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貓被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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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來的特派員居然就坐到了審訊室裏重犯的位置上,所有人在莫名其妙之中都有些興奮。
趙興一把推開門進來,走到審訊桌後坐下,先給自己點支煙然後問:“這不是閻大特派員嗎,怎麽坐在這裏呢?”
閻天微微一笑:“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就好,我建議你先搞清你自己的身份。”
趙興也很淡的問了一句:“你認不認罪?”
閻天把腿翹起來了:“我想請問你是哪路神仙,軍階多少,是國防部的欽差,還是戴老板的特使,你有什麽資格問我?”這句話讓所有守在室內的特務們幾乎噴出昨夜的飯來,把趙興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趙興一拍桌子:“你私放****,我就可以越級審判你。”
閻天點點頭:“哦,你也知道是越級了,那就好,所以我勸你慎重,免得以後軍政處找你問話。”
趙興被氣得發笑了:“你私放****,就算我放你回南京,你的下場會怎麽樣你不知道嗎?”
閻天又嚴肅的搖搖頭:“你確實記性不好。史特派員來上海幹什麽,就是奉校長的手諭來和****特科情報六局負責人磋商合作抗日的事兒,你倒好,敢公開違背校長軍令,破壞國共合作,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在救你?”閻天一臉的悲天憫人,弄得看熱鬧的特務們再也備不住,就笑出了聲。
趙興原本是準備來奚落閻天,沒想到被閻天搶白得幾乎要以頭撞牆。盛怒之下就要動刑,但守著刑具的人覺得是兩個頭頭吵架吵大發了,還是看看再說吧,都沒動。
李阿祥快步走到趙興身邊壓低聲音說:“算了,站長,他畢竟是戴老板的人,真鬧翻了,戴老板追查下來,咱們誰也擔不起呀。”趙興聽了也明白這個道理,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上,轉身走出審訊室去。在走廊上,稍微平靜的趙興立即又招來李阿祥,嚴令拘禁閻天的事情不得泄露,也不準放出來。閻天的狂和李阿祥的話提醒了他,必須提前向南京活動,取得認可就好動手了。
閻天坐在這把鄒凱林也曾經坐過的椅子上不由得輕蔑地一笑,他相信趙興會想辦法置他於死地,他卻並不在意。隻要趙興向南京匯報,就一定會被罵得狗血噴頭,戴老板最恨的就是內部之間的相互傾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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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的溫度顯得有些懶洋洋的,審訊室外守著門的小陳百無聊賴地打著瞌睡,他和所有人一樣搞不懂,自己的兩個頂頭上司怎麽會就掐起來?這時侯楊修遠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小陳看到他就笑了:“楊哥,你是來……”楊修遠是閻天的心腹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楊修遠笑笑說:“哎,兩個頭頭鬧別扭,我來勸勸。”說著話就把一疊鈔票塞進他的手裏。
小陳幾乎臉就要笑出花兒來:“楊哥你盡管進去勸勸特派員,我給你看著風。”
楊修遠走進去在閻天對麵坐下。
閻天說:“就知道在整個站裏,我若有事就隻有你這一個兄弟能依靠了。”
楊修遠平靜地說:“你不急,我會盡快和戴老板身邊的人取得聯係,通報你的情況。”
閻天並沒有接這個話茬,而是仔細打量了他很久才說:“整個站都知道你和我的關係,現在我有麻煩了,你還是盡快想辦法離開吧。”
楊修遠笑了笑沒說話。
閻天也笑了:“我都不好意思抓你了,你咋還好意思不承認呢,貓眼同誌?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不過我那同學是比我更冷靜一些。你趕緊走吧,不論怎樣,我不希望看到你出事,走吧。”
楊修遠站起身來走出去,閻天追過來一句話:“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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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銘真從監視林璿的地方回到東亞酒店,直接去了地下室,把正在忙碌的向亦鵬拍到角落裏,低聲說:“我今天又跟了林璿一整天,但她依然重複著昨天做的事,明天還要繼續監視嗎?”
向亦鵬想了想說:“必須監視,如今局勢瞬息萬變,我們大意不得。”
餘銘真說:“難道你真的懷疑她和日本人有勾結?”
