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蘇兩黨關係破裂始末(3)
各國,尤其是資本主義國家,包括毗鄰資本主義國家的和工人黨,主要擔心的是莫斯科宣言言辭太過激烈,會刺激資本主義國家政府,他們的日子不好過。但是,都以“東風壓倒西風”給說服了。
在修訂各國宣言問題上,赫魯曉夫對於始終堅持“和平過渡”和暴力革命奪取政權並提很是頭痛。在極力勸說赫魯曉夫繼承列寧的“暴力革命學說”的同時,對為此深有顧慮的各國領袖,包括意大利的陶裏亞蒂、法國的多列士、波蘭的哥穆爾卡、英國的波立特等,都詳細闡述了兩者並提的必要性。赫魯曉夫一再向中方提出,希望宣言中的表述能夠和蘇共二十大的提法銜接起來,否則他們沒法向蘇共和國際運動交代。在此情況下,考慮到蘇共中央的實際情況,在原蘇共中央撰寫的宣言草案上作了兩點修正:第一,同時提出和平過渡與非和平過渡兩種可能性,並加寫了這樣一段話:“列寧主義教導我們,而且曆史經驗也證明,統治階級是不會自願讓出政權的。”第二,在論述和平過渡的內容裏,除強調議會鬥爭之外,還加寫了有關開展群眾鬥爭,摧毀反動勢力的反抗的論述。這樣,《社會主義國家和工人黨宣言》(後稱《莫斯科宣言》)終於敲定下來。
然而,中國在對蘇共做出讓步的同時,於11月10日,向蘇共中央提交了備忘錄性質的《關於和平過渡問題的意見提綱》,從中蘇兩黨的角度堅持方麵的上述立場。
11月18日是閉幕之前的最後一次大會發言,像在國內開中央委員會大會那樣,撇開稿子,坐著隨意講起來。
一開頭就說:“現在我感覺到國際形勢到了一個新的轉折點。世界上現在有兩股風:東風,西風。中國有句成語: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認為目前形勢的特點是東風壓倒西風,也就是說,社會主義的力量對於帝國主義的力量占了壓倒的優勢。“最近這幾年,西方世界非常猖狂,利用我們陣營中的一些問題,特別是匈牙利事件,在我們陣營的臉上抹黑,我們的天上飛起許多烏雲。今年,1957年,形勢大為不同了。我們的天上是一片光明,西方的天上是一片烏雲。”
這些話讓敏感的蘇聯人聽起來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們首先想到的是日益強大的中國就在蘇聯的東麵。赫魯曉夫後來回憶說:不論本意如何,說什麽東風壓倒西風,從俄國人的習慣來說,隻有西風才能夠帶來雨水,東風帶來的隻是幹燥的空氣,對農作物不利。說東風壓倒西風,難免讓人想起成吉思汗帶來的“黃禍”。
讓與會者不滿意的還有關於“蛇無頭不行”的比喻。的本來意思是社會主義陣營不能沒有“為首”的,就像蛇沒有頭一樣,是抬高蘇共在國際運動中的地位。但蛇在西方是不吉利的象征,所以,西方各國代表對把國際運動比喻為蛇,感到很別扭,很不以為然。
讓與會代表不好理解的,還有那段“紙老虎”的內容。講道:一切所有號稱強大的反動派統統不過是紙老虎,原因是他們脫離人民。包括美帝國主義和原子彈,也是紙老虎,沒有什麽好怕的。隻是辯證地比喻,但對於包括赫魯曉夫在內的許多不是很了解東方文化的代表來說,難以理解,難以接受。在他們看來,原子彈絕不是什麽紙老虎,不論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原子戰爭打起來,整個世界也許都會毀掉。所以,後來中蘇論戰時,蘇共攻擊說:“中國同誌顯然對熱核戰爭的全部危險性估計不足。他們斷言‘原子彈是紙老虎’,它‘並不可怕’。他們說,主要是盡快消滅帝國主義,至於通過什麽途徑,以怎樣的損傷來達到這一點,似乎是次要問題……顯然那些把熱核武器稱為‘紙老虎’的人沒有充分意識到這種武器的破壞力。”
