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
譬如,“親有疾,藥先嚐;晝夜侍,不離床”,漢文帝就做到了,他是漢高祖劉邦的兒子,他不是正室所生,他不是太子。漢文帝生性純孝,他孝養母親盡心盡力,這種孝德令大家都很感佩。劉邦死後,呂後專權,呂氏家族被推翻之後,大臣們想來想去,想到漢文帝,就把他請到皇宮裏,讓他繼位,這是他的德行招感。
漢文帝當了皇帝後,對母親的孝心沒有絲毫改變,還是純孝,他的母親是薄太後,他做了皇帝,當然先把母親立作太後。有一次,薄太後生病,一病就三年不起,漢文帝天天在床前侍候,煎好的藥他自己先嚐一嚐,看看是冷了、熱了、苦不苦,有沒有到火候?再給母親喝。
一代帝王在母親床前衣不解帶,隨時聽候呼喚。薄太後看到兒子一天天消瘦,於心不忍,跟他講,“宮裏這麽多人服侍我,你就不用親自來了”。結果漢文帝跪在母親麵前說,“孩兒如果現在不能好好地奉養你,就怕將來沒有機會報答您的養育之恩”。他這樣孝順母親,三年不容易,這種孝德感動了朝野,百官沒有不敬服的。這就是有德此有人,他真正有這樣的德行,大家都能歸順他,都能效法他孝敬父母。孝心產生之後,為國家朝廷服務,就有忠心,所謂“忠臣出孝子之門”。所以帝王以孝治天下,不用很費力氣,自己行得正,“己身正,不令而從”,大家都敬服,都會盡心盡力地為這位帝王服務。
漢文帝繼位的時候,國家財力嚴重不足,人民的生活非常困難,當時的局麵是“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一個農民耕作,十個人都吃他的,這是什麽?農民遭受嚴重的剝削,社會風氣非常不好,社會矛盾很深。怎樣來發展經濟?這是擺在漢文帝麵前的難題。漢文帝采納了賈誼的治國方針,以“安民為本”,讓民眾得到安寧,首先得要身安,然後才能心安。
漢文帝采取了多種治國的措施。他減輕賦稅,把農民耕田繳的田稅,減了一半,使得農民的壓力大大減輕,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他減輕徭役,原來壯年男子每年都要服徭役,漢文帝改為每三年服役一次,這在中國封建社會史上是獨一無二的;另外,他還鼓勵開發礦產資源、漁鹽資源,促進副業生產,促進商貿。漢文帝自己躬修節儉,把自己的生活用度降到最低的程度。他在位二十三年,車騎服禦,這些物資沒有增添過。而且下詔所有的郡國,就是附屬國,也禁止貢獻奇珍異寶。文帝平時隻穿戴粗糙的衣服,給自己預修的陵墓也非常簡單。在中國曆代帝王當中,文帝是難得的一生注重簡樸的皇帝。
文帝能以孝心安親,就能以孝心安民,這就是以孝治天下。他用的心,是一個心,如何對母親,就如何對百姓,《孝經》裏講,“愛敬盡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蓋天子之孝也”。文帝養成了盡心盡力奉養母親的愛心和敬心,再用同樣的心對待萬民,以自己崇高的道德,來教化百姓。教化重在身教,其次才是言教。“刑於四海”,為四海萬民做一個模型典範,大家都效仿他,也孝敬父母,社會就和諧了,正所謂“教民親愛,莫善於孝”。我們希望人民百姓能相親相愛,社會和諧,怎麽做?教民以孝,這叫無為而治。
孔子講“為政以德”,用德來修身,從而帶動整個國家都修德行孝,天下大治。漢文帝時期可以說是中國古代社會的第一個治世,所謂“文景之治”,這裏的“文”就是指文帝,這是講漢文帝的功業。
所以君子不器,大事、小事都能做得好。“親有疾,藥先嚐”,這是小事,誰都會做,嚐藥誰不會?但是漢文帝??盡心盡力地做,他是發自真誠的孝心。小事他做得好,做得圓滿,用同樣的心做大事,也是圓滿,大事是治國、平天下。所以,大學之道,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一件事情,不是四件事情,四而一,一而四。我們的身修好了,家也齊了,國也治了,天下也都太平了。
君子之學,是通心性的學問。君子隻是修身而已,身修圓滿了,家、國、天下都和諧了。現在我們提倡和諧世界,從哪做起?從我做起,君子之學,但反求諸己。自己的身修好了,這是不器,就能有各種各樣的才藝。才藝哪來的?都是從德而生成的。
下學上達大用不周
蕅益大師的注解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乾坤太極,皆器也。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無非器也。況瑚璉鬥筲,而非器哉。李卓吾雲:下學而上達,便是不器。此言得之”。蕅益大師說,形而上的叫道,大道無形。道可道非常道,說不出、看不見、摸不著,想也想不到,道超乎了我們的眼見、耳聞、言語、思想,叫形而上。君子所求的是道,道得到了,自然德具足。道無形,德有相,“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都是德,都是道的形象化。
