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垃圾知識和垃圾食品的共同點:吃多了你就會愛上它

厚厚的眼鏡、重重的書包,或木訥而無生趣的麵容,或少年老成的模樣,或“ABCD四選一”訓練出來的“非此即彼、非對即錯”的呆頭呆腦,或剛從網遊回到現實中的迷茫眼神,分明是在訴說,現在的中小學生簡直就是“新東亞病夫”,而“新三座大山”則是作業考試、網絡遊戲、垃圾食品。

“新三座大山”造就“新東亞病夫”,“新東亞病夫”不僅身體羸弱,而且是心靈、思想和知識的殘疾。

作業考試堂而皇之地壓榨那些“勤學苦練”的所謂“乖孩子”,向他們勒索分數,他們隻好乖乖熬夜,用分數納貢;網絡遊戲則“陰收拾”沉迷網吧的所謂“壞孩子”,認錢不認人。而中國的全部孩子就集中在這兩個地方,剿滅中國的生機活力,考試作業和網絡遊戲可謂“強強聯手”,決無“漏網之魚”!

這還沒完,充滿色素、味素、激素的垃圾食品,專門盤踞在學校周圍,也同樣盯著同學們的口袋,用“花花綠綠”、“酸酸甜甜”、“香香辣辣”作誘餌,專釣無知無識無戒備的中小學生。

《老殘遊記》的作者劉鶚借小說主人公鐵雲說道:“贓官可恨,人人知之;清官尤可恨,人多不知。蓋贓官自知有病,不敢公然為非;清官則自以為我不要錢,何所不可,剛愎自用,小則殺人,大則誤國。”抨擊的鋒芒直指以剛毅和山西巡撫毓賢為原型的“清官”,在“不貪”、“清廉”的掩護下,橫征暴斂,草菅人命,用人血染紅頂子。

而“新三座大山”中,網絡遊戲和垃圾食品的名聲如同《老殘遊記》裏的“贓官”,路人皆知,而作業考試則如同“清官”,其危害多不為人知。

這裏我要說,“新三座大山”中,尤以“作業考試”之害為烈,中國的孩子們被其綁架,苦難深重。上學放學,披星戴月:出門上學天未亮,放學回家天已黑。在校要上十多個小時的課,晚上回家做作業到深夜。作家梁曉聲痛心疾首:“孩子們的腦子都用傷了!”

之所以如此,恰恰是因為,人們從來就不認為、壓根就沒想到:作業考試原來是一“大害”!

非但如此,他們還將作業考試跟知識學問劃上等號,像寶貝一樣供奉起來,打躬作揖,千恩萬謝,並引經據典地歡呼:“知識就是力量!”——如此偷換概念,歡宴之後,定是哀鳴。

“新東亞病夫”們拿著通過作業考試“認證”的文憑回到社會,在市場銳利目光的審視下現了原形,沒有力量而淪為蝸居蟻族“大白菜”、而跟農民工搶飯碗時,隻有哀號:“都說‘知識就是力量’,都說‘知識改變命運’,而我自己學了那麽多知識,卻沒見有什麽改變。我就納悶了,這是咋回事呢?”

他們不知道,正是“新三座大山”中的作業考試,在“求知”、“求學”的掩護下,踐踏學習規律,竭澤而漁,榨取分數,再以低層次的“高考高分”自我麻痹,使他們最終淪為“新東亞病夫”。

垃圾食品不是什麽新名詞,知道的人不少。垃圾知識也不是什麽新名詞,但知道的人不多。垃圾知識跟垃圾食品一樣,是專門用來對中國人的生機活力進行侵蝕、消磨的。

要弄清楚什麽是垃圾知識很簡單,用辨別垃圾食品的方法即可。

不少垃圾食品裏也含有澱粉、蛋白質等有益成分,之所以我們仍然稱之為垃圾食品,是因為其中的有益成分被大量的色素、味素、激素侵蝕,“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同樣地,不少垃圾知識也有一定的“知識含量”、“技術含量”,但卻改變不了其“垃圾”的本質,因為大量的“色素、味素、激素”同樣侵蝕其中。

那麽,什麽是垃圾知識中的“色素、味素、激素”呢?

