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二月 (1)
大錘和槍的時候,
在沒有斧頭、
山雀們的晚餐鈴聲是什麽呢?
莫非是大樹倒下時的碰撞聲?
活動範圍
我的農場裏住著很多野生動物,在每個白天和晚上,它們都會到鎮上的某些地方去巡邏,可是卻從來都沒告訴過我。我對此有著強烈的好奇心,非常想知道它們的活動範圍。隻有知道了這個,我才能弄清楚到底是我生活的世界大還是它們的世界大。從而,我也會弄明白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那就是誰對自己生活的世界了解得更透徹?
和人類一樣,我的動物們經常在行動中暴露它們不願跟別人說的想法。但是,它們到底什麽時候采取行動?或者為什麽要這麽做?要想預測這些,恐怕就很難了。
在我們揮動斧頭劈柴的時候,我的狗玩得可真高興!它像是瘋了似的追趕著樹林裏的動物。這時,隻聽狗發出響亮的汪汪叫聲,原來它發現一隻白白胖胖的兔子!兔子本來正在草叢裏睡得好好的,被狗這麽一叫喚,嚇得撒腿就跑。它跑向一條很窄的小路,一頭紮進一堆木材裏,躲在木材中間。狗看著木材堆裏的兔子,在外麵幹著急,氣呼呼地咬著外層的木頭。狗最終實在沒辦法了,隻好放棄了這隻狡猾的兔子,繼續尋找其他不怎麽狡猾的兔子去了。我們繼續揮著斧頭劈柴。
從兔子的成功逃跑這件事情上,我們知道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兔子對這個地區已經了如指掌,從濕草地上的睡臥處到木堆下的避難所,說明它對整個地形早就進行過偵查。否則,它怎麽會那麽快就找到了通往木材堆的捷徑?從睡臥處到木材堆之間至少一英裏,這都應該屬於兔子的家園範圍。
每年的冬天,總會有山雀來登門造訪我的農場,於是,我就設下陷阱捕捉山雀,然後在捕到的山雀裝上腳環。我的一些鄰居也會喂養山雀,但是卻沒有人給它們裝腳環。通過山雀的腳環,我能夠知道它們吃飽之後到底飛到了多遠的地方。通過那些腳環,我知道了它們的家園範圍是喂鳥器以外一英裏半。
到了夏天,山雀會分頭行動,開始築巢。戴著腳環的山雀飛得會遠一點,並且在大多時候,會與不戴腳環的山雀進行**。在這個季節,山雀好像很喜歡風,經常出現在空曠多風的地方。
昨天下了一場大雪,在平坦的雪地上,三隻鹿留下的足跡清晰地從我的樹林裏穿過。我順著這些足跡往前走,最後在沙洲上的一個大柳樹叢裏,發現三個可以避開風雪的睡臥處。
於是,我繼續順著足跡追蹤,一直走到鄰居家的玉米田裏。我看見了被刨出的玉米殘粒,還有一堆被攪亂的玉米杆,這肯定是鹿幹的!然後,我又發現,鹿的足跡往回返了,經過另一條路回到了沙洲。在回去的途中,鹿踩過幾堆草叢,用嘴和鼻子蹭出了草叢裏的嫩芽,並在泉水旁邊飲過水。通過鹿的蹤跡,我可以判斷出,它們的活動範圍是從睡臥處到吃早餐的地方,大約三英裏大小。
我們的樹林一直都是鬆雞藏身的地方,可是,就在去年冬季的一天,當下過一場厚厚的大雪以後,鬆雞竟然都消失了,我連它們的足跡都找不到!我心想,這下完了,所有的鳥兒都從我的樹林裏搬走了。然而正當我失望的時候,我的狗卻從一棵倒下的櫟樹那裏發現了鬆雞!沒錯,就在長滿葉子的櫟樹樹梢底下,生活著三隻鬆雞!被狗這麽一驚動,它們一隻接一隻飛起來了!
