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山雨欲來(2)

杜一恒歪坐在花園涼亭的躺椅上,微笑著看這莽漢子走出去,心下一片快慰。在他看來自己實在很需要這樣的接班人來輔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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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天並沒有跟著趙興去向蒞臨的特派員邀功請賞,而是在辦公室聽著楊修遠的匯報,死的人是日本國新任駐華大使渡邊淳。他的臉色迅即陰下來,日本人終於不願意再作等待,想對上海動手了,不僅盡深深歎了一口氣,一擺手:“不用說了。我們這個國家呀……該來的劫數躲不掉的。”

趙興恭恭敬敬送走特派員,便來到閻天辦公室,不等說話閻天卻問:“我們的特派員是不是要你利用這次合作談判的機會趁機搞掉上海地下組織特別是情報六局?”

趙興一愣哈哈笑起來:“老弟果然是天子門生,知道得清楚啊。”

閻天歎口氣轉過身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我就知道南京不會有什麽新鮮花樣的。”

趙興坐下來翹著腿問他有何高見?

閻天搖搖頭說:“我已是有過之人,兄弟即刻返回南京請罪,我也會給你請功的。”

趙興說不對吧,史昭特派員點名要你我聯合行動,你這個時候走豈不是過上加過?閻天搖搖頭,說外患日益嚴重而最高當局還是頭腦發熱,他沒法執行這樣的命令。

趙興此時倒一掃平日裏對他的驕橫認真地說:“老弟呀,你我是軍人,執行命令是天職,想那麽多有用嗎,所以我就一直說你迂腐得很,書看多了沒好處。”

閻天還是堅持不參加行動,趙興見說不動他便轉身走了,走到門口搖搖頭,他覺得自己一直怕此人搶了位置純屬多慮,此種人終究是混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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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亦鵬坐在辦公室裏,翻著報紙。有關日本新任大使在上海車站遇刺的事件,已經在報紙上被炒得沸沸揚揚,日軍近期開始大規模駐紮上海周圍的消息隨處可見,各種評論社論均在紛紛譴責日本人過於張狂的舉動。他丟開報紙站起身望著窗外,他知道不論輿論如何激烈,日軍的行動已經是不可能阻止的。

酒店裏臨時退房大包小卷離開的房客接二連三,酒店門前等著拉客的黃包車也排成了行。鴻川匆匆走進辦公室,順手關上了門:“亦鵬,現在外麵到處都是準備逃離上海的人群,人心慌慌的,好像總局也準備撤出上海了。”向亦鵬依然望著窗外,淡淡地回應:“知道了。”目前他擔心的是尤利欽科那句話,“日本駐上海陸軍本部的情報機關,已經在六局埋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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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站裏已經是一派極為混亂的局麵,市政府已經加大了控製力度,臨時抽調來七八隊警察維持秩序,但人心惶惶的滬民大批南行。另一麵,東北局勢的持續混亂,大量難民又湧入上海,兩股人流交響碰撞,混亂中親人失散,哭叫聲不迭於耳,一時間亂上加亂。

碼頭上的狀況,比起火車站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抬箱舉包的滬民們相擁著,擠在碼頭上翹首以盼,上海城東方巴黎的味道早已經一掃而空。船隻還未靠岸,岸上已有等不及的人跳入水中,直接向船遊去了。

向亦鵬如約來到福星商號裏,老周走出來,招呼他坐下說:“尤利欽科的情報很準確,日本人確實已經迫不及待地行動了。”

向亦鵬說:“日軍行動很快,已經占領外圍高橋鎮。”

老周:“你是不是有一個叫林璿的朋友在日本雜誌社工作?”

向亦鵬:“是的。”

老周:“她還和一個叫芥川的日本商人有來往,是吧?”

向亦鵬:“嗯。”

老周:“你不要誤會,我也隻是提醒你一下,既然我們內部已經有地雷,更不可掉以輕心。”走出福星商號,看著繁華的街景早已被逃難的人群擁塞,心裏不禁有一絲泛酸的感覺,他必須要盡快排查出身邊的地雷,否則後果將比鄒凱林王波的叛變更嚴重上十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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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璿正在書房打電話,客廳大門卻被敲響,她警覺地回頭看了看,迅速掛掉電話,來到客廳開門是閻天,他手裏拿著一個紙袋。

閻天試探著問:“可以讓我進來說幾句話嗎?”

林璿:“進來吧。”落座之後,林璿就又起身要去倒茶。

閻天說別麻煩了,我說完就走。緊接著就打開了紙袋,拿出裏麵的照片,又將底片放到了旁邊。

閻天說:“底片是我派人去偷的,前兩天我也確實跟蹤過你,對於這些事情,我隻能再說一次對不起。”

林璿:“這就是你今天要說的話嗎?”

閻天:“還有,我隻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林璿冷笑:“這算是開始審訊我了嗎?”

