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答案
1
閻天剛要回到自家門前突然停住了。有個黑影在門前左右徘徊著,他側身躲進樹叢裏,看黑影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回過頭又向外走,閻天待他走近猛地衝出來,扳過黑影的身子,用槍頂在黑影頭上。
黑影開了口:“是我,修遠。”
閻天聽到聲音,放下了槍問:“你怎麽在這兒?”
楊修遠看著閻天:“趙興要對你下手了,我不放心來看看。”
閻天帶著楊修遠進了門,掀開地板上蒙在屍體上的白布說已經動手了。
楊修遠:“趙興隨時都還會再次采取行動,你還是盡早離開上海吧。”
閻天笑笑:“修遠,你跟了我這麽久,我走了,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如果你願意,可以和我一起回南京。”楊修遠笑而不答,走到門口卻給他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行完禮一轉身的功夫就又看見茶幾上林璿的照片,不由得再次審視良久才離開了。
2
杜一恒約了各個堂口的老兄弟在亨通大賭場的大包間裏喝茶。這些老兄弟跟著出生入死幾十年,自然是以他馬首是瞻,但現在老爺子突然提出把各個頭堂口的資產全部轉到他們各自的名下,還是詫異了。
北閘口的老五首先就說了,大哥不必如此嘛,有什麽難事說出來,有兄弟們在還怕滅不了他。他以為是方孝逼著了老爺子。
杜一恒嗬嗬一笑:“老五你坐下,還是那麽個炮仗脾氣。你也一把年紀有孫子的人呢,動不動就還是打呀殺的,你倒是羞也不羞?”笑完了說並不是方孝那個雜種,而是日本人一心要想綁住他來幫他們侵占上海。
杜一恒說:“咱們雖說都是些老混混兒,可祖宗的家法禮製還記得,堂堂正正的中國人豈能給他日本人做狗?都給我交代下去,各個堂口凡有投靠日本人的,一律按家法明正典刑。”說完又看看眾人,說不用再追殺方孝了,既然他已經是一條斷了脊梁的狗,就自會有人收拾他的。交代完有些傷感地跟眾人握手,然後走出包間來。
老爺子杜一恒孤獨的背影緩緩在走廊裏走著,走到洗手間門口,左右看看推門而入。洗手間內,他數著單間門的個數,走到第三個門,推門進入再推開牆壁,後麵竟隱藏著一條密道……走出密道,見到早已等候的遊閑海,不由得笑著拍拍遊閑海:“我就知道放你走不會錯。”
遊閑海也笑道:“老頭子,別自作多情,我不過是看你挺有骨氣的,順帶手幫你一把。”兩個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方孝派來跟蹤的尾巴還在賭場裏苦苦尋覓杜一恒的身影。
3
林璿終於再次打破小屋裏的寧靜說:“真可笑。現在你才來關心我?我需要你關心的時候你卻放棄了!”
向亦鵬知道她指的是當年從北伐前線負傷回來後的事情。但那時他按照黨組織的安排從事作(改:做)秘密工作,是不可能再和她有任何聯係。但命運弄人,一年後林璿養母去世,閻天恰好回上海休假去看望她,林璿才得知自己一年前已經回到上海……當她冒雨衝進東亞大酒店的酒吧間裏,看到了向亦鵬瀟灑自如的表演不由得整個人都呆住。可無論她如何追問,回答的就隻有沉默!
向亦鵬輕聲說:“對不起。”
林璿大聲說:“你究竟明不明白,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你的答案。”屋外的風聲越吹越緊,夜色越發的沉重起來。
4
郊外公路上,載著杜老大和遊閑海的黑色福特車如風疾行。福特車轉過一個路口,緩緩停在了路邊。一輛車迎麵過來,開車的正是阿炳,兩輛車在路中間相對。
杜一恒有些疑惑:“怎麽回事?”