概而言之,“‘茴香豆’的‘茴’有幾種寫法”,類似“七個猴”與“騎個猴”的考試陷阱,嚴重異化、散發“異味”——“八股味”、“賣弄味”、“銅臭味”的作業考題等等,就是垃圾知識中的“色素、味素、激素”。

它們“塗脂抹粉”,混進知識的行列,卻改變不了垃圾的病態本質——故弄玄虛,忸怩作態,牽強附會。它們“發病咬人”時,會讓不明就裏的中小學生感到“它難”、“它高深”、“它有學問”。

比如,一點可憐巴巴的高中數學,在中國被“命題專家”們編造出堆成山的“教輔資料”、“補充習題”來賣弄。這就如同中國人炒A股,直把土麻雀炒成金鳳凰,炒得雞犬升天。前者是垃圾,後者是泡沫;前者是低級重複,後者是無聊炒作。

低級重複不是無緣無故的:淺薄了才需要塗脂抹粉,黔驢技窮了才需要虛張聲勢。目的倒很明確:不是為了爭名,就是為了逐利。

當垃圾知識充當裁判時,精華就被判為垃圾,好孩子就被判為“差生”。這樣的冤案,在中國人學習的路上,早已不是什麽冤案。

垃圾食品與垃圾知識有著共同的生存環境:很多中國人不知道,健康食品的標準是自然的、綠色的,知識學問的精髓是簡潔的、明了的。

現實中,垃圾知識和垃圾食品一樣,吃多了你就會愛上它,以至於拒不承認那是垃圾食品、垃圾知識。

現實中,垃圾食品的危害正被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所認識,以至於“打黑英雄”*呼籲要對垃圾食品的製售者施以嚴刑峻法。但可惜,垃圾知識的危害卻仍然少為人知,如蠅逐臭者眾。

“垃圾知識具體長啥樣呢?”——如果有中小學生這樣問我,我會這樣簡單回答:“隨便從你書包裏抽份試卷出來,上麵的題目至少一半是垃圾。”

中小學各科作業考題中的垃圾知識俯拾即是,任何一個正在上學讀書的同學都比我見得多。垃圾知識具體長啥樣?翻翻你的書包就知道了。

所以,出於“粘貼”方便而摘自網絡的如下一組垃圾知識,並不是垃圾知識中的“代表”。“代表”在哪裏?就在你書包裏,它們製造大學生,也製造跟農民工搶飯碗的“大白菜”。

01以“月亮裏的桂樹”猜一歇後語。

02以“豬血煮豆腐”猜一歇後語。

03以“12345609”猜一成語。

04以“讀書破萬卷,下筆有如神”猜一成語。

05以“最大的響聲”猜一成語。

06以“螃蟹過街”猜一成語。

07以“水上的浮萍”猜一成語。

08文學名著中四大吝嗇鬼是誰?

09以“半”為偏旁寫一字。

10找出8個與發奮讀書有關的成語。

11找出古代跟讀書有關的10個名言警句。

12找出語音異讀的姓氏。

13列出10個帶有通假字的例句。

14寫四字短語,要求偏旁部首相同。

15寫十字句子,每個字都是zh,ch,sh,r。

16寫兩個四字成語,要求每個成語的四字分為四聲。

17根據例子,寫出兩個成語,要求曲解它的意思。例:度日如年:日子過得很好,每天都像在過年。

18賈平凹的《讀書示小妹生日書》,有這樣一段文字:“而今桌上、幾上、案上、床上滿是書籍,卻常讀十不能記下四五,這全是年齡所致也。”這段話可以用一句俗語概括,這句俗語是什麽?其中的兩個字形相同音不同,請寫出這兩個字。

19《人類需要夢想者》一文講述的是居裏夫人獻身科學、不圖私利的品德,其中有這樣一段,美國記者到居裏夫人實驗室采訪,居裏夫人說出了世界上每一零星鐳的所在地,記者問:“法國有多少呢?”“我的實驗室隻有一克。”“你隻有一克嗎?”“我,啊,我一點也沒有。——。”要求從下麵四句話中挑一句填入橫線處,這四句話是:A.這一克是屬於人類科學事業的。B.這一克是屬於法國的。C.這一克是屬於實驗室的。D.這一克是屬於比埃爾·居裏和我的。

