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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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在迷霧中前行,按照自己的路標盲目的前進,誰也不能預期我們將遭遇什麽……
趙興還在辦公室裏,從不讀書的他居然在翻閱著一本書,認真地查找著。
新任副官李阿祥走進來,趙興頭也沒抬:“他還在幹嘛。”李阿祥說閻天這兩天一直都在家裏收拾東西,足不出戶的,看起來真是要準備離開了。
趙興眼睛依然盯著書本:“回南京?我很懷疑他回得去不?”
李阿祥湊近點說大家都在等著趙興拿主意,閻天組建的“別動隊”部分隊員也在想要重新回到特務隊來。大家都說俺們站還是要站長你來主持大局。
趙興伸個懶腰臉上似笑非笑:“甭給我灌米湯,特務隊、別動隊都是我上海站的,閻天的事讓下邊不許議論,他的死活與任何人沒關係。”
李阿祥知趣地退出去,趙興繼續翻看著手上這本書,竟然是一本《剿匪手冊》。他是能夠體會南京方麵對待****的真實意圖的,在他看來閻天的舉動無異於自取其禍,也就再用不著他來絞盡腦汁想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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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公館裏一片忙碌的景象。但杜府對麵的民居二層上,多了一架望遠鏡在關注著。守著望遠鏡的方孝看出了這府裏的下人們今晚特別有些忙碌。他回頭看看這幾個用銀元重新拉回來的老兄弟低聲問:“人都安插進去了麽?”
站在身旁的王正彪答道:“現在府裏府外都有我們的人在看著。”
方孝又拿起了望遠鏡望望自語道:“老頭子,你這是要跑到哪兒去?我怎麽舍得你就這麽跑了呢?”他看見老爺子杜一恒出來了,站在院兒裏,任身邊人們多麽忙碌,他跟沒事兒人一樣抄著手在院裏閑逛著。
方孝丟下望遠鏡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狠狠吸上幾口又丟在地上一腳踩滅。所有的往事都電影般在頭腦中放過,讓原本已經麻木的心裏又有些泛酸。他再點上一支煙吸幾口,抓過手槍來玩幾圈一下把槍口直對著牆壁,低聲念道:“老爺子,不要怪我,是你先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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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亞酒店的酒吧裏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空曠景象。詭異的國內局勢,使得大部分常住的外國客人或者回國或者去了別的城市,這就直接影響了東亞酒店的生意,以至於諾大的空間裏就隻有一位年輕客人坐在吧台上獨自享用著服務生送上的威士忌,正是閻天。
向亦鵬走進酒吧來,示意服務生先出去,就徑直走到鋼琴旁,擦去琴上的浮灰,這裏每晚固定的演出已經停了一周。他輕輕彈起了一段兩人熟悉的旋律,閻天握著酒杯的手在空中停了下來,轉頭望過來。
兩人坐到一起,閻天伸手拿過酒杯來給向亦鵬也倒上說:“來!我們最後一次以兄弟的名義幹杯。”
向亦鵬看著閻天:“你很早就明白我的身份呢?”
閻天不理他:“喝酒的時候說這個幹什麽,別說呢,喝酒。”說完一仰脖就又下去一杯。
向亦鵬說:“那你來這是幹嘛?買醉?”
閻天低著頭說:“剛剛去過林璿那裏,我們分手了。”
向亦鵬:“什麽?你開的這是什麽玩笑?”
閻天搖搖頭:“亦鵬你聽我說,林璿變了,她和從前不一樣,甚至我都覺得除了容貌一樣她基本上和以前都不是同一個人呢,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向亦鵬聽到這裏,自然就想起了老周才對他說的話,但他沒有搭話。
閻天:“但是有一點沒變,那就是……她對你的愛……真的,這一點你必須相信。”
向亦鵬:“閻天……別說了,你醉了。”
閻天搖搖頭一揮手:“你讓我說完,今天不說出來我難受。你想想,如果她的心裏一直想著另外一個人,就算一輩子和我生活在一起,這又有什麽意思呢?所以,我想說的是,盡管她變了很多,但林璿還是個好女孩,希望你能給她幸福。這樣,就算我離開這裏,也不會有什麽牽掛了。”
向亦鵬:“離開,你要上哪去?”
閻天:“是的,我要離開上海,回南京去。可能以後我們都不會有什麽機會再見麵了。”
向亦鵬有些詫異:“你決定了?”
閻天:“嗯。不過我剛才說的事情,你能答應我嗎?”
