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奧瑪:滋長的暴力 (1)
我期待已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我們全家終於離開了托拉博拉山,從那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再到山上去住了。我看到母親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們也都非常開心。雖然隻要住在阿富汗,無論在哪兒生活都會比較困難,但是再沒有比托拉博拉山上的生活更艱苦的了。
我們離開之前的那個月大家都比較忙。父親下令讓我們和基地組織主要領導人撤離本·拉登山的時候,我和我的兄弟們都高興得忍不住想要笑出來了。從托拉博拉山到賈拉拉巴德是四小時折磨人的路程,但那次一路上竟然沒有聽到任何人抱怨。
我們在賈拉拉巴德停留了幾個星期,以便父親為下屬作出安排。我們的行程安排剛剛好,因為差不多是在我們剛到賈拉拉巴德,母親就生了一個小女孩,她叫帕克海雅。而且這樣母親生完孩子也還能在那裏休息一段時間,然後我們再啟程開車前往喀布爾。
前往喀布爾的時候,我看到周圍的景色非常漂亮。不過我們都沒心思去欣賞路邊的美景,因為那裏的路實在是太亂、太難走了。我們的車就像野馬一樣在上麵顛簸前行。喀布爾在賈拉拉巴德以西一百英裏,路程並不遠,可是因為路況太差,我們的車一直走了八個小時才到。一路上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我的母親、我那剛出生的妹妹和其他年紀比較小的弟弟妹妹。
還好最後我們都安全抵達喀布爾了。喀布爾地處一個小平原上,整個城市被喀布爾河一分為二,四周被興都庫什大山環繞。
最重要的是,母親和我那剛出生的小妹妹一路上都沒有出現什麽並發症。父親要去看看喀布爾地區,還要見一些人,所以我們一家在喀布爾那個備受摧殘的城市停留了幾個星期。在等父親處理各項事務的時候,我們全家住在了租來的一棟兩層的房子裏。那棟房子很普通,不過能住在有屋頂的房子裏我們已經很開心了,要知道當時在喀布爾,就連能住在有屋頂的屋子裏的人都很少。
喀布爾是一個被戰爭破壞殆盡的城市的代表。自從蘇聯人離開阿富汗以後,派係鬥爭讓這個曾一度繁榮的城市變成了一堆瓦礫。雖然城裏偶爾還有幾處可以住人的房子,但這個城市大多數人都住在像蜂窩一樣的混凝土地獄裏,那些地方根本就不像是給人住的。
喀布爾整個城市都讓人覺得壓抑,所以聽說我們要走的時候我的母親、兄弟姐妹還有我都非常高興,更讓我們高興的是從喀布爾到坎大哈的三百多英裏路我們不用再坐車了,而是改乘飛機了。到此,我們終於結束了在阿富汗坐車的日子。
父親拒絕乘坐任何類型的飛機,他說阿富汗的設備太破了,他不相信阿富汗的飛機能正常飛行。所以我們離開的時候,他沒有和我們一起上飛機,而是和幾個下屬一起坐車走了。盡管父親很擔心飛機的安全性,但是要在阿富汗顛簸的土路上行駛,尤其當時還是內戰正異常激烈的時候,那也是很危險的。那時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麽要乘車而不坐飛機,現在我才知道他其實是為了視察蘇聯人遺棄的軍事基地。那些軍營就建在阿富汗各個主要城市的周邊地區。奧馬爾告訴父親說隻要是塔利班沒有占領的軍營,父親都可以自由使用。
父親一直為被蘇丹驅逐而耿耿於懷,他認為那都是因為美國人,所以父親很希望能盡快建立訓練營,訓練出成千上萬的士兵去攻打西方世界。
我們乘坐的飛機是塔利班的,不過他們很慷慨,讓我父親隨便用哪架飛機。上去之後我發現飛機上所有的座位都撤走了:我們一行人太多了,大家必須緊挨著坐在地上。婦女主動坐到了飛機後部,男人們坐在前麵。所有男人都帶著很多武器,肩上挎著搶,腰上圍著手榴彈帶。在阿富汗,這已經成為習慣了,因為沒有人知道什麽時候會打仗,所有男人都覺得自己需要隨時準備好上戰場。
他們告訴我們說一場仗一般隻打幾個小時。我們圍坐在一起,大家都為能有理由待在一起而高興。年輕的男人們聚成了一堆,年齡比較大的士兵另成一堆。我的心情很少像那時候那樣好,能去坎大哈我非常興奮。我從沒去過坎大哈,真希望我能在阿富汗找到一個住起來還算舒服的地方。
我和一個名叫阿布·哈迪的朋友坐在一起,他比我大十五歲,出生在約旦,不過為了尋求更高的目標,他來到了阿富汗,參加了聖戰。我能看到我的哥哥阿卜杜勒·拉赫曼,他正在玩手榴彈,不過當時這並未引起我的注意。
飛機起飛大約一個小時以後,阿布·哈迪突然用手撞我,大聲對我說:“奧瑪,快看,快看你哥哥!”