在講話中,指出發生世界大戰的危險性是存在的,和社會主義國家不應該害怕戰爭。他說:現在還要估計一種情況,就是想發動戰爭的瘋子,他們可能把原子彈、氫彈到處甩。他們甩,我們也甩,這就打得一塌糊塗,這就要損失人。要設想一下,如果爆發戰爭要死多少人?全世界27億人口,可能損失三分之一;再多一點,可能損失一半。我和一位外國政治家辯論過這個問題。他認為如果打原子戰爭,人會死絕的。我說,極而言之,死掉一半人,還有一半人,帝國主義打平了,全世界社會主義化了,再過多少年,又會有27億,一定還要多。我們中國還沒有建設好,我們希望和平。但是如果帝國主義硬要打仗,我們也隻好橫下一條心,打了仗再建設。所說的“一位外國政治家”,指的是印度總理尼赫魯。
對於的上述戰爭說法,許多代表困惑不解。捷克斯洛伐克領導人諾沃提尼擔心地說:說他的6億人口準備損失掉3億,我們怎麽辦?我們捷克斯洛伐克隻有1200萬人,打起仗來都得死光,誰還能留下來重新開張?
在當時,蘇共和其他各國都是主張如何避免戰爭的,並提出了“繼續為和平與和平共處而鬥爭”的口號,但以如此輕鬆的語氣大談我們不應該害怕戰爭,表現出了在戰爭與和平問題上的不同認識和不同意見。
11月19日,即世界各國和工人黨代表會議結束的當天,除南斯拉夫以外,阿爾巴尼亞、保加利亞、匈牙利、越南、民主德國、中國、朝鮮、蒙古、波蘭、羅馬尼亞、蘇聯、捷克斯洛伐克12國的代表團在《莫斯科宣言》上簽了字。
11月21日,離開莫斯科回國。
這次各國和工人黨雲集莫斯科,表麵上看是二戰結束後社會主義力量的一次盛會,但就中蘇兩個大黨而言,在空前團結的表象之下,卻潛伏著某種危機。第一,蘇共為了同美國緩和,極力鼓吹“和平過渡”,而對此大潑冷水;第二,蘇共要千方百計避免戰爭,特別是核戰爭,而的態度是既要爭取和平但又不要害怕戰爭,即使是核戰爭也用不著怕。正是在這些理論問題上的分歧,為後來的中蘇大論戰埋下了種子。
四、1958年夏:長波電台和共同艦隊事件,中蘇兩黨產生裂痕
1957年蘇聯第一艘核動力潛艇試航成功後,蘇聯外出潛艇與本土的通信和聯絡問題被提上了議事日程。蘇聯海軍經過反複討論後提出在中國建一個長波發射電台,承擔潛艇艦隊在南太平洋和印度洋航行的聯絡任務的建議。赫魯曉夫認為:因為無論是我們的艦隊、中國的艦隊,還是社會主義國家的一切軍事設施,都是服務於一個目的,那就是準備在帝國主義把戰爭強加給我們的時候進行反擊。這些潛水艇不僅要為蘇聯的利益,而且也要為中國和所有兄弟國家的利益進行活動。因此,他認為在中國建立長波電台不僅可行,而且不會有任何困難。
於是,1958年4月18日,赫魯曉夫命蘇聯國防部長馬利諾夫斯基致函中國國防部長彭德懷,提出為了指揮蘇聯在太平洋地區活動的潛艇,迫切希望在1958年至1962年間,由中蘇共同建設一座大功率的長波無線電中心和一座遠程通信的特種收報無線電中心(即長波電台)。建成這兩座中心所需費用,蘇聯出大部分,中國出小部分。