向亦鵬:“好。我答應你。”兩人緊緊地擁抱了一下,閻天搖搖晃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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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興越發地忙碌起來,他主持了特務處的秘密會議,隨手灑在桌上一疊請帖讓立即發出去。這些請帖是作為國共合作內容之一的交流宴會所發,宴請的正是特科情報六局的人,地點在著名的雲頂餐廳,在請帖的最上麵兩張,有老周和向亦鵬的名字。
趙興嗬嗬一笑:“你們都給我把耳朵豎起來聽清楚了,咱們這次是和****的人第一次吃飯,大家都給我精神點兒,別讓人看了笑話。”
布置完發請帖他轉回辦公室招來了狙擊隊長王正彪,問狙擊隊是否選好位置?王正彪說狙擊手已經查看了所有位置保證按時就位,打完就走不留一絲痕跡。
趙興正要點煙的手停住了,“你給我記住了,必需要留痕跡,而且要留下日本人的痕跡,你的明白?”
王正彪一下明白過來剛要再說什麽趙興製止了他,說道:“從現在起,所有事情我一律不知道,如果代表出了事那也是日本特工幹的,不過你也要記住沒我的信號不要輕易動手。”
王正彪領命出去,趙興把雙腿翹在桌上,想起史昭在辦公室交給他總裁親自撰寫的《剿匪手冊》這本小冊子時說的話:對****決不能手軟,要利用好這次洽談機會鏟除情報六局,但不要強出頭,給日本人一點機會嘛。他淡淡地看了看擺在桌上的手槍,眼裏掠過一絲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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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亦鵬剛接到了請帖,老周就來了。直接把請帖丟到了桌上:“怎麽樣,你也收到了吧?”
向亦鵬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一口:“是啊。而且這個雲頂餐廳地頭很生,我們沒有熟悉的同誌在那邊。”
老周說:“危險是一定的,可我們拒絕不了,這個節骨眼兒上,我們絕不能給他任何挑事兒的機會。”
向亦鵬:“我也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雖然沒有關雲長的武藝,可是我們的膽量也不輸給他啊。”兩人閑談一陣分手了,都知道此行不善但也沒有另一條路供他們選擇,對於一個好的劍客,所有的選擇都是仗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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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頂餐廳今天顯得頗有些特別的味道,二層整個的露天樓層都被趙興包了下來,他早早地在主席位坐定,菜已上好,酒已填滿,隻待客人們到來。
向亦鵬和老周來到雲頂餐廳門前下車來彼此望一眼,街道上的行人不多,整條街都冷清得很。
向亦鵬看見對麵的幾個路人不經意地看過來,自己的大堂經理夏鴻川衝他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剛要跨進餐廳的時候,忽然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從另一條裏弄口拐了出來,徑直走到二人麵前把路擋住了,一身的酒氣。
向亦鵬不由一愣:“閻天……你怎麽在這裏?”
閻天斜著眼睛看著向亦鵬:“我見過不怕死的,沒見過你這樣不怕死的?”
趙興原本已經站到護欄前看到獵物即將自投羅網,卻偏偏又出這一幕不由得回身喝問:“誰走漏的消息?”沒有一個人敢回答,氣氛立時緊張起來。不過他抬頭看了看對麵樓頂,還有孤注一擲的本錢。
但是趙興忽略了一點,突然出現的閻天已經幹擾了狙擊隊,一時之間就猶豫起來,不知道這特派員有什麽花樣?就是這一兩秒的猶豫,向亦鵬和老周被迅即拉進了停在路邊的車裏。向亦鵬問他怎麽來了?
閻天看著向亦鵬倒不說話了。
向亦鵬很果斷:“我們還有事情,你有話就快說吧。”
閻天一笑,他搖下車窗,眼睛盯著對麵的樓頂回頭問:“看到了嗎,英雄?”屋頂隱約有光影閃動,那是狙擊步槍的鏡麵光點。
向亦鵬:“這些我們都料到了,沒什麽了不得的。”
閻天搖搖頭:“你們不了解趙興……他是個沒有底線的人,為了邀功他什麽都幹得出來。”
向亦鵬說:“沒辦法,我們必須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
閻天笑起來:“剛才我就說過了,我知道你們的藝高人膽大,但和一個瘋子賭命,值得麽?”
向亦鵬和老周對視一眼,剛要說話,閻天突然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把二人丟在車裏。
趙興在樓上看著閻天強壓住怒火:“你怎麽……來了?”
閻天抬頭說:“今天這麽熱鬧的戲,沒我這個觀眾怎麽行呢?”
閻天走上露台,徑直坐在了一個空位上,旁邊的人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閻天給自己滿滿倒上了一杯。
閻天說:“副站長怎麽不喝呀,今天不就是來熱鬧的麽?來,喝酒!”
趙興看著閻天冷冷地說:“我以為你一早回南京了,就沒打算讓你參加。”
閻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這麽大場麵,我怎麽舍得不來嘛?”
