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納伊瓦:山區生活

我們住在本·拉登山上時,我年齡比較大的幾個兒子相繼成年了。阿卜杜勒·拉赫曼已經十九歲了,薩阿德隻比他小一點點,快十八歲了。奧瑪馬上就滿十六歲了,不過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好幾歲。奧斯曼十四歲,個子很高,看起來奧斯曼將會是所有兒子中個頭最像他父親的了。可愛的穆罕默德不太愛說話,現在他也已經十二歲了,一心想著要快點兒長大,趕上他的哥哥們。

我大多數時間都跟年齡比較小的孩子們待在一起,因為我們一般都不出門。法蒂瑪是我的小女兒,十歲,不太愛笑,七歲的伊曼總跟在她屁股後麵。拉丁是我最小的兒子,剛三歲,很調皮,奧薩瑪一直叫他貝克爾。我的女兒們都很喜歡這個小弟弟,就像很多小女孩一樣,她們都爭著要當他的小媽媽。

我的兒子們有時會去山下的村子買東西,他們給我和女兒們帶了一些做針線的東西回來,所以我們常一起坐著邊聊天邊補衣服、做衣服。雖然山上沒有縫紉機和電,不過我們還是想嚐試著做幾件新衣服。

山上的夜裏有些嚇人。白天還有日光,可到了晚上我們就隻能用煤氣燈照明了。我一直都在一個隻有一個眼的爐子上做飯,爐子很小,可我卻有這麽多孩子要吃飯,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饑餓和寒冷是我們麵臨的兩大難題。我的丈夫要為這麽多人的吃飯問題操心,他所有的資源卻十分有限。我有時也會因為吃不飽而身體虛弱,但我最擔心的還是尚未出生的孩子和我那些可愛的孩子們。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看著自己的孩子飽受饑餓的摧殘,這種無助的感覺是我從未有過的。

山上的天氣非常寒冷,這也是一個大問題。我們隻能用一個金屬爐子燒木頭取暖。托拉博拉山上沒完沒了的暴風雪都快把屋頂掩埋了,因此盡管我們日夜不停地往爐子裏加木頭,還是無法讓我們住的三間小屋暖和起來。我和孩子們大多數時間都是緊緊圍在那個金屬爐子旁邊,凍得直發抖,心想我們肯定會被凍傷的。

奧薩瑪其他幾個妻子也麵臨同樣的問題,如果沒有彼此的支持真不知道我們該怎麽辦。我的丈夫太忙了,他不在山上的時間幾乎和他在山上的時間一樣多。謝天謝地,我的兒子們已經長大了,能夠幫著父親照看他們的母親、阿姨和兄弟姐妹。

我們與世隔絕的生活讓我和奧瑪之間的關係更緊密了。那是我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觀察我所有的孩子,奧瑪的行為說明他已經擁有了堅強的個性,無論從哪一方麵看他都已經長成一個男子漢了。不過他的性格具有多麵性,一方麵他值得信賴、忠誠而且知禮,不過另一方麵他的脾氣又有點兒急躁,總是很快就做決定,然後就算別人能證明他錯了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

我們住的地方離得很近,實際上我所有的孩子都住在一個小房間裏。有很多次我半夜醒來都看到奧瑪跪在地上向真主祈禱。我知道他不開心,可是我什麽也做不了,我隻能告訴他我們的生活都掌控在真主的手中,所以我們不用擔心。

雖然奧瑪自己有很多問題,可是他還一直在為別人著想。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隻要看到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遭遇不幸他都會不忍心,他會保護所有有生命的東西,就連蛇也不例外——而我從小就很怕蛇。

一天晚上,山上下起了猛烈的暴風雨,門窗上掛的獸皮都被風吹走了。於是我們直接暴露在了暴風雪之中。最小的幾個孩子都嚇得大叫了起來。在暴風雨中呆在山頂上會讓人覺得好像自己就處於暴風雨旋渦的中心。我們都從沒見過這樣暴烈的天氣。過去我們常常經曆的沙塵暴盡管也很讓人恐怖,但是跟炸雷閃電、狂風暴雨一比,就不算什麽了。最後年齡比較大的幾個男孩子終於在門上掛了一張床單,然後又在窗子上掛了幾條毛巾。其他年齡比較小的孩子們和我一起在離門窗最遠的地方靠著牆擠做一團。