向亦鵬有些無奈的語氣:“你們繼續監視就是了,其他的稍後再說。”
餘銘真看著向亦鵬的背影,禁不住也輕輕歎了一口氣。倘若不是這個時代,他們又何必經曆這麽多曲折呢?生命中的青春最為燦爛,可這些人的青春裏永遠充滿了有聲的秘密和無言的廝殺,誰會在將來記得他們曾擁有的幸福和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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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公館。這座日本軍部公開設在上海的情報機構總部,從外表看完全是一副清俊的中國傳統庭院的樣子。院子裏梅蘭竹菊四君子各有翩遷的風度,一溜小青石板直通向大門的台階;進門的大廳裏臨門口是一扇楠木繡絹的屏風,畫著淡雅的鬆下童子;廳內完全是按照讀書人的規格以簡單的字、畫條幅以及適當的青花瓷器和一尊唐三彩駱駝俑裝飾著,盡顯了主人的儒雅之風。
主人芥川此刻正將一幅《溪山行旅圖》展開在一張紅木條案上用放大鏡仔細觀瞧,看不出來是喜歡還是討厭。兩個前來獻寶的日本商人,與其說是坐在旁邊的沙發沿兒上,還不如說他們是蹲著的,芥川看得越久他們頭上的汗越多,但是不敢擦。
一個便衣匆匆進來在芥川耳邊說:“方孝自從有了你的任命,在碼頭上,特別是十六鋪鬧得很不像話,已經從劫掠各種船舶的財物發展到大肆招收各種地痞流氓,如果他的勢力再大,就有可能出事。”
芥川頭也沒抬:“還要我教你嗎?你去給青幫的五當家說,就說我們梅機關已經幫他們找到殺杜老爺子的凶手呢。”
芥川抬起頭來,一把將條案上的畫卷扯個稀爛,然後輕輕地說:“你們已經很用心了,但還是假的。再找不到真品,我就不需要你們再走出這個公館了,明白嗎?”
兩個日本商人基本上是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芥川看著他們慌張的背影,走到唐三彩駱駝俑麵前,仔細撫摸了一會兒自語道:“中國人的東西,哪會那麽簡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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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勢的不平靜,讓東亞酒店的生意大不如前,原本臨時取消的晚間演出已經徹底取消。向亦鵬安排完了工作,獨自走到空蕩蕩的大廳裏來,那裏再沒有鴻川熟悉的身影快步走過來,替他倒一杯威士忌,陪他坐一會兒了。最值得信賴的小兄弟居然就為了一點點錢就拋棄了自己的祖國、誓言以及組織,淪為走狗。他有些落寞的來到了早已空無一人的酒吧間,獨自走到好些日子都沒有碰的鋼琴麵前,打開琴蓋流暢地彈起來。但是今晚他的琴聲走得很快,越快就越顯得亂,最後在一陣激烈的搏鬥之後,琴聲戛然而止,他彈不下去了。抬起頭卻發現一個黑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酒吧,坐在角落裏聽他彈琴。
黑影站起來走近些是楊修遠。他說:“你今晚琴聲很亂,心事很重。告訴你一個不知算是好或者不好的消息,閻天被趙興秘密抓起來了,很可能會被趙興趁亂秘密殺掉。”
向亦鵬並不接話:“老楊,組織決定你可以歸隊了,繼續在趙興身邊潛伏並沒有太大價值。”
楊修遠笑說:“我可以立即歸隊,不過歸隊前我還會去做一件事,是私事。”
楊修遠轉身走幾步回頭說:“至於閻天,你不開口的話我不會救他的,你決定吧。”向亦鵬獨自坐在自己的鋼琴麵前,手指靜靜地放在琴鍵上,直到餘銘真出現在酒吧門口。
餘銘真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餛飩進來說:“亦鵬,吃點夜宵吧。”
向亦鵬笑著接過來吃了兩口說:“老楊說,閻天被趙興抓了,有生命危險。”
餘銘真有些緊張:“那我們救還是不救?”
向亦鵬又吃了兩口說:“你先去睡吧,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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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最近越鬧越歡。小弟們今晚又碼頭上給他劫掠了一大批金銀首飾,他在包廂裏正按著一個舞女在起勁的胡抓**,舞女在裝腔作勢地叫喊著。正歡實間,房間門被一腳踢開,青幫五當家帶著兄弟衝進來,不由分說就開槍掃射,一時間玻璃飛濺亂作一團。方孝畢竟身手不凡,轉瞬之間就飛身撞向包間隔斷的玻璃,一下把自己撞到隔壁包間,然後飛身而逃,青幫的人強追不舍……方孝左衝右突逃出已經是血流成河的夜總會,剛跑到街的的中央就被團團圍住。
五當家的走上來先給了他一耳光:“姓方的,你這個欺師滅祖的狗東西。家有家規,兄弟們,你們說怎麽辦?”眾人吼一聲,“殺了他,祭奠老大。”
方孝連槍都扔了,知道這劫數終於來了隻有認命,剛要說幾句麵子話,突然街角就亮起車燈,一輛黑色轎車猛衝過來,車到方孝跟前車門很快打開,一雙大手伸出來,一把就把他揪上車揚長而去。
救走方孝的就是日本特工,隻有他們才有如此精確的計算。他上車以後自然也就知道了,而且立刻就明白過來這出戲是誰導演的傑作。
梅公館裏,芥川穿著一套灰色的和服半躺在搖椅上讀著《曾文正公家書》,從方孝被押進來一直到被扔在他麵前,他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書本。方孝倒在地上,抬頭看看他,芥川身後站著一個穿黑西裝的保鏢,槍口正對著自己腦袋,方孝控製不住自己發抖的身體。
芥川透過書本發話了:“聽說你最近生意很紅火,越做越大,要稱霸上海灘了?”
