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

第29章(2)

我剛去不清楚行情,稀裏糊塗地就選了遊泳,每個星期四早上9點,哆哆嗦嗦地去上課,從秋風一直哆嗦到冬雪。那年冬天北京第一場雪的時候,除去中途抱著救生浮板若幹次,我終於在泳池裏流利地遊了兩個來回後,嗆了口水在1米6深的地方沉下去了。

但學期末結束的時候,體育老師卻沒讓我掛科。

原因是如果我掛了,勢必要補考,她認為我不應該玩命,同時她也認為如果再考一回我肯定要玩完兒。

這裏補一句,我爸的很多思想都具有創新性,為我的大學生活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風采。

比如大一讓他給我配個筆記本電腦,他斟酌了一番,貨比三家之後,選了北大方正,原因是說北大離我們學校近,電腦壞了正好拿去修,方便。

這個電腦先後經曆了電池沒用、鍵盤接觸不良、觸摸屏失靈三重劫難之後,成為了我們宿舍的公用音箱和台燈。

藍天,大海,白沙灘。

我穿著救生衣很歡快地在水裏撲騰,突然有人伸手把我的腦袋摁進水裏,嗆了一大口海水。

起來看見謝君昊笑得很歡樂,抬手給了他一臉水。

“張揚,我們去浮潛吧。這裏離沙灘太近了,魚不多,前麵深一點的地方有挺多魚和珊瑚。”

謝君昊教我戴好潛水鏡和呼吸管,慢慢地往深處遊。

整個人像置身在海底世界裏,身邊不時有五彩斑斕的小魚成群結隊地甩著尾巴遊過去,近得好像伸手就能觸摸到。輕輕一碰,它們會四散開來。

色彩鮮豔的珊瑚和海草在水中綻開,越往深處景致越奇妙。

忽然手被人拉住,我側過臉看身邊的謝君昊,有點疑惑。

他伸手向我比劃了個“跟我來”的動作,拉著我往前遊了兩步。接著他遞給我一個礦泉水瓶,裏麵裝了碎餅幹,握住我的手輕輕一擠,餅幹粒順著水流被擠出去一些。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魚群都簇過來嘴唇翕合吃餅幹,我們遊到哪,它們就跟到哪,環繞在身邊。

把餅幹放在手心裏,還能吸引小魚在手心裏吞食。

“剛才太好玩了,你怎麽知道用這個法子?”上岸之後,我趴在海灘上曬太陽休息一把。

謝君昊在一旁搭帳篷說:“要是深潛看到的魚更漂亮。可惜這次沒機會,下次有空我帶你考個潛水證。張揚,你過來幫我一把。”

“這帳篷這麽小,怎麽分配?”

他看了我一眼,揚眉毛輕笑著說:“你想和我睡一個?”

“我怎麽忍心讓你受委曲?土豆的帳篷大,不如我睡你的,你睡土豆的?”

“你讓土豆妹情何以堪,我肯定會被土豆踢出來。”

黃昏的時候,島上的遊客散得寥寥無幾,隻剩下幾個搭帳篷的,和個別睡過頭了錯過最後一班遊艇的哥們。五點之後沙比島海風很大,有點冷。我縮在長椅上看日落西山頭。土豆妹主動過來找我,黑了張臉說要和我睡一個帳篷。

我還有點沒反應清楚情況,土豆追過來,一副死了親娘的表情。

然後這倆人直接拉開陣勢就吵了起來。

土豆是武漢人,土豆妹是江蘇人,他們吵的時候你一句我一句全都用的母語。

我聽了半天一句沒聽懂,問謝君昊:“他們在吵什麽啊?”

謝君昊表示他不懂武漢話,也聽不懂江蘇話,隻能遞罐可樂給我,和我一塊看看熱鬧。

土豆在吵了十分鍾之後,估計也聽不明白土豆妹在說什麽,扶著額頭說:“你別說江蘇話。”

土豆妹不服氣地說:“你先說的武漢話好不啦?”

然後他們用國語吵了一會,吵激動了就各自繼續用方言;搞得我十分地應接不暇。

“這裏海風很大,有點冷是麽?”謝君昊脫了件套頭衫罩在我身上。

我覺得不好意思,心裏有點別扭,隨口胡說了一句:“這地兒不錯,師兄你下回得帶著你女朋友一塊來。”

謝君昊偏頭看著我,口吻不乏戲謔:“我倒是帶來了,但人好像不領情。”

我沉默了一會,找了個說辭:“這個問題我們上次不是討論過了麽?”

“對我完全沒有好感,嗯?”他看著我的眼睛,神色自若。

我別開臉:“怎麽我總覺得你是在逗我玩兒呢?”

“怎麽說?”

我理了理思路:“坦白說,我看你對感情收放自如,感覺談不談戀愛都沒什麽差別。你是不是現在特別急著討個老婆啊?”

謝君昊微皺了一下眉:“張揚,我喜歡你。但我不是個放縱自己情緒的人。”

他看了看我:“這麽說吧,愛情不是我生活的唯一。如果你愛我,我會珍惜;但你如果不愛我,我也能活得下去。”

“可是吧……”

謝君昊打斷我,安安靜靜地看著我,低聲問:“你是不是對我有一丁點好感?”

我覺得很難回答。

好感是什麽?

我沒有在謝君昊身上感受到怦然心動的感覺,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一輩子一回,以後再不會碰上。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我有些局促,站起身想跑路,卻被他按住肩膀,唇覆了上來。

突如其來的吻,我來不及反應,被他挑開齒關攻城略池。

我伸手用力推開他,有點喘:“你這是在幹什麽啊?”

