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尤利欽科

1

閻天提著行李剛走到酒店大堂就被向亦鵬從後麵叫住,怪他怎麽不說一聲就要開溜。他笑說這裏現在這麽多事,怕太打攪才悄悄走,結果還是被你碰到了,可見向經理厲害。向亦鵬則打了他肩膀一拳說你屬刺蝟的?最近說話怎麽老是夾槍帶棒的,水管不會再漏了?

閻天點頭:“嗯……總算可以回家睡到自己的床上了,你這裏也不錯,不過終歸不是自己的家。”向亦鵬說也好。不過別剛回家水管就又爆裂了啊?要再來就給他安排六樓的房間,光線特別好。兩人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來。

閻天轉身走幾步卻又停下,回頭問:“我差點忘了,過幾天我想在你這裏辦個Party,不知廚房的設備怎麽樣了?”

向亦鵬:“設備應該沒問題,什麽名義的Party啊?”

閻天頓了頓說:“我和……林璿的事,我想、我想……慶祝一下。”向亦鵬立刻答應下來保證了沒問題,兩人揮手道別。

向亦鵬送走閻天卻快步回到辦公室,重新拿起先前放到桌上的照片,背後寫著一行隱秘的字:美美沒有被捕。

向亦鵬讀著這行字,心再一次揪緊了,餘銘真的下落已經成為一個謎,她會在哪裏呢?

鴻川進來說閻天走之前去了602房間。向亦鵬現在無心理會這隻一無所獲的老貓,吩咐鴻川要協調好特科隊員,一定要盡快查到餘銘真的下落。

回到辦公室裏的閻天也並沒有閑著,一直看著手中那張破碎的紙片兒,許久之後接通了隸屬於他的行動隊電話吩咐立刻二十四小時監視東亞大酒店以及經理向亦鵬,同時又讓技術科找一個會俄語的來。

很快他就已經知道了那張紙片上零星的兩句話分別是一個俄國名字“尤利欽科”和一個中國的姓“胡。”

“胡?”“尤利欽科?”閻天反複念著這兩個姓和名,很明顯,新鮮的獵物已經出現。雖然在一片漆黑之中隻有兩個幾乎難以發現的小光點在間斷地閃爍,但他最感興趣的事情莫過於把那一片沉寂的黑暗逐漸打開,最後抓住那條企圖翻身的鹹魚。

2

被方孝騙到地下室就被當頭一棒打昏的遊閑海漸漸醒來,眼前一片漆黑,就知道自己被蒙住了眼睛,而且全身不能動彈,也一定是被反綁住了,用力掙脫,卻似乎沒有任何作用,很明顯,這捆人的繩索以及捆的手法都是專業的。餘銘真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你終於醒了。”

遊閑海聽到了她的聲音,大笑著說:“你還活著?太好了,你還活著。”幾乎就忘記了他也同樣的身處絕境。

餘銘真恨恨地說:“我當然活著,而且我現在能在這裏,也都是拜你所賜!”

遊閑海想了很久費勁地憋出幾句話來:“我知道是我害了你,像我這樣的惡棍,就應該一輩子十惡不赦,一輩子孤獨下去,無休止地仇恨下去。如果我想去試著做一個好人,試著對一個人好,肯定就會害了別人的。”餘銘真看著對麵的這個原本粗豪無極的漢子,居然也有了一種可愛的表白,一時竟然不知道該笑還是氣,隻好長歎一聲默看著他。

遊閑海深吸了一口氣又說:“你放心,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算拚了命也要把你給救出去的。”

門“哐”的一聲被踹開,方孝帶領幾個人走了進來。

遊閑海被摘下眼罩馬上看向餘銘真,對麵的她已受盡折磨,遍體鱗傷,上身的衣服都已經被扯爛,快遮不住身體了。臉上胳膊上血痕道道,這樣的慘狀就連他看了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遊閑海狼一般盯著方孝,身體用力掙脫著繩子的束縛,大喊著:“你放了她,我任憑你處置!”

方孝陰笑一聲:“既然你已經來了,就不要急,而且現在急也沒有任何用處嘛……何必呢?”

遊閑海繼續嚷道:“你我的事情和她無關,放了她!”

方孝嘖嘖嘴:“想不到你這個赤佬鬼還蠻有情意的喲……你真是一心想著你的女人,連自己的小命都不顧了嗎?”

餘銘真再次喊一聲:“我不是他的女人……”明顯已經氣息接不上了。

方孝狂笑起來:“我說遊閑海,你真夠可憐啊,這麽憐香惜玉的可人家還不肯領情喲。”

方孝又衝著遊閑海說:“來吧,我有個新鮮玩法,我們試試?”他回身衝自己的幾個小弟使了個眼色,幾個小弟從裏屋搬過來一隻裝滿水的大木盆,站在遊閑海後麵的那個人戴上了一雙膠皮手套,又扯下牆上變壓器中的電線,此人一把將遊閑海推入木盆之中,再把冒著電星的電線捅進水中,水中的遊閑海身體猛然就扭曲起來,不得已痛苦地張開了嘴,水又從他的口鼻灌入,一下子便昏厥過去。方孝哈哈大笑之後,示意拿出電線,遊閑海整個人就癱在了盆裏……餘銘真望著已經被電擊昏迷的遊閑海,一時心情竟又複雜起來。