6月7日,彭德懷就此事向提交了一份報告,報告除陳述上述蘇方要求外,就投資所需費用問題,還提到總計需1億盧布,蘇聯出7000萬,中國出3000萬,使用時間雙方各占50%。
這件事對於來說,那是侵犯了中國的主權。因為,既然這個長波電台建在中國,所有權自然是中國的。所以,當日作出如下批示:“錢一定要由中國出,不能由蘇方出。”“如蘇方以高壓加人,則不要回答,拖一時期再說。”
中央軍委經慎重研究並報中央批準,於6月12日以國防部長彭德懷的名義複函蘇聯國防部,婉言謝絕了中蘇合建超長波電台的提議,表示中國願意自建,請蘇聯給予技術上的幫助。
彭德懷的信,沒有引起蘇聯政府足夠的注意。6月28日,由蘇聯海軍通信部長助理列特文斯基率領的專家組一行6人來華,帶來協議草案。草案提出,中蘇兩國在中國境內共同建設一個超長波電台,所需費用由蘇聯負擔。投資辦法是,蘇方70%(技術設備和材料),中方30%(土建)。超長波電台建成後,中蘇共管,蘇方派一個15人的小分隊常駐電台。電台使用權按投資比例劃分。
對此,非常惱火,一針見血地指出:使用權七比三,在我們的土地上我們卻隻有三分使用權,這比袁世凱的賣國條約還厲害!經過國防部、海軍與蘇聯大使及專家組等多次商洽,7月21日,彭德懷元帥再次複信蘇聯國防部長,重申了中國堅持自建超長波電台的原則立場。
緊接其後的中蘇爭執,是建立共同潛艇艦隊的問題。
與之同時,在1958年6月28日,周恩來致信赫魯曉夫,希望蘇聯政府對中國海軍給予新技術援助,在可能條件下,有計劃地、有步驟地提供建造新型戰鬥艦艇的設計圖紙和材料。所謂“新型戰鬥艦艇”,既是核潛艇。中方提出轉讓核潛艇技術,蘇方自然不願輕易滿足。於是,頗感為難的赫魯曉夫,想出了既不用轉讓核潛艇技術,又能夠滿足中蘇兩方願望的組建聯合艦隊的合作建議,並指示駐華大使尤金向中央轉達他的這一建議。
7月21日,蘇聯駐華大使尤金向、、周恩來等中央領導人通報了赫魯曉夫的提議,並表示越南也可以加入共同潛艇艦隊。
蘇方的建議引起的極大反感。措辭尖銳地對尤金說:看來,要你們幫助我們搞核潛艇的請求,可以撤銷。我們過去寫信請求你們的幫助,隻是要加強海軍建設,加強海岸防衛,也提出過建設核潛艇,但是沒有提出過建設核潛艇艦隊,更沒有提出過建設中蘇兩國的核潛艇艦隊。你們蘇聯人大概覺得中國人沒有經驗,不可信,毛手毛腳,所以要搞合營,要搞共同艦隊。看來你們是想控製我們。過去斯大林看不起中國人,把中國看做落後民族。去年莫斯科會議,我們感到赫魯曉夫能夠跟我們平等相待。但是現在你們又來了,又搞斯大林那一套了。所以我們決定撤回請求,我們隻好自己搞艦隊了。如果你們說這是民族主義,那麽我們就可以說,你們把俄羅斯民族主義擴大到中國來了。我們是要搞潛艇的,如果蘇聯要提條件,一個條件也不行,半個條件也不行。最後,對尤金說:我要跟赫魯曉夫直接談,要麽我到莫斯科去,要麽他到北京來。不久前我才去過莫斯科,那麽,按常理,這次應該是他來。如果他不願意來,我也可以到莫斯科去。
之所以如此大動肝火,是因為赫魯曉夫的提議一是侵犯到了中國的主權,二是傷害了新中國的民族感情,三是傷害了的自尊心。新中國成立後,好不容易把包括蘇聯在內的外隊驅逐幹淨,不管是以什麽形式和什麽名義,都不會允許任何外隊重新進入中國國土駐紮的,這是一個涉及新中國獨立與否的主權問題。赫魯曉夫不願意把核潛艇技術轉讓給中國,不希望中國搞自己的核武器,他隻是想建立起自己的“核保護傘”,讓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卵翼在蘇聯的“核保護傘”下,服從蘇聯的國家利益。這對於從斯大林時代就一直在謀求同蘇聯建立起一種平等的盟友關係的新中國來說,是對民族感情的傷害。對和斯大林同一輩分的來說,是對個人自尊心的傷害。所以,當一周以後,7月31日,赫魯曉夫親自趕赴中國向解釋此事時,兩人又爭吵起來。