可是,在櫟樹的樹梢下麵或者附近的地方,並沒有鬆雞的足跡。顯然,它們不是走進去,而是飛進去的!它們是從什麽地方飛來的呢?還有,在這麽冷的天氣裏,鬆雞們必須要吃東西來維持體溫,而它們的食物從哪來?我仔細檢查了鬆雞的糞便,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在許多模糊的糞便殘渣中,我發現了凍結的歐白英漿果的鱗苞,還有堅韌的黃皮。
我還記得,在夏天的時候,許多歐白英長在一叢年輕、柔弱的楓樹林裏。於是,我趕緊跑向那片楓樹林。我在楓樹林裏搜索了一會兒後,終於在一根原木上麵看見了鬆雞的足跡。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鬆雞並沒有在雪地上行走,而是走在原木上!怪不得雪地裏沒有它們的足跡呢!它們就是站在原木上吃那些伸過來的歐白英漿果的。而這個地方,離那棵倒下的櫟樹有一英裏遠。
有一天傍晚的時候,我明明看見一隻鬆雞在西邊的一個楊樹叢裏吃樹上的嫩芽,等我走過去的時候卻沒有看見鬆雞的足跡!現在,我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這場大雪過後,鬆雞們在它們的家園裏一直是飛來飛去的,而不是走來走去,它們的家園範圍大概有一英裏半。
關於動物家園範圍的科學研究很少。在不同的季節裏,它們的家園範圍會不會有所變化?這個家園範圍必須提供什麽樣的食物和避難所?住在這個家園範圍裏的動物是怎樣抵抗入侵者的?這個家園是屬於某一隻動物,還是屬於整個動物家庭?隻有把這些問題搞清楚了,才能為動物經濟學或生態學奠定基礎。每一座農場都會教會你很多關於動物的知識,而住在樹林裏的動物們才是你最好的老師!
雪地上的鬆樹
上帝能夠創造萬物,詩人能夠創造詩歌。我們普通人,既不是上帝,也不是詩人,能不能創造什麽東西呢?答案是肯定的。因為你可以種下一棵樹,這不也是一種創造嗎?你隻需要擁有一把鏟子,然後就可以進行創造了。而且,每一個莊稼漢像上帝和詩人一樣,都能夠成為創造者!隻要他說一聲:“要一棵樹!”,然後揮動鏟子,便會出現一棵樹!
如果一個莊稼漢足夠強壯,他的鏟子足夠鋒利,那麽他可能會創造一萬棵樹。七年之後,他會倚靠著他的鏟子,一邊看著他種下的樹,一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上帝在創造萬物的第七天,就把種樹的技巧傳給了人類。但是從此以後,上帝好像從來沒有告訴人類種樹的優點,而是讓人類隻能自己去慢慢體會。我想,可能是因為上帝想晚點告訴人類,也可能是因為上帝非常自信地覺得,樹會引起人們更多的注意吧。
為什麽我們一看見鏟子,就想起了人們辛苦勞動的場景?我想,可能是因為大部分鏟子都不怎麽鋒利吧。所有做苦工的人,都會有一把很鈍的鏟子,但是,我不知道到底哪個是原因,哪個是結果。我隻知道,當我精神飽滿地揮動一把好銼子時,會使我的鏟子很輕鬆地切入肥沃的土壤裏,那聲音像是悅耳的歌兒一樣。曾經有人告訴我,銳利的刨子、銳利的鑿子和銳利的解剖刀,都會製造音樂。但是,我還是從我的鏟子裏最能聽出音樂來。當我使用鏟子種植一棵鬆樹的時候,它會在我的手中哼唱小曲。我想,那些費了好大力氣想撥出清脆音符的人,是不是選擇了一件太難駕馭的樂器呀?
隻有在春天的時候,才能種植各種樹木。這一點非常好,因為做任何事情都要適可而止。在其他季節,鏟子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們也可以看看一棵鬆樹是如何長大的。
對鬆樹來說,新的一年從五月份開始。那個時候,它的頂芽冒出來了,有人為這個新生的部分起名為“蠟燭”。我真佩服這個人,能想到這樣動聽的名字,他肯定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人。“蠟燭”這個名字,從表麵上看來,是在描述一個事實:新長出的嫩枝很像蠟燭,而且筆直、易碎。然而隻有和鬆樹一起生活的人,才能明白“蠟燭”這個名字還有更深刻的涵義。那就是,鬆樹的嫩芽會像蠟燭一樣,照亮它的成長之路。每年的五月份,我的鬆樹就會隨著“蠟燭”使勁兒地往天空生長。每棵鬆樹都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那就是天頂!天頂是每棵鬆樹夢寐以求的地方,如果它們有足夠的時間,就會不顧一切地衝向那裏!當鬆樹變得很老很老時,它的身上會有很多“蠟燭”,於是它就不知道到底要隨著那個“蠟燭”前進,也就不再仰望天空了。你可能會忘掉鬆樹的成長過程,但是,你親手栽種的鬆樹們卻會永記在心!