上述兩題正確答案是什麽呢?在下才疏學淺,怕答得驢唇不對馬嘴,於是專門找了所在單位裏的五個文學碩士和博士及兩位老報人回答。18題沒有一個人能答上來。19題五人答A,兩人答B。你覺得他們應該得多少分呢?評判為0分。

我不想在答案上糾纏,我要說的是,賈平凹的原文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們為什麽一定要找一俗話去替代呢?如果我們教人寫文章不是鼓勵用自己的富有個性的語言表達,首先想的是如何用成語、俗語、套語,大家千篇一律,這樣的文章還能看嗎?

天下文章因各具特色而豐富多彩。陸遊說,文章切忌“參死句”,把一個鮮活的句子硬教人改成一句俗語,不是故意要人“參死句”嗎?賈平凹若知,必為之大哭。

所以這題的答案我至今不知,就是賈平凹本人怕一時半會兒也未必能答上來。

19題的標準答案是C。可無論依據全文的主旨,還是我們一向對孩子們進行的所謂思想教育,回答A才似乎更加合情合理。可是這一回卻偏偏不是這樣,這除了讓人去蒙,還能說明什麽?話說回來,回答A到底又有什麽錯?我們說出土一尊青銅鼎,發現一塊動物化石,都屬於全人類,全世界僅有的幾克且正在進行科學研究中的稀有物質,怎麽不可以說屬於人類科學事業呢?如果不是,“科學無國界”這句話又該如何理解?

20“彎彎的月亮”像什麽?標準答案是“小船”,如果答為“甜甜的香蕉”,零分侍候。

21填空題:一(√)石頭。標準答案是“塊”,如果填寫其他量詞,都會被打(×)。

下麵這篇文章也是出於“粘貼”方便而摘自網絡,讀了它,你就會更加明白,為什麽大學生一畢業就變成“大白菜”?為什麽清華北大竟然也有研究生搶農民工的飯碗?

作家王蒙麵對高考語文卷:我暈

又是一年高考至,熱風苦雨奈何天。不知發端於何時的、年年一個模式、萬變不離其宗的“標準化”試題,對學子們無疑又是一次煉獄般的折磨。看著這些在書山題海中艱難跋涉進入臨考前“百米衝刺”的學子們,不由想起一個與他們的命運攸關的話題,今年高考的語文試題又會是啥模樣?

著名作家王蒙曾經做過幾次中學語文標準化試卷,成績都不理想,最好的一次成績也隻有60分,因而他不得不發出“現在的中小學語文教學不改革不行了,中學的語文試卷連我也做不出”的呼籲。無獨有偶,知名作家王周生、葉辛等看了上海1998年高考的作文卷後說:“這道題目我們也寫不出。”這是知名作家們對中學語文考試題的感受。大學教授們又是如何評價的?《中國青年報》1999年4月26日提供的一則相關報道便能窺其一斑。北京大學教授錢理群說:“麵對著這份試卷(1998年全國高考語文試題)腦子裏一片空白,我讀考卷非常吃力,首先是弄懂題目要求就費了極大的勁,有的至今也沒有弄得太清楚……。”北京師範大學教授童慶炳說:“一直聽說語文高考試題‘難’,但在讀完1998年語文試題後,對它的‘難’還是大吃一驚。我想我要是在1998年參加高考,語文肯定是不會及格的。”

語文熱衷於肢解文本和追求ABCD選項的“標準化”考試,盡管已引起學生、社會的強烈不滿,但絲毫沒有影響命題專家挖空心思地炮製所謂標準化試題摧殘學生。現行高考的特點,是不斷強化平等“理想化”的程度,據說是為了減少評卷的誤差,在改卷的機製上防止一切主觀性,改卷者可以機動處置,靈活掌握的題型逐年減少,無須改卷者有任何判斷能力的所謂客觀題題型逐漸占據了優勢。於是存心把試題弄得更為詭譎的刁題、怪題、偏題、荒謬題應運而生,以學生為敵的流毒遍於域中。由於試題偏難偏怪,高考高分低能現象屢見不鮮,出人意料的“高考狀元”冷門迭出。