遊閑海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竟然還是:“放了她……我叫你放了她……”大口喘著粗氣。

方孝看著遊閑海:“沒想到你竟還真願意為了一個女人去死啊,不過你現在想死卻沒有那麽容易了。”

方孝獰笑著走向餘銘真:“既然你這樣喜歡他,那我就當著你的麵好好玩玩你的女人好了。”

遊閑海已經清醒過來,他聽方孝這麽說反倒不叫嚷了,隻是看了一眼餘銘真,不易察覺地衝她使了個眼色。回頭再看看方孝說了句:“你想找死就隨便你。”

方孝站在餘銘真麵前淫笑著說:“我就喜歡死在女人身上哦。”狂笑著一伸手猛地就把餘銘真僅剩不多的外衣給撕掉了,但表情卻一下僵住,吃驚地看著在餘銘真的上身,特別是周圍竟然有很多如蠕蟲般發紅的的傷疤,讓人難以直視。

餘銘真一動不動,隻是瞪著方孝,瞪著瞪著,突然就瘋了一般的大叫起來,這一叫讓方孝不由得一愣。餘銘真就順勢一腳直接踢向方孝的下體,他完全沒有防備,疼得在地上直打滾兒。

遊閑海一用力竟然真的掙斷了繩子,猛虎出林一般一把奪過了別在方孝腰間的槍,然後立刻將方孝踩在腳下,用槍指著他的頭吼道:“你們放開她!”

那幾個人沒動,遊閑海毫不猶豫地就衝方孝的腿開了一槍,他立刻殺豬般慘叫著。這下那幾人再不敢怠慢,立刻替餘銘真鬆綁,

遊閑海對餘銘真說:“你先上去。”

餘銘真說:“一塊兒走。”

遊閑海罵道:“你他媽的廢什麽話,真想死在這裏呀,那你不是我的女人也是我的女人呢。”餘銘真被遊閑海這沒頭沒腦地一罵倒也反應過來,立刻歪歪倒倒衝了上去。

遊閑海一手夾著已經剩下半條命的方孝,一手用槍指著方孝的腦袋對那幾個人說:“你們都過去,靠牆蹲下。”待他們走過去蹲下。說時遲那時快,遊閑海一腳把方孝踢進屋子,又衝他腿部開了一槍,隨即將門牢牢從外麵關上,也跟著衝了出去。

3

東亞酒店的廚房裏,工人們還在忙碌地進行著整修工作,不時就有搬運東西的人來來往往地穿梭其間。向亦鵬不停地親自關照著各項工作,同時也看到了酒店大廳裏那老貓布置來的特工。他沒有時間理會,餘銘真的下落才是他最關切的事情。

公園裏的林蔭路上,稀稀落落地有些行人在漫無目的的走著。老周坐在長椅上打著瞌睡。向亦鵬逛過來拍拍老周的肩膀:“請問,有火麽?”

老周拿出打火機,打著了火遞過去。向亦鵬低頭點煙:“我有尾巴……老貓想咬我了,但又給了我遠走高飛的機會。”

老周:“閻天不是趙興,他是一個正直的軍人。既然是兄弟,他要想放過你,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你最近就休息吧。”

向亦鵬把煙點著了,又拿出一支煙遞給老周,然後走到長椅的另一邊悠閑地坐下來看著前方林間的風光,低聲問:“尤利欽科……有消息嗎?”

老周說:“至今下落不明,組織上擔心他遭遇什麽不測,本來組織上要你馬上和尤利欽科在上海的翻譯——代號‘黑鬼’的胡奇冬取得聯係,查明尤利欽科的失蹤前的最後動向或者現在的最新動向,可是現在你再執行任務恐怕有危險。”

向亦鵬把煙頭扔到地上,說沒有大問題就笑著站起來慢慢走開。“尾巴”亦步亦趨跟上來,坐在椅子上的老周突然就很響亮地打個噴嚏,把那“尾巴”也嚇一跳,待他看了老周幾眼再一回頭,早不見了向亦鵬的蹤影。

4

天外天酒樓裏,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的男子坐在最裏角的桌子旁,此人長得麵色黝黑,但身材看上去挺結實,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似乎煙癮很大。坐在另一邊的向亦鵬一動不動地看著這男人,

但工夫不大幾個穿著便衣的特務卻突然出現在酒樓裏,四處查看著,正是趙興特務隊的特務們。這軍統上海站自打閻天“空降”而來就出現了兩隻特色鮮明的特務隊。隸屬於趙興的“特務隊”與閻天臨時抽了些平日不受趙興待見的人組成的“別動隊”最大的區別在於,特務隊隻要出動就會雞飛狗跳,老百姓三裏外就要躲起來,否則一旦看不順眼被逮起來,最輕也是要挨一頓暴打的。向亦鵬看著這些人掀桌子打板凳立刻就站起來離開了。