方孝趕緊說:“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芥川有些倦意地說:“我看的這本書你們的蔣委員長據說也喜歡,這書上說做人不可太猖狂。”
方孝低著頭:“小的知道,知道。”
芥川擺擺手:“你去吧。年輕人知道自己的小命有幾斤幾兩就可以了,以後就會少犯錯誤。”
方孝僥幸撿了一條命,無精打采的走了。芥川一直在認真看書,似乎有些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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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公館裏的芥川站在陽台上,看著下邊潮水般湧進的喊著抗日口號的人群麵無表情,他叼了一隻煙鬥。他看著人群說:“我不喜歡街上這麽吵,你去勸他們吧。”
身後的人畢恭畢敬地說:“先生,我知道怎麽做了。”轉身快速走出去,正是已經被徹底收服的方孝。
芥川手扶著陽台的欄杆,突然在臉上出現一種詭異的笑容。他不願意再看,便緩緩走回客廳去。但他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在附近洋樓上拿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此人就是楊修遠。他看著芥川的舉動,手不禁就有些抖起來,他的心裏浮起一個已經遙遠的畫麵:年輕的楊修遠和跟林璿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利川亞子,在教堂裏舉行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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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中入夜的城市早已沒有了燈紅酒綠的激情宣泄,顯得特別的安靜了。遊閑海悄悄來到了同餘路,輕車熟路從矮牆翻了進去。來到窗根底下一看,屋內隻有小寶在熟睡,餘銘真沒在家。他膽子大起來,立刻溜進門在小寶的枕頭邊放下一個精致的絨毛小熊,隨即又從兜裏掏出一把鈔票,把桌上立著的餘銘真和小寶合照的相框拿起來,將錢壓到下麵,就往外走,走兩步一回頭看見小寶紅撲撲的臉蛋兒,忍不住就走過去輕輕親了一口,又站著想了一想,把自己脖子上掛著的一個小吊墜放到桌上,上麵刻著一個遊字。
遊閑海走出去,餘銘真從隱藏的櫃子後麵走出來,把那個吊墜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搖搖頭笑了笑……夜色顯得愈發的濃重起來,遠處傳來了幾聲狗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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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公館外的崗哨一直警惕的注視著四周,這個城市抗日情緒的日益濃烈讓他們的主人頗有些不安,雖然看上去是那麽平靜,崗哨次藤正岩自然不敢怠慢。突然,他發現不遠處一顆大樹下出現一縷是有若無的藍光,他端著槍慢慢靠過去。剛走到樹下,一個黑影立即閃出,不容分說一肘就將他打得昏死過去。
黑影從容地換好衣服,大大方方走進梅公館。剛走不遠,走廊的侍衛過來,覺得奇怪,立即用日語問:“次藤君?”
人影不慌不忙地用日語回答:“他今天身體不舒服,我來接替他。”
侍衛笑笑,找這人要了一支煙走了,此人正是楊修遠。
楊修遠緩緩走著,直到身後的侍衛下了樓,迅速推開了芥川辦公室的門,潛了進去。
黑暗中,楊修遠打開小手電筒,俯身悄然在桌前翻著什麽,幾個抽屜都上了鎖,無法打開,一無所獲,楊修遠起身,四處環顧。
忽然在書櫃中看到了一樣物件兒,走上去打開書櫃把它拿在手中看著,全身竟抑製不住地因激動而顫抖,他的手中是一塊繡著櫻花的日式黃色絲帕,再繼續翻下去就在書櫃裏發現了一個像框,照片上,林璿笑容如花……楊修遠全身一震,失手掉了像框……
楊修遠痛苦地捂住了頭,一個畫麵再次侵入他的腦海:楊修遠從外麵回來,利川亞子懷裏抱著一個小女孩迎過來,楊修遠走過去和母女倆嬉笑著,三口人沉浸在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