如果你比較節儉,那麽你就會發現,鬆樹是你很喜歡的伴侶,因為它也很節儉。鬆樹不會像其他硬木類的樹那樣用掉現有的雨水和陽光,而是想方設法把這些資源儲存起來。鬆樹每年所用的水分和陽光,都是上一年積攢下來的。事實上,每一棵鬆樹都有一本開了戶的銀行存折,每年的六月三十日,存折裏的水分和陽光的餘額都會記錄下來。如果在這一天,鬆樹長出一個“蠟燭”或者冒出十幾個新芽,那就說明它已儲存了足夠多的雨水和陽光,足以讓它在來年春天長高兩尺,甚至會長高三尺。如果在這一天,鬆樹隻冒出四至六個新芽,那就說明它在來年春天不會長很高。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完全取決於自己的積蓄。
其實,鬆樹和人是一樣的,它也會碰上艱難困苦的日子。在這種日子裏,它的典型表現就是“長不高”,也就是樹枝環節之間的間距比較短小。如果你是一個熱愛鬆樹的人,你可以觀察一下鬆樹的這些間距。為了在間距上正確地找出鬆樹的“苦日子”,你必須從它成長減緩的那一年基礎上,再減去一年。比如,在一九三七年,所有的鬆樹都減慢了生長,那麽一九三六年必定是一個幹旱年。如果一棵鬆樹在某一年生長緩慢,而它的鄰居卻能正常生長,那麽,這就說明它僅僅是它自己的領域遭遇了傷害,比如大火把它的某個部位燒傷了,或者田鼠把它的身體咬壞了,或者它受了風寒生病了,或者養育它的那片土壤遭遇了汙染等等。
鬆樹也喜歡談天說地,喜歡沒事閑聊。如果我仔細傾聽的話,我會知道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它們都發生了什麽事情。當鹿經常來我的樹林裏偷吃鬆樹的細枝嫩葉時,我能通過遭殃的枝葉的高度,推斷鹿到底有多麽饑餓。如果鹿的肚子被玉米粒填得滿滿的,它才懶得去吃四尺多高的枝葉呢!但是,如果鹿的肚子空空如也,那麽不管枝葉有多高,它都會立起兩條後腿,拚命地伸長了脖子,去吃八尺高的枝葉。所以,雖然我沒有親眼看見鹿,我卻能通過鬆樹的身體狀況,得知鹿到底饞到了什麽程度;雖然我沒有親自參觀鄰居家的玉米地,但是我也能通過鬆樹的身體狀況,得知鄰居是否已經把玉米藏得嚴嚴實實的了。
在五月份,當新冒出的“蠟燭”像蘆筍的新芽一樣,柔嫩易碎時,停立在上麵的鳥兒經常會把它弄斷。每年春天,我總能看見幾棵遭遇“斷頭”命運的鬆樹,在鬆樹下麵的草地上會有許多枯萎的“蠟燭”。很明顯,這肯定是停在鬆樹上的鳥兒們幹得壞事!但是,我觀察了十年的時間,竟然沒看見一隻鳥兒曾經把“蠟燭”弄斷。而事實上,“蠟燭”們的確是被鳥兒弄斷的!這說明,有時候,我們必須十分地相信自己的推斷,有些事情毋庸置疑!
每年的六月份,我們會突然發現,有幾棵鬆樹上的“蠟燭”竟然枯萎了!這些枯萎的“蠟燭”很快就會變成棕色,然後徹底地死去。寄生在鬆樹上的象鼻蟲,會鑽進頂芽裏產卵。當卵變成橡皮蟲幼蟲時,它們會沿著鬆樹的脊髓往下鑽,導致新長出的嫩枝壞死。鬆樹一旦失去了“蠟燭”的引導,肯定無法長成參天大樹了。鬆樹的樹枝們爭先恐後地想做領導者,然而誰都不能引領鬆樹長高,鬆樹最終隻能長成一株矮小的灌木。
為什麽象鼻蟲會寄生在鬆樹身上呢?根據我的觀察,有象鼻蟲寄生的鬆樹,基本上完全能夠曬到太陽;而那些生長在陰暗的地方,曬不到太陽的鬆樹身上,卻沒有發現一條象鼻蟲!這真是太奇怪了!誰說困境不會帶來好處呢!
一進入十月份,好多鬆樹的樹皮都被磨掉了,於是我知道,公鹿的精力非常旺盛。一棵身高約八尺的北美短葉鬆,惹來公鹿的注意,公鹿好像對這棵鬆樹情有獨鍾,因為這棵鬆樹的身上已經被公鹿弄得傷痕累累。可憐的鬆樹啊,隻能默默地忍受著公鹿的欺負和侮辱!不過,公鹿也受到了懲罰,因為它在虐待鬆樹的同時,它本來就不太閃亮的叉角上又多了一層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