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江上愁心賦贈趙侍郎

張說

張說(667—730),字道濟,一字說之。原籍範陽(今河北涿州市),世居河東(今山西永濟市西),又徙家洛陽(今屬河南)。弱冠應詔舉,中賢良方正科第一,授太子校書,轉右補闕。修《三教珠英》,擢鳳閣舍人。忤武後旨,流配欽州。中宗即位,召拜兵部員外郎,轉工部侍郎、兵部侍郎,加弘文館學士。睿宗景雲二年(711)初任宰相,監修國史。轉尚書左丞,留司東都。玄宗立,拜中書令,封燕國公。出為相州刺史,充河北道按察使,轉嶽州刺史。開元九年(721),再召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遷中書令,授右丞相,至尚書左丞相。為文俊麗,用思精密,尤長碑文墓誌,與蘇頲合稱“燕許大手筆”。今存《張燕公集》二十五卷,《全唐文》錄文十三卷,賦五篇。

開元初,張說因與姚崇不和,出為相州刺史,四年(716)又轉嶽州。在嶽州,與趙冬曦唱和頻繁。趙冬曦,定州鼓城(今河北晉縣)人。為右拾遺時,與張九齡主持吏部試拔萃選人及應舉事,“考其等第,前後數四,每稱平允”(《舊唐書·張九齡傳》)。開元四年,自監察禦史貶流嶽州。《文苑英華》卷九一題作《江上愁心賦贈趙侍郎》,《四部叢刊》影印本《張說之文集》卷一題作《江上愁心賦寄子嶽州作》,《全唐文》卷二二一題作《江上愁心賦贈趙子》。考趙冬曦仕履,題中“郎”當為“禦”之誤。

江上之峻山兮[1],鬱崎峨而不極[2]。雲為峰兮煙為色[3],歘變態兮心不識[4]。江上之深林兮,杳冥濛而不已[5]。鶯為花兮猿為子,紛蕩漾兮情莫擬[6]。

夏雲峻兮若山,秋水平兮若天,冬水澌兮浙浙[7],春草靡兮芊芊[8]。感四時之默運[9],知萬化之潛遷[10]。伴眾鳥兮寒渚,望孤帆兮日邊。雖欲貫愁腸於巧筆[11],紡離恨於哀弦[12]。是心也,非模仿之所逮[13],將有言兮是然?將無言兮是然?

(《文苑英華》卷九一,中華書局影印本)

[1]峻山:大山。

[2]鬱:很。崎峨:傾側高聳。一作崎嶬,高峻陡險。極:至。

[3]峰:一作嶧。嶧(yì),山相連接貌。

[4]歘(xū):忽然。

[5]杳:深遠。冥蒙:幽暗不明。

[6]紛:盛多,雜亂。蕩漾:飄蕩起伏貌。此謂心緒不定。擬:描摹。

[7]澌:同“凘”,解凍時流動的冰。浙浙:此謂冰塊撞擊聲。一作“冬沙飛兮淅淅”。

[8]靡:草色碧綠明麗。芊芊:草木茂盛貌。

[9]四時:四季。

[10]萬化:萬物變化。

[11]貫:穿,灌注。

[12]恨:一作“夢”。

[13]逮:及,達到。

此賦贈同貶嶽州的趙冬曦。賦中將非筆墨所能表達、非弦聲所能傳遞的“愁心”,寄托在峻山、深林、雲天、秋水之中,通過煙色、寒渚、孤帆等迷蒙、清冷意象的烘托,形象地顯示出愁緒的不可斷絕、愁心的迷茫淒苦,也生動再現了作者極力排遣又無可奈何的痛楚情狀。狀景宛然,詞旨淒惻,“孕育氣象”(皇甫湜《諭業》),與其貶嶽州後的詩作風格一致,亦可謂“得江山之助”(《新唐書·張說傳》)。趙冬曦亦有《謝燕公江上愁心賦》作答,迻錄以供參讀:“江上之仙鶴兮鳳翥而龍躍,氣摩青天兮遙橫碧落。集洞庭兮乍駐,倏回翔兮寥廓。江上之鳴雁兮違陰以就陽,中霄翻翰兮上帶青霜。雖主人兮感會,蹇淹留兮瀟湘。湘水兮深深,荊山兮岑岑。荊有玉兮玉為音,湘有芷兮芷為心。我所思兮愔愔,不得見兮沾襟。搦芳劄兮援寶瑟,申短章兮吐長吟。草萋萋兮自綠,目征帆兮春水曲,永一望兮空躑躅。望眇眇兮思綿綿,憶都門兮夏雲邊,邈千裏兮無由緣。送涼風兮脫葉,複窮陰兮冒天。緬一日其如歲,矧四運之相遷。離別也,騷愁焉,惡乎然?惡乎不然。”(《全唐文》卷二九六)

(楊曉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