在和的談話中,赫魯曉夫一上來就否認他們有過建立中蘇共同艦隊的想法,說是尤金轉達錯了。說:你們大使同我們談話,談了五次講的都是共同艦隊的問題,尤金還說你們建議搞共同艦隊還可吸收越南參加,這個對不對?赫魯曉夫說那是講戰爭打起來的時候。說:戰爭時期那是另外一回事,尤金說的不是戰爭時期,而是說要搞共同艦隊,就是要搞斯大林過去搞的那種“合作社”。赫魯曉夫再三解釋說:尤金是個好同誌,但是他聽錯了我的話,誤解了我的意見,我也有責任,因為我談的時候,可能沒有交代清楚。赫魯曉夫接著說:中國同誌說我們要把俄羅斯的民族主義搞到中國來,我聽了很傷心,覺得中國同誌不相信我們,對我們的政策不了解,這觸犯了我們的自尊心。很生氣地說:是誰觸犯了誰的自尊心?你們提出搞共同艦隊,正是觸犯了我們的自尊心。赫魯曉夫激動地說,我沒有料想到你們會這樣粗暴地理解我們。說:誰粗暴?是你派的代表尤金在北京向我們五次提出要搞共同艦隊,否則就不給援助。我們說,我們一萬年不建設海軍也沒有關係,你要搞共同艦隊,我們就不幹。赫魯曉夫重申:蘇聯沒有提過這個問題,並且永遠不會提這個問題。說:永遠不提了,那好,把你的話記下來。雙方對這個問題的爭論到此為止。
這次談話之後,赫魯曉夫感覺到,長波電台和聯合艦隊事件在心目中引起的強烈反應,其激烈和嚴重程度足以影響整個中蘇關係。
費德林後來在回憶赫魯曉夫1958年的北京之行時說道:令人痛心的是,赫魯曉夫的北京之行不僅沒有消除蘇中之間已經形成的裂痕,相反,從那時起,標誌著兩國關係更加緊張,分歧進一步擴大。當年曾經芬芳撲鼻盛開友誼之花的兩國人民友好同盟,頃刻間變成鏡中花,水中月。赫魯曉夫後來也不得不承認,蘇聯的提議觸及了這個曾長時期受到外國征服者統治的國家的敏感事情,觸犯了中國的主權,也傷害了和他的民族感情。
中蘇兩黨兩國之間的裂痕,從這個涉及中國主權問題的事件中,開始產生並逐漸擴大了。
五、1958年秋:炮轟金門事件,中蘇破裂的導火索
1958年7月4日,中東地區的伊拉克發生軍事政變,親美的國王和王儲被打死。第二天,美國海軍陸戰隊在黎巴嫩貝魯特附近登陸。隨後,英國出兵約旦。美英武裝幹涉伊拉克、黎巴嫩內政,導致中東局勢驟然緊張。為此,赫魯曉夫代表蘇聯政府明確表示反對美英出兵中東,建議立即召開五大國首腦會議和聯大特別會議,討論美英撤軍和恢複中東和平問題。在蘇聯的幹預和阿拉伯國家的反對下,8月13日,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同意由聯合國而不是由美國來維持中東地區的和平。
正當中東局勢趨於緩和之時,台海突起戰火。
8月23日,中國突然炮擊金門。僅2小時內,就有45000萬多發炮彈密集傾瀉到金門島。金門島上煙霧彌漫,彈片橫飛,通信立刻被完全破壞,指揮中斷,官兵傷亡慘重,駐防金門的三個副司令趙家驤、吉星文、章傑當即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