遊閑海:“換車走,萬無一失。”他們上了另外一輛車,向相反方向開去。
沉悶的汽笛聲響起,開船在即,車到碼頭杜一恒走下來。遙望著甲板上的家人,微笑著點點頭,回身再望著遊閑海:“遊兄弟,和我一起走吧。”
遊閑海笑著搖了搖頭:“我散漫慣了,別囉嗦了老頭子,快上船吧。”
杜一恒大笑說:“我們後會有期。”剛要分手,一束車燈的光亮就遠處射過來。
隻聽到一陣熟悉的猶如夜梟哭夜一般的笑聲傳過來,方孝守在了這裏。
遊閑海立刻把槍拽在手裏,用身體擋住杜一恒。阿炳立刻也靠了過來。
方孝倒是不急,衝這邊揮揮手:“老爺子,小老七特來給你送行。”他身後出現了一群混混。
杜一恒哈哈一笑:“不愧是跟我多年的狗崽子,能算到我會走這裏。”也迅即從腰裏掏出槍來。遊閑海帶著阿炳護著杜一恒慢慢往船上退過去,方孝帶人步步緊逼。
突然一聲槍響,阿炳在遊閑海身邊晃了一下便倒在地上。他眼看著阿炳死在自己麵前,立刻瘋了一般舉槍亂射,瞬間就把方孝的勢頭壓下去。趁著空檔,遊閑海讓杜一恒先上船,自己斷後。
甲板上的小孫子傑爾看見了爺爺,跳著腳大喊:“爺爺,爺爺!”
小孫子這一喊,家人也都看見了他,汽笛聲再次響起,渡輪眼看著就要啟動了,他加快腳步。
管家從遠處跑過來接他,大聲喊著:“老爺!”他拉過杜一恒的手往渡輪方向跑著,又一聲槍響,杜一恒吃驚地捂著腹部,鮮血流了出來……管家一個轉身,手中的槍緊貼著他:“老爺,對不起了。”
三聲槍響,淹沒在了渡輪的汽笛聲中……
遊閑海回身望見了這一幕,舉槍就向管家打去,但管家早已經跑了。方孝見人已打死便也不再糾纏帶人離去。
遊閑海將阿炳和杜一恒屍體拖來放在一起,氣得嘴唇直哆嗦。杜一恒有人替他收屍,他抱起阿炳的屍體,一步步茫然地消失在碼頭血腥的夜色之中。
5
向亦鵬和林璿走出小屋,他鄭重地說:“林璿,不管你是否恨我,我都不希望你和芥川走得太近,這樣對你太危險。”
林璿沒有理會他的話隻說:“送我回家吧,我很累了。”一路上兩個人再沒有話,林璿透過後視鏡看著這個讓她心碎的男人,雖然時間流逝,卻依然讓她心如刀割。那年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穿著一襲紫色長裙,任眼淚靜靜地在臉上流淌,遠遠地看著自己苦等幾年的男人居然一直就悄無聲息的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裏,她理解不了這是怎麽回事?但那個男人始終沒有任何一句解釋。就連女孩兒最後告訴他自己因為養母去世,要去日本求學也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女孩兒臨走時從兜裏掏出一張船票,放在了桌子上要沉默的男人自己決定是否可以一起走,或者送送她……
女孩兒拿著行李沒有等到她苦苦守候的男人,閻天卻來了。直到船離港口,她等的人都沒有出現……海風吹起來,吹亂了她的頭發,她站在甲板上緊閉著雙眼,撕心裂肺的哭過之後,她想自己不會再為誰流淚了……
6
天色漸漸(刪:的)明朗了,方孝神氣活現的把車開進了梅機關,芥川給他發的證件讓警衛都要向他敬禮。走進客廳,他畢恭畢敬地報告杜一恒已經被打死。
芥川穿著睡衣,看著窗外沒有回頭,隻是揮揮手讓他離開。他正專心的看著一輪紅日從海上艱難的探出頭來……對於芥川而言,他心裏更大的盤算還是在於他一直關注著的兩個年輕人,這才是他一直最為擔心的事。
7
方孝終於解決了自己的心頭大患心情也便舒展開來,在辦公室裏學著杜一恒的樣子削蘋果,可怎麽也削不好,還把手拉了一道口子。
一個穿灰色長衫的半大老頭徑直走進來,站在不遠處笑嗬嗬地看著方孝。
方孝一見來人立刻有了笑臉:“喲!管家大人今天這麽有雅興,光臨敝處小店,玩幾把?”