隨後,幾個大男孩又急忙去看其他幾個阿姨。突然我聽到幾聲奇怪的嘶嘶聲,我想應該是裝煤氣燈用的氣缸漏氣了,於是我就走過去看。然而出現在我眼前的竟是一條碩大的蛇。那條蛇正盤在門口,就好像有人邀請了它來我們的小屋做客一樣。盡管我已經意識到它隻是想來我們這兒避雨,但我還是邊大聲叫著真主安拉邊慢慢地往後退。我的丈夫和兒子都警告過我,讓我小心,說山上的蛇是有劇毒的,要是被咬了,就算馬上開車下山去賈拉拉巴德的醫院都來不及了。我可不想就這樣死去,留下一群沒有媽媽的孩子。

我驚慌失措地慢慢往後退。我童年時期對蛇的恐懼後來不斷升級,最後就連在書上看到蛇的彩色圖畫我都害怕得要死。在我們那個小屋裏我已經無處可逃了,於是我隻好大聲呼喊我的兒子們。奧瑪立刻拿著他的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跑了過來。那時我第一次為我的丈夫讓男孩子們隨身帶著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而感到慶幸。

我大聲叫道:“奧瑪,小心!那兒有一條大蛇,就在那兒,門邊上。快殺了它!”

奧瑪看了看那條蛇,然後打趣我說:“真是條可憐的蛇。你想殺了它?放了它吧,給它留條生路。”

當時我非常大聲地叫道:“殺了那條蛇!”我絕不會讓它就這樣離開,然後什麽時候再回來趁我睡著的時候爬到我的毯子下麵。

奧瑪一直重複著說他不想殺那條蛇。

而我一直尖叫:“殺了那條蛇!”

最後奧瑪看到我真的想殺了那條蛇,於是他舉起槍,往那條蛇的頭部打去。我看著那條蛇的身體慢慢地癟下去,心裏頓時輕鬆了好多。

殺了那條蛇,奧瑪感到罪惡。我連死蛇都很怕,一直尖叫著要他把它拿走,可奧瑪還是把那條蛇拿起來,很難過地說:“你不該讓我殺了它的。”

他拿著那條死蛇走了出去。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裏,那時候我也不在乎他究竟會去哪裏了。

奧瑪和動物相處時很有自己的一套。記得有一次我在看我的丈夫給一頭駱駝接生,那頭駱駝生得不太順利,我們也幫不上忙,小駱駝卡在那兒了,一半出來了,另一半還在駱駝媽媽的肚子裏。

奧瑪聽說後就過來幫忙了。我丈夫讓他別過去,但奧瑪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地過去幫助母駱駝。他把小駱駝的頭舉了起來。最後奧瑪幫小駱駝活著生出來了,他還為母駱駝和小駱駝祈禱了一會兒。我的丈夫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很明顯真主讓奧瑪擁有了感知所有動物痛苦的能力,而且還讓他擁有了一種神奇的能力——能與動物們進行溝通。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我們周圍的男人大多都生活在血腥之中,他們已經不知道什麽叫殘忍了。即使是我自己的兒子,還有那些為我丈夫工作的人的兒子常常都會虐待動物。但是奧瑪卻會保護動物,他會告訴其他人:“你,別碰它。我命令你停下!”即使是年齡比他大的孩子也會聽他的,因為他們都知道為了保護那些動物,奧瑪是不惜和他們動手的。

在山上住了幾個月之後,我們開始覺得度日如年了。後來有一天,奧瑪告訴我說我們就要離開那裏,去一個名叫坎大哈的城市了。這個消息讓我開心極了。奧瑪說:“母親,你的生活將會有很大的改善。”盡管我已經忍著不表露出自己的興奮,但聽到我們終於要離開這裏的大山時我真是太開心了。我知道我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自從來到山上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看過醫生,所以我不知道到底會出什麽事。我已經不再年輕,生孩子也沒那麽容易了,我祈禱孩子出生的時候我們能在賈拉拉巴德或者坎大哈。

很快我們就坐上我丈夫的車,開始離開這裏的大山了。我們走得真是太及時了,剛到賈拉拉巴德,我就開始陣痛。我的丈夫不在我身邊,不過我最大的三個兒子把我送到了當地的一個小醫院。按照阿富汗的風俗,我生孩子的時候他們都不能呆在我身邊。但他們一直在外麵守著。最後我們家庭又迎來了一個小女孩。我的帕克海雅就這樣出生了。她真是一個幸運的孩子,不用經曆托拉博拉山上艱苦的生活。

雖然此後的生活在很多方麵仍然會很困難,不過真主保佑,我再也不用去爬托拉博拉山陡峭的山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