所謂用,大用無方,用無不周,所以君子不器。器是形而下,有形的東西,看得見、摸得著。實際上,德以下都叫器,因為它有相,有特定的用途,乃至“乾坤太極”,這是大的方麵,都是器。乾坤是講宇宙,乾坤是相,它是物質。太極是講宇宙的緣起、起源,現代的天文學家講宇宙是大爆炸而來,大爆炸之前是一個原點,這個原點非常非常渺小,直徑是十的負三十三次方厘米,真是太小了。
舉一個簡單的比喻,我們拔一根頭發,假如這根頭發的直徑是零點零一毫米,宇宙最初的那個原點,能在這根頭發的直徑上排列多少個?一百萬億億億個,三個億,能排這麽多個原點。所以,宇宙最初的狀態是多麽的微細,這是太極,瞬間爆炸,逐步形成現前我們所觀察到的宇宙。中國古人講,“盤古開天辟地”,這是講宇宙的緣起,這是傳說,盤古開天辟地,大概就是科學家所說的大爆炸。
這些都屬於形而下,都是器,都是相。我們能夠觀察、思維到的,說得出來的,都稱為器,非常廣泛。不僅眼前所見所聞的叫器,乃至“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見是我們的觀念,觀念還是器,“無非器也”。見仁見智都是我們的觀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觀念,觀念是見,真正的道是離相離見,不能用語言去說,不能用思維去想,叫離言絕慮。離開言語,斷掉思慮,言語道斷,心行處滅,非得到不起心、不動念的時候,才有見道的機會。
蕅益大師講的器,範圍太廣了,君子不器的意思太深了,非到離言絕慮,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那個時刻,才能夠離開所有的器,就是離相、離見了。《金剛經》裏講,“離我相,離人相,離眾生相,離壽者相”,就是離相。《金剛經》的上半部教我們離相,離相之後還有見,見也得離,所以下半部教我們離見,“離我見,離人見,離眾生見,離壽者見”,我們才能大徹大悟,證得道了。道即是法身、法性。君子不器的理論境界太深太廣了,如果不是蕅益大師這樣的解釋,我們真的把它看淺了,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見,都屬於器,“況瑚璉鬥筲,而非器哉”,這些就更不用說了,肯定都是器。
瑚璉,出自於《論語》。有一天,子貢問孔子,“賜也何如?”子貢問老師,“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子曰:汝器也”,孔子說,“你就是一個器”。在孔子眼中,子貢還沒有達到君子的標準,因為君子不器。子貢可能有點不服,“何器也?”“我是什麽器?”“曰:瑚璉也”,孔子告訴他,“你是瑚璉”。什麽是瑚璉?瑚璉是過去宗廟祭祀時,盛糧食的器皿。祭祀用的器皿是很潔淨、很貴重的,這是孔子給他說真話。雖然子貢是器,可是也是很貴重的器,他的用是很高的,很有作用。子貢確實是這樣的人,子貢是孔門四科裏言語最好的,他是外交家,辯才無礙,能夠說動諸侯停止戰爭,可是在孔子眼裏還是個器,所以聖人的標準非常高。為什麽子貢是器?他沒證得道,還是形而下。
鬥筲這個器就比較淺陋了,也是子貢問孔子,“什麽叫士人?”孔子講,“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這樣的人稱為士,標準很高。子貢又問,“再其次是什麽樣的?”孔子說,“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這個人很孝悌,大家都稱讚他,也稱為士。子貢可能覺得這也挺難做到,“敢問其次”,再往下一等呢?孔子說,“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這個人很誠信,行為很果決,但是他的心量不夠大,還是屬於小人。小人不是貶義詞,是指心量狹小,隻能想到一身、一家,或者一國,心量不大,隻有心懷天下、心裝萬世的人,才叫大人,也能稱為士人。
子貢繼續問,“現在的從政者是什麽樣的人”?孔子說,“噫!鬥筲之人,何足算也”,這種人談不上。鬥筲是什麽?都是容器,鬥是用來稱量的,容量很小的器皿;筲的容量也很少。這是指什麽?器識淺陋的人,何足算也,談不上。孔子對當時的那些士大夫,朝廷官員看不上。這種器是什麽?鬥筲之器,小器量,統統都是器。唯有證得道,才叫不器。
蕅益大師引李卓吾的話,李卓吾是明代著名的思想家、史學家和文學家,號溫陵居士,李卓吾說,“下學而上達,便是不器”。我們求學,要先從基礎學起,從形而下學起,因為形而上很難下手,我們無從下手,看不見、摸不著,怎麽下手?隻有上上根人能下手。《圓覺經》裏講“知幻即覺”,我們立刻就覺悟,立刻就放下妄想分別執著,就證道了,那是上上根人。但是一般人要先學下學,從形而下入手,從這個門進入,然後鍥而不舍,一直通到上麵,證得自性,叫上達,那才叫不器。
蕅益大師講“此言得之”,說李卓吾真正明白了君子不器的意思。可見得,聖學其深無底、其廣無邊,我們不可以得少為足,要鍥而不舍,直至證得自性,那才叫圓滿。下手處就是下學,我們要從學《弟子規》開始,這是最好的入手處。《弟子規》學通了,也能通到自性,這叫下學上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