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月 (2)

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在森林和草原的戰爭中,還有其他盟友的參加。這些盟友一會兒幫助森林,一會兒幫助草原。比如兔子和老鼠,夏天的時候,兔子和老鼠會幫助森林吃掉草原上的草,而冬天的時候,它們又會幫助草原啃掉森林幼樹的樹皮。再比如鬆鼠,秋天的時候,鬆鼠會幫助森林散播樹種子,而過了秋天,它又會幫助草原吃掉森林的樹種子。在六月份,鰓角金龜的幼蟲會幫助森林破壞草原的草皮,可是等這些幼蟲長大以後,它們又會幫助草原去破壞森林,使樹木的葉子紛紛枯死、掉落。如果沒有這些盟友的加入,使它們難分勝負,那麽,在今天的地圖上,我們就不會看到五顏六色的、豐富多彩的森林和草原的標記了。

卡福曾經把草原開拓前的情景描述了下來:在一七六三年十月十日,卡福去過藍丘,也就是丹恩郡西南部的一群高聳的山丘(如今已是一片樹林)。他曾回憶說:

我登上了最高的那座山,站在山頂,能把整個鄉間景色盡收眼底。接連好幾裏地,我看到的隻有那些小山丘,遠遠望去,那些光禿禿的山就像是圓錐形草堆。有的山穀裏覆蓋著一些小樹林,這些小樹林是由山核桃和發育不良的大果櫟組成的。

十九世紀四十年代,一群拓荒者來到了大草原,無意中加入了草原戰爭。他們開辟了許多農田,因而防止了草原大火的發生。於是,大果櫟的孩子們很容易就生存下來了,大果櫟的數量越來越多,沒用多長時間,原來的草地就變成了大果櫟樹林和農場。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到威斯康星西南部的任何一片樹林去看看,數一數在那生活的任何一棵大樹的年輪。不算那些最老的樹,其他所有的樹都是出生在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而這個時間,正是草原大火消失的時期。

在這個時期,大作家繆爾圖剛好在馬凱特郡長大。那個時候,新長出來的林地覆蓋了古老的大草原,占領了小樹叢裏的櫟樹空地。繆爾在《童年和青少年》裏這樣寫道:

伊利諾州和威斯康星的草原有著肥沃的土壤,肥沃的土壤上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野草,野草引來了草原大火,大火奪去了草原樹木的生命。假如沒有草原大火的話,那些草原將會被濃密的樹林覆蓋。一旦“大果櫟空地”被拓荒者開辟成農田,那麽草原大火將會消失,於是小樹苗就能長成大樹,樹林便會慢慢出現,並且越來越茂密,直到使人無法通過。到那時候,“大果櫟空地”便不會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了。

因此,一棵古老的大果櫟不僅僅是一棵樹,它同時也是一座曆史圖書館,是話劇場裏的一個空座位。如果你有洞察力的話,你就會從自己的農場上,發現草原戰爭留下來的徽章和標記。

空中表演

來到這座農場兩年後,我發現,當四月和五月到來時,每個晚上,樹林上空會出現精彩的舞蹈。從此,我們全家人幾乎每天都要去觀賞,不願錯過任何一場表演。

進入四月以後,在第一個溫暖的傍晚,舞蹈表演在晚上六點五十分準時開始。之後每天的表演,都會比前一天推遲一分鍾,這樣到了六月一日,表演開始的時間就變成了晚上七點五十分。為什麽會這樣呢?都是虛榮心在作怪!因為舞蹈表演者對亮度的要求很嚴格,必須等到最佳的亮度,才夠浪漫。如果你想去看表演,那就千萬別遲到,否則,舞蹈表演者就會生氣地飛走了。

除了開場時間,舞蹈表演者還對舞台道具提出了要求:舞台必須是樹林中或矮樹叢中一塊寬廣的圓形平台,舞台的中間地帶必須有一塊長著苔蘚的地方,還要有一塊光禿禿的沙地,以及凸出地麵的一塊光溜溜的岩石,或者是一條空空如也的大路。我知道,表演舞蹈的演員是公丘鷸,但我不明白,為什麽公丘鷸偏偏喜歡光禿禿的舞台呢?剛開始的時候,我困惑極了,但是後來,我似乎明白了一些,這會不會與公丘鷸的腿有關呢?因為公丘鷸的腿比較短,如果在濃密的草叢中,觀眾就看不到它的表演了,更重要的是,它也不能吸引所喜歡的母鷸了!我們農場裏的公丘鷸要比其他農場多得多,因為在我們農場裏,大部分都是光禿禿的沙地,長不出一根雜草來,隻能長一些苔蘚,所以公丘鷸喜歡住在這裏。