閻天:“不,這是一個完全私人的問題,但是我懇求你一定要回答我。不錯,當見到芥川第一麵,我就對你們的關係產生了懷疑。但其實我心裏隱藏著另一個更大的疑問。我之前說過,你現在和以前很不一樣,但是,我能感覺到有一點沒有變,那就是你對亦鵬的愛。”

閻天看著沒有回答的林璿笑說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了。說到這裏,摘下了手上的戒指放到了桌上說:“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不管你當時出於什麽原因接受了我的追求,我還是感覺很幸福,即便是很短暫的幸福。”

林璿有些遲疑:“閻天…你……”

閻天站起身來說:“就到這裏吧,我已經決定離開上海了,祝你能夠得到真正的幸福。”林璿看著他的背影,眼睛濕潤起來。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一座孤島,彼此不得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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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恒在內室陪著傑爾練字,不時就和他說笑幾句,祖孫之間倒也其樂融融。

管家走進來報告日本使館有人來訪。他眉頭一皺,安撫好傑爾和管家走進了大堂。

坐在長椅上的兩位客人見他走進來,笑著起身相迎,杜一恒讓客人坐,自己坐在了首位上。

杜一恒看眼管家,管家笑道:“來了就是客,給兩位客人看茶。”

丫環上了茶,杜一恒笑著讓茶。

兩個客人中那小夥子笑笑:“杜先生果然有大家風範,那就不拐彎抹角了,我們家公使先生還是想在我們的使館地區和杜先生合作開一家賭場,五五分賬,各方麵都安排好了,隻等杜先生一句話就可以開張。”

杜一恒認真地聽著,聽完了嗬嗬一笑:“承蒙貴使館看得起老朽,真是感謝得很。不過我已經老了,沒那麽大的雄心了,還是請二位轉告貴公使閣下,另擇高明之士吧。”

小夥子笑了笑:“我們家先生的意思,希望杜先生慎重考慮。現在中日局勢很亂,一旦戰火殃及上海,杜先生很多生意上的事,也許我們能幫得上忙。”

杜一恒還是笑笑的:“我隻不過是些小生意,實在是不用煩勞貴公使先生以及諸位大駕。中國人有個不成體統的規矩,咱們自家的事情還是不要外人插手的好。”

小夥子笑容僵在了臉上,低聲給中年人翻譯過後,中年人也笑笑,可笑得就十分難看。

兩人起身告辭。

杜一恒坐在客廳裏獨自喝了三刻鍾的茶,突然將茶碗抓起來一把摜到地上摔得粉碎。

叫過管家來說道:“吩咐下去,各家堂口不論上下高低,有誰敢勾結日本人的,一律按家規處死。”管家憂心忡忡地說咱們這麽多產業在上海,日本軍隊已經逼近,真要是跟日本人硬來,恐怕不好辦。

杜一恒沒有回答,他非常清楚日本人是想利用他來搞“以夷製夷”的那一套老把戲。他杜一恒是上海灘的流氓老大不假,可要他做漢奸,是絕對辦不到的。他想,看來也隻有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天色越發的暗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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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聖路臨海的路邊,一棟典型的西式小閣樓,正是著名的日本梅公館所在,如果不是在門前的崗哨,直疑是有錢人的休閑去處。

方才在杜府出現的中年人和小夥子,毫無阻礙地進門來到正廳。正廳裏的裝潢樸素異常,但卻盡透著一股子清靜安逸。正廳靠窗的盡頭,一個身材不高的身影背過身欣賞著海景,手中玩著一把軍刀。

兩人走近:“杜老爺子還是不肯合作。”

神秘人物笑笑:“陸軍部即將攻占上海,我們的任務,就是配合陸軍部,從上海內部滲透,黑道上聞名的杜先生,是重要的。”

小夥子稍顯遲疑:“看來杜先生那邊沒有回旋的餘地。”

神秘人物依舊看著海景,很平靜:“不做朋友,就是我們的敵人,這件事我自己來解決,你們下去吧。”

神秘人物把刀放回刀鞘,示意廳裏的侍從:“讓他進來吧。”有人走進來正是被青幫追殺得走投無路的方孝!

神秘人物沒有回頭,竟說出一口流利的中文:“現在黑白兩道都在找你,你要我冒險收留你,我有什麽好處?”

方孝冷笑:“我可以幫你對付杜一恒。”

神秘人物揮了揮手,手下搬出了一箱銀元。見到錢方孝立刻眼前一亮。

神秘人物說:“對杜嚴密監視,有情況立刻對我匯報。”

方孝大喜過望正要走出廳,神秘人物忽然說道:“記住,別和我玩花招,我不比你們中國人,不懂什麽叫做手下留情。”

方孝回頭望著神秘人物的背影,竟從心底生出一絲寒意……

萬聖路附近,新蓋待售的洋房多不勝數。這裏是日本人的勢力範圍,因此日本人刻意的把這裏製造出繁榮的景象來。公使館附近一棟不起眼的洋樓裏,有一架望遠鏡正清晰地觀望著館內正廳的動靜,方才神秘人物與方孝的交談都被它清楚地看到。這人正是楊修遠,他已隱蔽在這裏好幾天,時刻關注著公使館裏的動向。

楊修遠又抬起望遠鏡,想看清楚神秘人物的臉龐,卻怎麽也看不到。他放下望遠鏡,有些遺憾。日本人果然歹毒,連方孝這種流氓也要拉攏。望著即將落下的夕陽,深深的憂慮寫滿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