題目出得非偏即怪:一個破折號派生出的五六種用法要讓考生在試卷中進行考證選擇,這種類似於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的考題,若魯迅筆下的孔乙己地下有知,恐怕也要自歎不如;有些佳句妙不可言,理應用心去感悟,可修辭專家們非要讓學生去追究用了怎樣的修辭法,如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中“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裏。”這句話用了什麽修辭手法?倘若能詢問朱教授的話,恐怕也未必說得出個所以然來。這些純屬“作者無意,學者多情”的考題,無非是把簡單的問題故意複雜化、神秘化。

語文標準化試題中的“彎彎繞”,為學生設“陷阱”,扭曲了語文學科的本性,扼殺了學生的創造性、思維的靈性,也給一些一知半解者提供了得高分的偶然性。選擇題盡管帶有很大的迷惑性,但非此即彼的基本特征又決定了自身含有難以避免的“暗示性”,這就難免會使考生滋生一種投機僥幸心理。有的考題完全是以出題者死板的思維模式去“規範”學生,為難考生。這種以考生為敵的考試題不能真實地測試出學生的語文能力,倒給一些平庸之輩提供了“蒙混過關”的空子。如“部首、筆畫、成語典故、古代文化常識、中外名家名著”等考題,哪一道題不是一查便知、考完即忘的“死知識”,這樣的考查,能考出考生的運用能力和終身受益的語文素質嗎?

有的作文題憑命題者的主觀意願規定了寫作的內容、價值取向。要把考生的思維與寫作強行納入到一個早已預設好的、符合社會公共意誌與規範的、幾乎沒有個人意誌和創造空間的模式之中。如1998年全國高考作文題:《堅韌——我追求的品格》、《戰勝脆弱》,對題目中所要求的品格缺乏真實體驗的考生們,隻好用“瞎編”以應付,於是,“父母雙亡”考驗下“戰勝脆弱”的假話洋洋大觀充斥於考生試卷中,這樣的考查又在迫使廣大語文教師培養學生什麽樣的學風和人品呢?

愛因斯坦在《教育論》中曾說:“一個沒有個人獨創性和個人意願的規矩的統一的個人所組成的社會,將是一個沒有發展可能的不幸社會。學校的目標應當是培養獨立行動和獨立思考的人。”試題標準化的要害是思維標準化。學生隻能在預先確定好的思維框內思考,決不允許有個人的獨立見解。教師的一切努力,都必須有助於提高學生判斷、選題、填空、簡答等方麵的應試能力,讓學生成為做題“機器”。怎麽考就怎麽教,學生跟著教師走,教師跟著高考走,高考跟著“專家”走,“專家”跟著感覺走,這是當前中國語文教育界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標準化的“標準”是什麽?隻不過是“專家”“權威”的主觀隨意性而已。素質教育要培養學生的思維能力、創造能力,而以標準化為主的應試教育則將學生的這種能力扼殺了,學生思維創造的權力被“專家”“權威”壟斷起來了。我們很少鼓勵學生有批判的精神,不鼓勵他們自由的思想,不鼓勵他們有自己的見解與立場,更不鼓勵他們有堅持自己立場與觀點的勇氣,強求一律,思想認識上稍有不齊,便以分數加以剪除。分數幾乎成了教育的異端裁判所,以分數維持思想的,扼殺自由探索的精神於未萌,無怪乎《中國青年報》稱中小學的語文教學是“禍國殃民”了。(洪雲卿《雜文報》)

中國的“命題專家”向世人展現其“知識底蘊”的“秘密武器”大致有以下幾種:“‘茴香豆’的‘茴’有幾種寫法”之類;把簡單問題複雜化,把王蒙自己寫的文章炮製成“閱讀理解”試題,讓王蒙自己都答不上來;一個行列式的計算題之類,本質上等同於“湊數”的所謂“技巧”,當然隻掌握在編造它的命題者手中;把思考題的題量和計算量加大從而不讓考生有思考和計算的時間。

這些“知識底蘊”和垃圾知識“師出同門”——故弄玄虛,忸怩作態,牽強附會。它們“發病咬人”時,會讓不明就裏的中小學生感到“它難”、“它高深”、“它有學問”。

如上麵13至17題,不就是“‘茴香豆’的‘茴’有幾種寫法”的“變種”嗎!如果角色對換,哪個“命題專家”經得起考?