穿黑西裝的男人便是胡奇冬。他也擺脫出來走進一家咖啡館坐在靠窗第三張插著一支紅玫瑰的桌子邊,眼睛看著外麵。他隨意地喝完一杯咖啡然後迅速起身離去。

向亦鵬又很輕易地擺脫了“尾巴”的糾纏,也坐在咖啡館胡奇冬曾經坐過的位置上。

向亦鵬喝著咖啡,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走過來的服務生給向亦鵬送來一張紙巾,向亦鵬拿起來,打開以後裏麵是幾個字:7號碼頭見麵。服務生低聲說是剛才那男人留在咖啡杯底座裏的。

“黑鬼”胡奇冬與向亦鵬在碼頭見了麵,他說自己是尤利欽科在中國境內的秘書兼翻譯,但自尤利欽科離開莫斯科去日本以後就沒有再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兩人很快分手,向亦鵬卻沒想到胡奇冬隨即被閻天逮個了正著,閻天早已經通過紙條上簡單的一個“胡”字鎖定了胡奇冬,不過還是晚了一步,他的人沒能在向亦鵬與之接頭時逮住他的老同學。

向亦鵬回到酒店老周已經在等,剛說完黑鬼也沒有可靠消息。老周就拿出一封信,說是鴻川在酒店門口發現的,他確定是尤利欽科發來的,說明他已經安全到達上海。

信上寫道:“我是共產國際駐遠東地區特派員尤利欽科,已經到達上海,出於安全原因,請於午夜十二點金神父路的梵皇宮飯店後街等我。切記,單獨出現,務必準時到達。”老周指出了信上隱藏的特殊印記。

5

胡奇冬坐在審訊室裏,燈光有些昏暗,吊燈在他眼前搖擺著,讓他有些暈眩。閻天直接了當的問:“你交給了碼頭上先離開那個人什麽情報?”胡奇冬保持著沉默。他不願廢話,直接就對旁邊的人歪了歪頭,幾個人過來剛把胡奇冬架到老虎凳上,他的頭上就開始冒汗,在腿下加到第二塊磚,胡奇冬便爹呀媽呀的叫喚起來。

閻天坐在審訊桌後,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胡奇冬很快就招供了。“尤利欽科,共產國際遠東局負責人,這次會議的主腦人物。”閻天抽著煙,漠然地看著胡奇冬,很滿足於又敲掉了一塊擋住光線的黑幕板。

胡奇冬無力地向對麵的畫像師描述著尤利欽科的容貌:“他的臉很長,留著大胡子,眼眸很深……”

閻天懶得再理會這個渾身發抖的人,他走出審訊室靠在牆上掏出一支煙點上,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想要是自己的特工隊員再快一步就能逮住那接頭的人,會不會是他呢?要真是了,自己該怎麽來審訊呢?臉上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甩甩頭,似乎這就是命運的難以捉摸。

6

十二點,向亦鵬獨自站在梵皇宮飯店的後街。街角處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是俄語:“你沒有遲到。”他轉身看去,一個大胡子的俄國人從街角走了出來。

向亦鵬用俄語問了一句:“尤利欽科?”

尤利欽科回答:“是的。”

向亦鵬眼看著尤利欽科衝自己的方向走來,越走越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突然他用俄語大喊了一聲,對麵,尤利欽科迅速趴了下來。

向亦鵬舉槍便射,兩個黑暗中的人影倒了下去。他幾步跑到尤利欽科身旁:“那幾個人是誰?”

尤利欽科從地上爬起來說:“日本特工。你怎麽知道我在信中的暗語?”

向亦鵬笑了:“我曾經在俄國留學,學習特務工作,沒想到會在今天派上用場。”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回到東亞酒店,在地下室裏向亦鵬詳細詢問了尤利欽科自從離開莫斯科之後突然失蹤的情況。尤利欽科憤怒地說是因為有人將他出賣給了日本人,所以一路被隸屬於日本梅機關的“忍者隊”追殺所以才耽擱了這麽久的時間。他說自己確信共產國際遠東局派駐上海的傳奇特工別列佐夫就是叛徒。向亦鵬沒有對他的話表示任何意見,如此嚴重的情況他需要向上級匯報後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7

遊閑海幾乎是半扶半抱的把遍體鱗傷的餘銘真帶回到了自己的窩裏,餘銘真身上的傷疤讓他萬分驚訝。他實在不知道這個女人曾經經曆過什麽可怕的事情?看著餘銘真憔悴的麵容,突然就有了一種心痛至極的感覺,這是遊閑海從未體會的感情。沉默中,遊閑海走上前去想要為餘銘真包紮一下。

餘銘真卻猛地從桌上拿起一把刀指著他:“別碰我!”遊閑海一下愣在那裏。

餘銘真掙紮著起身,扶著牆壁踉踉蹌蹌地走出門去。

遊閑海望著餘銘真步履蹣跚地離開,突然間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餘銘真聽見動靜一回頭卻又不忍了,她喘著氣說:“你累了,趕緊休息。我回家去,你也要小心一點兒,他們殺人不眨眼的。”遊閑海一臉淚痕蹲在地上,看著餘銘真走出門去,從未體會過的溫暖逐漸彌漫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