我往那兒看了一眼,立刻心跳加速。阿卜杜勒·拉赫曼無意中拉開了一枚手榴彈,保險栓已經掉在了地上。他手裏握著的手榴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那我們這架飛機就完了,飛機上所有人都活不了。
阿布·哈迪以我從未見過的速度跑過去抓住阿布·哈弗斯,並告訴了他眼前的危機。阿布·哈弗斯受父親委托,負責把我們一家安全送達坎大哈。他從阿卜杜勒·拉赫曼手裏把手榴彈搶了過來,然後借助飛機上一位手榴彈專家的幫助,一起把手榴彈暫時穩定了下來,然後去了駕駛室。當時飛機正好飛得比較低,他們就把那顆手榴彈扔到了窗子外麵。他們說手榴彈在空中爆炸了,不過我們都沒聽到爆炸的聲音。
飛機上的女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我們沒告訴她們。
手榴彈事件之後,我們安全降落在了坎大哈。我們降落的機場很小,隻有一個主建築、一條跑道。機場上已經有車在等著接我們了,他們會把我們送到我們在坎大哈的家中。我們不知道隨後會發生什麽事,不過我們坐的車開了很長一段路,距離機場至少有二十五英裏。
我們的車最後停在了一個很大的院子前麵,那是蘇聯人在阿富汗的時候建造的,院子四麵都是高牆,每個牆角還有一個哨兵崗位。高牆之內大約有八十間中等大小的混凝土造的屋子,全都刷成了粉紅色。父親的下屬已經在那些屋子裏整修了好幾個星期了。自從蘇聯人1988年撤走以後,那些房子屢遭劫難,雖然父親已經讓人修補過了,但我還是在裏麵看到了導彈襲擊的痕跡和子彈孔。
父親終於有了自己的軍事基地。當然,那些基地裏都沒有電和水,父親拒絕使用在那些軍營裏使用現代化的東西,他反複說他認為自己的家庭和戰士都應該過簡樸的生活。我們都還記得住在托拉博拉山上石頭小屋裏的情景,所以大家都沒抱怨。
母親和阿姨們都搬到了那個大院子的房子裏,她們的房子是連在一起的,很方便,而且那裏就她們幾個。很快父親的下屬就會給每一棟房子都建上圍牆,好讓父親的妻子們能有必要的。
我們院子外麵有二十棟大別墅,聽說過去全是蘇聯將軍住的地方。那裏還有一個特別大的房子,過去是給普通士兵住的。那些結了婚、有孩子的士兵就住在裏麵。而那些沒結婚的士兵則住在我們院子外麵的房子裏。外麵還有一棟特別大的軍用建築,那座房子的屋頂上安裝著特殊的對空導彈發射炮。
當然,我們的院子裏還有一個小型清真寺,另外還有很多各種各樣的辦公室供父親和他的高級軍官使用。我們的馬廄建在了單身漢宿舍下麵。
坎大哈遠遠不是完美的天堂,我們還是住在一個戰火連連的國家。戰爭並未蔓延到我們的院子裏,然而有時我們還是能聽到爆炸聲和喊殺聲。另外,由於長久以來阿富汗人一直陷於戰爭,很多以前的健康和衛生習慣都沒有了,因而這裏疾病蔓延,我們隨時都有染病身亡的危險。
雖然我們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小院子裏不出去,不過來坎大哈幾個月後,我和其他兄弟,還有幾個朋友膽子也大了起來,開始去市區逛了。在坎大哈,我們看到了很多影響阿富汗人日常生活的事情。
我記得有一次我和朋友們一起出資去當地一家很受歡迎的飯店吃飯。我們當時已經吃慣了那些淡而無味的食物,我們吃的東西就連狗都不愛吃,所以那一次我們都對去飯店吃飯充滿了期待。我們點菜之後,同去的一個人注意到我們桌子旁邊有幾個罐子。他是一個對什麽東西都會感到好奇的人,所以他拿起來一個罐子,想看看裏麵有什麽東西。他聞了一下就把鼻子捂住了。服務員解釋說阿富汗人習慣吃飯前先吐痰清清喉嚨,為了防止顧客往地上吐痰,他們飯店提供“痰盂”。
這種倒胃口的東西讓我們那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坎大哈這個城市本身就很髒,街上到處是露天的汙水管,多數汙水都是直接從居民家中排放到馬路邊或是大街上。多數房子都有室內廁所,可卻沒有自來水。為了方便排汙,那裏的廁所都建在臨街的一麵,而且是露天的,這樣廁所裏的髒東西就可以直接排放到下麵的街道上。那裏的人普遍認為把垃圾排放到街上當然比留在家裏好。
我們住的地方不是這樣的,但父親在市區租了很多房子,以方便接待客人。有時候我和其他兄弟,或者是朋友們會住在那些房子裏,所以我們親眼看到了當地那種極不衛生的垃圾處理辦法。讓我們覺得最難堪的是街上的行人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如廁者的光屁股。
有時我們也會覺得這很有趣。比如有一次,我們有一個來自沙特阿拉伯的客人,沙特政府用賣石油的錢把沙特大部分地區都建得很現代化了,沙特人已經習慣了用好東西,我們的那位客人在當地的一家餐館吃過飯後覺得肚子很難受。我們告訴了他廁所在哪裏的時候故意沒說廁所下麵正對著街道,不一會兒他就很慌亂地跑了回來,說下麵的街上有一隻狗一直朝著他大叫。我們還沒見過這樣的事,所以就都跑過去看。我們從那個廁所洞眼裏看到他說的那條狗。那裏有一隻母狗和一群小狗盤坐在那個廁所下麵,那隻狗媽媽在街上給自己的孩子們找了一個很好的角落,如果有東西從上麵掉下來它們就會大叫。所以不用說,我們那位朋友的肚子馬上就不疼了。從那以後他再也不用室內廁所了,他寧願去附近的田地裏或者空地上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