特別是17題之類的題目,既非知識,也非學問,而是寂寞難耐後的空虛無聊,是地地道道的垃圾、無聊垃圾!

垃圾知識和垃圾食品一樣,吃多了你就會愛上它,當然不認為它是垃圾知識、垃圾食品。

應該說,展現知識和智慧的作業考題是最不容易出現泡沫和垃圾的。但我們中國人真有“改天換地”的氣魄,硬是在作業考題中造出了大量的泡沫和垃圾,並美其名曰“學問”,且不知死活地“勤學苦練”,真是曠世奇觀也。

這奇觀能使人“觸類旁通”,明白了學習以外其他地盤上的道理:一點小感冒,“白衣天使”們會開出大處方;一處小工程,“專家”們能“論證”出大預算;一排排路燈,40米間距被“科學”地縮成15米;一自然風景,被中國人用鋼筋水泥“建設”得大煞風景……

一把小二胡,現在的廠家普遍做成了“貴族二胡”,動輒幾千上萬元一把。報表上的GDP是上去了,披金戴銀的二胡呢,光鮮的麵子也是好看了,但拉出來的音樂,也能媲美那令世人“跪下來聽”的《二泉映月》嗎?

這樣的二胡,這樣的披金戴銀,其真實價值,還不如瞎子阿炳手上的那把破二胡。此即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

我問一個中學老教師:“您當年讀中學,好像沒有這麽多作業考試吧?”

中學老教師回答:“的確,但我們依舊學得不錯,否則今天上得了講台嗎?”

我:“那拜托您少弄點作業考試,讓您現在的學生也喘口氣吧。”

中學老師:“不行,肯定不行。”

我:“為什麽?擔心您的學生學不好嗎?”

中學老師:“那倒不是,我自己輕鬆快樂的學習經曆,恰恰不支持這種擔心。”

我:“那究竟是為什麽呢?”

中學老師:“我去解放的人——孩子們第一個不答應,接著家長們不答應,校長知道後更不答應。”

我:“家長和校長不答應可以理解,但親身遭受作業考試壓迫的孩子們拒絕您的解放,實在匪夷所思。”

中學老師:“我開始也匪夷所思,但後來不匪夷所思了。匪夷所思的是,你解放他們的手足,他們反倒手足無措。你一天不編造幾個奇形怪狀的難題來考他們,他們就懷疑你水平欠缺。你課後不布置一大堆作業考題,他們會說你不負責任;不匪夷所思的是,他們年紀輕輕卻已不會玩、不會笑,早早起床不用叫。人的天性都泯滅至此了,連痛苦都感覺不到,又怎麽可能期待解放呢?”

我:“如果腦殼被塞滿‘ABCD四選一’,我估計倡導‘解放’的陶行知先生也無能為力:隻能‘知’,不能‘行’。”

中學老師:“不過,孩子們拒絕解放,卻大大提高了我的認識水平,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以前一直都未想明白的事情,比如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比如長期關押的囚犯拒絕出獄,比如小品《賣拐》裏的範偉對高秀敏說‘你這是坑我’!”

我:“哈哈!”

中學老師:“並不是每個老師都跟我有一樣的認識,因為並不是每個老師都跟我一樣有健康快樂的成長經曆。魯迅先生在《娜拉出走後怎樣》的演講中說道:‘被虐待的兒媳做了婆婆,仍舊虐待兒媳;厭惡學生的官吏,每是先前痛罵官吏的學生;現在壓迫子女的,有時也就是十年前的家庭革命者。’魯迅先生的話,套用到今天,仍然一針見血:被作業考試折磨過的學生現在做了老師,仍舊要用且隻會用作業考試來折磨學生;在層層重壓下畸形成長的子女現在做了父母,仍舊對子女施加層層重壓,並美其名曰‘嚴是愛,鬆是害’。”

我:“哈哈,我還是那句話:垃圾知識和垃圾食品一樣,吃多了人們就會愛上它!”