趙興強笑著,站起身走到閻天麵前:“你到底想幹什麽?”
閻天反倒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我隻想在離別前跟趙副站長好好喝上一杯。”
趙興終於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姓閻的,我告訴你,你要為今天的愚蠢舉動付出代價。”
閻天好像沒聽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說:“副站長,我看未必吧。”
趙興衝到護欄前,看下麵的車子依舊停在那裏,他的手緩緩就舉起酒杯來,閻天笑著走到他身後,一把就攥住了拿酒杯的手臂。
趙興瞪著閻天,閻天對他笑著,兩人較著勁。閻天猛一發力,硬將趙興架回了座位上。
閻天很嚴肅地說:“副站長,我今天是來救你的。現在校長都已經默認了國共合作的事實,如此背景之下,你趙副站長明確違背上峰指令幹出蠢事,就算你嫁禍給日本人,可一旦鬧起來,可不是吃素的,國內外都有他們的同情者。我們校長的脾氣你比我清楚,他老人家一旦扛不住,你趙副站長就要來抗,那個小小的史派員到時會保你嗎?”閻天自顧自的用另一隻手倒了酒喝起來。
趙興倒吐一口冷氣,皮笑肉不笑的:“老弟,是你誤會了……我怎麽可能真跟他們撕破了臉呢。”
閻天點點頭:“那就好……我剛才真是為你擔心啊。”閻天說著慢慢鬆開趙興,他的手腕已經紅腫,喘了口氣,恨恨地瞪了閻天一眼,轉身下樓而去。
直到趙興帶著人匆匆上了車子絕塵而去。閻天才從餐廳裏晃晃悠悠地走出來,徑直走向自己的吉普車。
向亦鵬大步來到閻天的車前。車窗緩緩搖開,閻天坐在車裏盯著前方,沒有看向亦鵬。
向亦鵬沉默了一下開了口:“謝謝。”
閻天依然不看他:“我欠你一條命,現在還清了。”車子就開出去。麵對車子駛去的方向,向亦鵬默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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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公館裏,神秘人站在窗前,望著夕陽下黃昏的街景,頗有些自得的樣子。方孝匆匆走進來報告了杜一恒要出逃香港的消息。神秘人物沉思一會兒說了句那就解決他吧。轉過身來,一張清鑠的臉,正是芥川!
方孝說:“請放心,我保證他出不了上海灘!”
芥川微笑著點點頭:“年輕人,話不要說得太滿,這可是一隻老狐狸。”
梅公館附近的洋房內,楊修遠依然隱蔽地用望遠鏡觀察著廳裏的一切。當芥川的臉孔出現在望遠鏡裏,楊修遠像被馬蜂蟄了一下般差點跳起來,自言自語著:“真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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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鋪的一間破廟裏,夕陽懶懶的照著,幾個混混兒坐在廟門口曬太陽,興高采烈地談論著有人要出重金雇刀手。
其中一個好奇了問:“誰這麽闊氣?”
另一個立刻回答:“方孝啊,現在成了日本人的洋狗了,囂張得很嘛。”
問的人伸個懶腰:“算了吧,你我無福之人,難以消受的。”他們沒注意,廟旁蹲坐得有人聽著兩人聊天,正是遊閑海!他立刻明白了那狗雜碎想要做什麽,當然是想要杜一恒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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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館已經快要關門的時候,快遞送進門縫一份包裹。餘銘真走過去,打開包裹,掏出裏麵的風光照進了內室。
入夜的碼頭上很寧靜,一艘小商船悄然入港。站在岸邊的向亦鵬望著尤利欽科和別列佐夫說:“雖然目前局勢很亂,但我會盡快安排第二次會議。”
尤利望著向亦鵬,“必須盡快揪出日本特務,否則你們就太危險了!”兩人與向亦鵬握過手就上了船;他臉色凝重地望著小船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餘銘真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把照片遞給向亦鵬。
向亦鵬拿過照片,照片的背後赫然寫著:“芥川是日本埋伏在上海的高級特工,此人詭詐之極,務必注意安全,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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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楊修遠的臥室裏一片狼藉,地上滿是照片和物件,淩亂地散了一地。他翻箱倒櫃的尋找著什麽,終於在底櫃裏找出一塊物件,是一塊繡著櫻花的日式黃色手帕。看起來經很有些年頭。望著手帕,他的眼圈不知不覺紅了,突然眼裏精光爆射,自語著:“芥川……芥川。”
所有的霧似乎正在散去,一輪月光緩緩照向了大地上沉靜的城市,可在無眠的人心中,一場更為慘烈的廝殺,仿佛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