣躁、急功近利的毛病。我們要成大事,必須要有大德。

聖人求功名富貴,不是為自己求,是因為有祿位就有機會幫助天下蒼生。如果是為自己求,這是私心,是自私自利,難免就會急功近利、心浮氣躁。求得的是命,命中就有;命中沒有,求不來。我不為自己求,為一切大眾去求,我真有德行學問,我能幫助眾生。要不要有心去求?其實也不必。如果眾生有福,我們自然有機會出來;眾生沒有這個福分,感應不了聖賢出世,那我們大可學孔子,從吾所好,幹自己喜歡的事就好了,完全把名聞利養,從心裏洗除得幹幹淨淨。孔子說,“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什麽叫不義?不義就是自私自利。義和利,是相對的,求自利,義就沒有了,不義。孔子在周遊列國的時候,也希望諸侯任用他,擔任官職,他可以為百姓服務,可是他的求不是為自己,早把自己的功名富貴放下了。

朱子又引程子的話,“程子曰:‘修天爵則人爵至,君子言行能謹,得祿之道也。子張學幹祿,故告之以此,使定其心而不為利祿動,若顏閔則無此問矣。或疑如此亦有不得祿者,孔子蓋曰耕也餒在其中,惟理可為者為之而已矣’”。程子講,“修天爵則人爵至”,天爵和人爵出自於《孟子·告子上》篇,孟子說,“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這話講得太好???,說我們要求爵位,要知道爵位有兩種,一種叫天爵,一種叫人爵,天授予的爵位和人授予的爵位,這兩種不同。

什麽叫天爵?我們有仁義忠信的德行,我們能樂善不倦,就是助人為樂、斷惡修善沒有疲倦,這個德行是天爵,天尊敬我們。公卿大夫叫人爵,這是人授予的爵位、官位。古人是修其天爵,修他的德行,自然就有人爵授予給他,有其德就有其位。人家看到他有這麽高的德行,無不欽佩尊重,所以推舉他出來當官,他就能夠真正為民服務。

孟子說現在的人,那是講的戰國時代的人,戰國時代距離我們二千多年,那時候人心還比較純樸,我們現在的人,遠不如那時候的人,怎麽樣?“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那個時候的人還算不錯了,他的目標是得到人爵,得到公卿大夫這些官位,功名富貴,所以他來修自己的德。為什麽?知道有德者,才有其祿位。這樣也算不錯,他明白因果,明白什麽?修善才有善報。所以他為了要人爵,他去修他的天爵,修仁義忠信,樂善不倦。

現在的人就要人爵,天爵不要了。用賄賂的手段去買官位,這是為了人爵把天爵丟掉了。實際上能不能得到?能得到的還是自己命中該有的,本來就有這個因果,不用那些卑鄙手段也能得到,但是失去的是天爵,真是太愚癡了。天爵失去了,人爵也會失去,我們的德行要是沒有了,祿位也會跟著消亡。古人講,“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求福避禍的道理,唯有斷惡修善,就是孟子說的修其天爵。

孟子批評現在人,為了人爵才修天爵,如果沒有人爵,他就不想修天爵。得到了人爵,他滿足了,就不再修天爵,把天爵給遺棄掉,也就是不再講仁義忠信,為善的動力沒有了,這是大疑惑。最終天爵失去了,人爵也消亡,這叫雙失。能修天爵者,人爵自然得到,這叫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