謝君昊低低地歎了一聲,拉過我的帽子讓我靠近他:“怎麽不回答?”

我躲開一些,掙開他往海邊跑。

風很大,在耳邊呼呼一直響。曾經和林佑在一塊的片段突然紛至遝來,一幕幕,就好像都約好了突然想起來,吹得人腦袋生生地疼。

原來以為自己忘了的東西,其實清晰得殘酷,連他高中替我帶早飯做得那件T恤的顏色都一清二楚。

我在海邊靜靜地坐了挺久,回到帳篷那碰上土豆妹。

她直挺挺地曲腿坐在帳篷裏,對我說土豆帶她爬京那巴魯山的那天,她跟土豆說她愛上別人了,後來土豆居然哭了,兩人在山腳下抱頭痛哭。

土豆妹說她一直愛著土豆,但倆人性格不合十分折騰,磨合了小半年越磨越痛苦。離婚之後,忽然有一天,她翻起大學時候土豆送給她的一隻鞋。那是土豆那會在耐克實習,在活動上用水筆在一雙白球鞋上畫了兩小人,寫著:“致我共度一生的姑娘。”這雙鞋算是定情信物,兩人一人一隻。

土豆妹說那天看著鞋隻覺得和土豆的那段感情很美好,值得保存,擱那時不時看一看,回味一把。她已經不愛他了。

土豆妹說:張揚,我覺得電影那話說的挺對的,結婚怎麽選都是錯;沒什麽人真那麽完美,我們對愛情期望太高了,愛情被期望磨鈍了;下一個他沒土豆長得帥沒他會搞小浪漫,但他踏實,沒有大風大浪我就過過幸福小日子。

這個事對土豆打擊很巨大,巨大到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默不吭聲地收拾了帳篷,回去的時候皺著眉一言不發,完全就是一副“散買賣也散交情”的架勢。

最後一天我們幾個人在亞庇最後吃了頓飯。土豆精神狀態有點渙散,整個人就跟沒魂了一樣,那天土豆妹沒去,她改簽了機票,提前回去了,走前把那隻耐克鞋還給土豆,42碼的鞋,占了她的行李等挺大一塊地方。

我開始躲著謝君昊,看見他就會尷尬、局促、渾身不太自在。

他也沒有刻意逼我什麽,不淡不鹹。

國慶最後的一天假,我去杭州的靈隱寺燒了個香。在大馬路上碰到個念卦燒香看手相的高人,請他替我看看運勢。

這個師傅端著我的左手眉毛一抖一抖,對完生辰八字之後說我的三道文曲星,普通人就有一道,而我有三道,天生就是貴人,命格特別好,桃花運就會有一二三四五六七朵;說得我特別不好意思,從杭州回來的火車站上就被人順走了錢包。

接著,第二天高欣把我開了,理由是無顧曠工。

我接到通知的時候,她在外地出差,就一個電話告訴我不用來上班了,語氣特別淡,說得就跟吃頓飯一樣輕巧。

我現在隻想做一件事,就是去把那個看手相的算命攤給砸了。

坐在家裏當無業遊民的時候,看《史記》看《資智通鑒》看《易經》看《周公解夢》,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們的人生會有很多階段,在每個階段都會有必須完成的那麽一件事或者幾件事。就好比你到一個時候,你就得體驗一把失戀了一顆中國心拔涼拔涼的感覺。

但我們得找到自己的追求,要弄明白這個階段應該幹什麽,我要追求些什麽要放棄些什麽。

眼下我需要找回我的生活重心,我想奮鬥,找個有前途的工作,打造燦爛明天。

我屯了些書在家裏,開始充充電,一麵遞簡曆一麵自己學點東西。

10月底的時候,我收到羅依然的郵件,她寄了一張她和林佑在劍橋草坪上的照片給我,郵件正文是:我和林佑聖誕節回國。

陽光很燦爛,背景是歐式風格的主教樓,林佑背著書包站在那,像是記憶裏的人。

我比較順利地通過兩家公司的麵試。思來想去,選了深圳的一家企業。和爸媽交代了兩聲,拉了個行李就去了深圳。

換了個新號碼,給通訊錄群發了條短信。

“張揚,你去深圳了?”

我剛發完,謝君昊就一個電話打過來。

“嗯……又換了個工作。”

電話那邊微微頓了一下,謝君昊壓低了聲音說:“那這邊還順利麽?你怎麽說走就走,連個招呼也不打。”我隱約聽見他在電話那頭用英語咒罵了一聲。

“時間太緊了,沒來得及和你說。”

謝君昊沉默了一會說:“剛才我口氣不好,抱歉。我深圳有朋友,你住的地方有嗎?我讓他幫你找找。”

“那多謝了,回頭你要有機會來深圳,我們再聯係。”

他無奈道:“你去深圳,是因為我嗎?張揚,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直說,犯不著跑這麽遠躲著。嗯?”

“你想多了,我被上一個公司開了,才找了份工作過來。”

“我要和你談談,當麵,認真嚴肅地談談。下星期周末我過來。”說完他就掛了,口氣不容置疑。

謝君昊的朋友海南幫忙替我租了套單間,位置很好,和辦公室隔著一條大馬路。每天早晨下樓在報刊亭買份報紙,再走五分鍾到公司。

今天報紙上寫著:職場得意,情場失意,房產新貴應該何去何從?

寫的是高欣和陸華離婚之後,陸華拿地屢屢受挫,業務做得大不如以前。

上麵還登著“和平會館”開業那天,他們倆人站在一塊剪彩的照片,貌合神離。

我看著“和平會館”的招牌有點刺眼,那四個字怎麽看怎麽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