當我們得知演出的時間和地點後,就悄悄地坐在舞台東邊的灌木叢裏,靜靜地等候公丘鷸的出場。夕陽下,隻見附近的樹叢裏飛出來一隻大鳥,沒錯,它就是公丘鷸!它飛了過來,落在一片苔蘚上,表演馬上就開始了:每隔兩秒鍾的時間,公丘鷸就會發出一連串的奇怪聲音,咕——嘎——咕——嘎——,像是夏天裏夜鶯的歌聲。

突然,公丘鷸停止了這種奇怪的叫聲,而是盤旋著飛向天空,發出一陣非常好聽的聲音。公丘鷸不斷地盤旋,飛得越來越高,幾乎看不見它了,而叫聲卻越來越大。然後,它像一架引擎熄火的戰機一樣,直挺挺從空中栽下來。眼看它馬上要撞到地麵,隻有幾尺的距離了!隻見它猛地一轉身,改成平飛的姿勢,又發出開始那種奇怪的聲音,咕——嘎——咕——嘎——,於是輕輕地落到地麵上,回到它表演開始的位置,接著又開始喊叫起來。

天色很快就變暗了,地麵上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已經無法看清地麵上其他的鳥兒,但是我們還能看清楚天空中的公鷸,它在空中又表演了一個多小時。如果月亮也來欣賞公鷸的表演就好了,因為在月光的照耀下,公鷸會不停地表演下去,直至月亮倦了,不再發光。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剛亮,公丘鷸會重複表演一次。四月初的時候,最後一場表演是在清晨的五點十五分結束的,以後每天的表演時間會提前兩分鍾,一直持續到六月份,最後一場表演在清晨的三點十五分落幕。為什麽晚上的表演和清晨的表演時間的變化程度不一樣呢?我想,即便是浪漫,也是很有限度的,因為清晨舞蹈的結束所需的光線,是傍晚舞蹈的開始所需光線的五分之一。

也許我們是幸運的,因為,不管我們如何認真地觀察和研究動物的行為,樹林裏的也好,草原上的也罷,我們始終不能弄清各種行為的所有事實。欣賞了這麽多天的空中之舞,我一直沒有看見母鷸的身影,母鷸在什麽地方呢?如果她也參加空中之舞的話,那麽她會扮演什麽角色呢?我經常看見兩隻鷸在公丘鷸表演舞蹈的地方出現,但它們從來不一起鳴叫。其中一隻是母鷸,而另一隻到底是母鷸還是其他公丘鷸呢?

鷸的聲音也是一個謎,它們的啁啾聲是靠聲帶發聲,還是一種機械性的發聲呢?我的朋友費尼曾經捕捉到一隻鳥兒,當時這隻鳥兒也發出“咕——嘎”的聲音,他把鳥兒最外麵的一層羽毛拔去後,鳥兒的聲音竟然發生了變化,它隻能發出“咕——嘎”的聲音,或者發出連續的顫音,卻再也不能發出啁啾聲了。但是,這似乎也不能得出任何結論呀。

還有一件事令我很納悶,那就是,公丘鷸把巢穴建到什麽程度才停止它的空中之舞呢?有一次,我的女兒看見一隻公丘鷸在一個鳥巢旁邊不停地叫喚,那個鳥巢裏有孵化後的蛋殼,難道那是它的母鷸的巢穴嗎?還是公丘鷸另有新歡,喜歡上另一隻母鷸了?諸如此類的問題,依然是黃昏的秘密。

每個晚上,好幾百個農場的上空都上演空中之舞!可是,那些農場的主人們卻不懂得欣賞,以為隻有城裏的劇院才有娛樂節目。雖然他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卻不知道從這裏獲取快樂。

鳥兒不僅是獵人的槍口瞄準的對象,不僅是夾在漢堡包裏的肉醬,它還可以為人們帶來娛樂,鷸這種鳥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過去,我比任何人都喜歡捕獵十月的鷸,可是,自從我看見公丘鷸的空中之舞後,我就對捕鳥再也沒有興趣了,最多捕獵一兩隻就足夠了。因為,我希望在四月份到來時,在夕陽的照耀下,能再次看見那些跳舞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