學習,同樣是學那點兒東西,你會發現現在的學生學得越來越累,作業考題上的“創新”越來越多,花裏胡哨的東西越來越多,花費也越來越大。可輪到畢業,你再去審視打量考試得高分的他們,發現他們並沒有學到什麽額外的知識,隻感覺他們“發育不全”、長得“奇形怪狀”。你一下子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等到看了社會上的其他現象,才恍然大悟。

以前新修了道路,兩旁隻需認真栽種好法國梧桐後就別再去動她,就讓她安安靜靜地成長,“無為而治”。這乍看上去,粗放而漫不經心。可三五年後,她就悄無聲息地播撒她的陰涼,十年後,更是綠蔭如蓋,令開車或漫步其間的你,涼爽舒適得都忘了問問這綠蔭是怎麽來的。

但這種廉價省事又高效的好事,現在園林局的園丁們不幹了,因為簡單地栽種法國梧桐,資金上沒什麽投入,不過癮、不來勁。但法國梧桐的樹蔭效果畢竟是世界公認的,這可怎麽辦呢?於是,種種借口、理由以及所謂的“理論”、“知識”、“技術”等等,都從“專家”們手中出爐了,一齊為那些投入龐大、費用高昂的樹種及其栽培技術鳴鑼開道。

於是,相關“產業鏈”得到延伸,報表裏的GDP亦向上猛躥,似乎皆大歡喜。

可是,當駕車行駛在一些完工已經十年的道路上時,你隻能看到沿途“樹木”們裝模作樣的昂貴造型,以及仍在“精耕細作”的園丁們,就是看不到本應該有、早應該有、最應該有的東西:廉價而寶貴的樹蔭!

園林產業的GDP是上去了,但路旁的樹蔭卻沒看到;考試卷上的分數是上去了,但他們的知識水平、智慧能力也上去了嗎?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看到個別小學生滿頭白發,看到很多中學生斑斑白發,看到“高考狀元”未老先衰,我們不為長不起來的樹蔭哭泣,也能忍心不為透支生命、身心疲憊的同學們哭泣嗎?

偉人把《紅樓夢》當做曆史書來讀,又把《水滸傳》當做政治書來讀,這正合了那句話: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如此讀書,若是落到當今“命題專家”們手上,一定會被判為“差生”、“不及格”、“不合標準”。

金庸先生曾說:“坐牢十年而可以在其中閱讀天下書籍,或者十年充分自由但不得閱讀任何書籍,二者由我選擇,我一定選擇坐牢。”

而今正在上學讀書的學生呢,沒有讀書,沒有“閱讀”(連所謂的“閱讀競賽”也成了背題,背“唐宋八大家是哪八大家”之類的垃圾知識),隻有“命題專家”胡編亂造的“閱讀理解試題”,以及永遠做不完的“ABCD四選一”。——以金庸先生之見,這連坐牢都不如!

如同“工業”、“商業”一樣,“考試”在中國竟也堂而皇之地成為一個有利可圖的壟斷“行業”,簡稱“考業”。

而“考業”開拓市場,就從娃娃搞起,消磨生機活力、榨取考試分數、順便忽悠錢財,是中國“考業”的一大特色。

利益常借信仰之名交戰,“考業”則借學習之名折騰、消磨、泛濫!

跟工業商業一樣,“考業”是有很多“假冒偽劣產品”的,而與工業商業不同的是,“考業”是一個被“打假”遺忘的角落。

之所以被遺忘,是因為“一俊遮百醜”:垃圾作業、垃圾考題裏也是有“知識含量”、“技術含量”的,“命題專家”放大之並樹立起來,遮擋住人們的視線,以免背後的垃圾走光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