管家笑著:“你方大老板果然記性不好,我是來領我那點兒可憐的酬金,不會不記得吧?”
方孝依然翹著腿:“哪敢呢,馬上就付。”說完就收腿站起來,往管家跟前走兩步。
管家說:“算你明白,我一直扶持你,同樣也可以……”
方孝點點頭一揮手:“給管家大爺拿酬金。”話一說完,幾個手下立刻衝過去把管家架起來,其中一人死死捂住了管家的嘴。他瞬間知道壞了,但嘴裏喊不出來,身子被緊緊夾住,眼看著方孝獰笑著走近身來,一刀就捅進自己的腹部,大睜著眼咽氣了。
方孝將管家的眼睛抹下來說:“你已經撈得夠多了,為這一點點酬金,何苦來哉呢?”說完便近乎瘋狂地笑起來,已經沒有誰能讓他有所顧忌了。
8
東亞酒店經過好些天的混亂,依然恢複了它的優雅和平靜。向亦鵬回到辦公室,坐在搖椅上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剛想眯一會兒。突然他猛地睜開眼,腦海裏蹦出尤利欽科弟弟日基奇被打死的模樣來。
一瞬間的靈光閃現讓他立刻約了老周,趕到了他們的秘密據點牛氏門診,找負責檢驗的老黃要出了那顆打死日基奇的子彈。
向亦鵬拿起這顆依然寒光閃閃的子彈看了後,讓老周也看看;老周不明白地搖搖頭。
向亦鵬微笑了一下:“J31型號,我在蘇聯學習的時候見過,由日本製造,經過特殊處理,能在短距離增加瞬時射速以擴大威力,但這種子彈我們和國民黨各特務係統都沒有配備過,我們黨內隻要有留蘇經曆的都應該知道它,蘇聯特工是喜歡用它的。我想我們應該去找一個人。”
向亦鵬帶著行動組,悄然來到他的助手夏鴻川住家的院子前對眾人低聲說:“進去以後盡量不要傷害他,他對我們很有價值。”說完就拿出鑰匙,麻利地打開了門,率先衝了進去,但已經人去屋空。他仔細觀察了淩亂不堪的地麵,茶幾邊上的煙缸裏,一個煙頭還沒有完全熄滅……一揮手:“追!如有情急情況,立即執行紀律。”他為這發現心痛至極,但已經容不得再有絲毫猶豫。
夏鴻川的確沒有跑遠。原本一直在家的他發覺前門已經來人,才轉到後院,從牆上翻過去跌跌撞撞往外跑。
向亦鵬追出大門拐彎就看見了背影大喊:“鴻川!有話說。”
夏鴻川沒回頭就又掉轉身就往裏弄另一麵跑去,老周卻帶人在那頭等著,他被圍在了裏弄中央。
向亦鵬說:“不上班,見著我就跑,你幹嘛呢?”
夏鴻川提著一口紅色小皮箱,有些緊張地說:“我,我家裏有點急事,沒來得及說。”
向亦鵬一伸手拿出那顆子彈:“你幫我看看這個。”
夏鴻川一見到這顆J31子彈,立刻就麵色煞白喃喃說道:“我就知道遲早你會發現的。”向亦鵬一見他神色不對,立刻說鴻川,我們進屋去說。
夏鴻川對他淒慘的一笑,猛地就拔出插在腰間的手槍,直接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一聲槍響之後屍身頹然倒地。
向亦鵬的眼淚已經流下來。正午的陽光還照在頭頂,所有人安靜而迅速的撤離。而就同一時刻,在火車站準備離開上海的閻天卻被趙興派人押了回去,他沒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