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八章 不歡而散

在這個世上,很多人擁有卻不懂得珍惜;在這個世上,還有人想要珍惜卻已經失去。擁有的如果你對他說,嗨,一定要抓緊哦,萬一失去你會後悔的,那這個人一定不會相信,認為你是在妖言惑眾、胡言亂語。現在,我就處在這個尷尬的境地。

自從和小瑚吵架之後,我再沒見過他。後來我反省了一下自己,當時說話確實急了些,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我有心道歉,但畢竟我是他娘親,出於麵子,三緘其口。

那天,黑象護法召各位妖王開了一個會,開會的內容無非就是加大對各位新妖的教育力度,警告他們不要私自逃出妖界,強調出去之後會有怎樣的嚴重後果等等。於是,我再次見到了小瑚。

會議散去的時候,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他背著身子佇在那裏。

“如果你還是要說勸我離開崖香的話,就不必多言了,現在我已經大了,有自己的選擇與判斷。”

“小瑚,我承認自己上次說的話有些重了,今日也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隻是想幫你看清自己的心。你們的故事我已經了解過了,你有沒有想過,對於白崖香,從前你愛她是出於感激,現在你愛她是出於愧疚,你確定這真的是愛嗎?愛難道不是兩個人靈魂的契合嗎?還有,你確定她真的愛你嗎?如果她真的愛你這個人,當初就不會讓你去參加妖王大會,如果她真的愛你,就不應該在乎你是不是妖王。你不是問我,如果我遇見轉世而來的將軍,他移情別戀了我會怎麽辦嗎?好,現在我回答你,我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因為我想要的愛是容不下一絲一毫瑕疵的,是兩個人的絕對赤誠,即使將軍記起曾經的諾言,出於道義和內心的愧疚願意兌現,我也不會接受的,因為變了就是變了,維持著虛無的表象也是沒有意義的。這件事怪就怪當初的她鬆開了你的手,錯過了就是錯過,再怎麽挽回都已無濟於事。對過去負責很重要,對現在負責就不重要了嗎?說出的承諾要兌現,未說出口的承諾就不必兌現了嗎?你說的對,你已經長大了,凡事可以自己做主,我隻能說到這個份上了,該怎麽想怎麽做就看你自己的了。無論做什麽決定,隻要聽從自己的心,不給自己留遺憾就行了。”

小瑚聽了沒有說話,佇立在那裏半晌,徑自離開了,也不知我的話他聽進去幾分。

咳,我這個當娘的,可真夠操心啊。兒孫自有兒孫福,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以後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這幾日,我都在為小瑚和小二的事情跑前跑後,焦頭爛額,把找將軍的事情都拋在腦後了,這日休息間忽然想了起來,便欲召飛白前來問一問進展,沒想到他恰巧來了。

“參見大王。”飛白恭敬地行禮。

“快起。”

“大王,您交代屬下的事已經有眉目了。”

我瞬間感覺整顆心都跳了出來:“快說!”

聽了飛白的話,我迫不及待便要趕往凡間,從未試過這麽高興。

小瑚說得對,我不是一個好母親。一直以來,我對小瑚和小二都是放養式教育,因為我有自己所追求的東西,所以不可能把他放在第一位,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愛他。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這就是我。如果非要讓我盡一些做母親的責任,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立一個好榜樣——認認真真地去愛一個人。

一千年了,千年心酸,千年等待,隻為這一刻。

當我重新回到人間的上空時,是人間的黑夜。

站在靖闌國國都青城上空的白雲之上向下俯瞰,從千家萬戶的燈火中窺到一派繁華的盛世景象。此刻的繁華又不似當年大石國國都的繁華,當日的繁華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帶著一絲水鄉的俏麗,而此刻的繁華是巍峨的山巒、莊嚴的宮殿,帶著北方的黃土的雄渾厚重。

如果說一個人是有氣質的,那麽一座城同樣是有氣質的。氣質是個奇怪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能感受得到,我能感受到這座城的氣質,古樸而又端莊,仿佛擁有可以曆經風雨、屹立不倒的力量。

將軍,這便是你所追求的理想國家的樣子吧。

我輕輕降落在地上,沿著喧鬧的大街向前走去,飛白告訴我,轉世的將軍今日會在這裏出現。他問我是否要派一隻白鴿來給我指引,我說不用,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很篤定,我篤定哪怕他是藏匿在人山人海裏,我也可以將他一眼辨認出來。

我記得你的樣子,記得你的聲音,記得你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

車馬轆轆,行人穿梭,有多少人終生都在同一條路上行走卻從不曾相逢,有多少人一次次擦肩而過卻從不曾相識,有多少人相識了一輩子卻從不曾相知,有多少人即使相知也無法相守。

隻要我們踏上人生這條路,就注定要錯過,有些錯過你知道,有些錯過你不知道。而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盡自己可能去抓住罷了。看在眼

裏的終成過眼雲煙,記在心裏的與軀體長存。

過往是劫也是結。我是幸運的,雖然曾經失去過,卻還有重新擁有的機會,我要親手將上一世的結打開。。

將軍,我知道你在這裏,就在這裏,直覺會給我指引,緣分會讓我們再次相遇。

我閉上眼睛,初春的氣息隨風拂麵而來,我似乎已經嗅到了你若有若無的氣息。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看見街邊一個別致的樓閣——“醉春風”。

你在裏麵嗎?這一刻,淡淡地興奮,隱隱地忐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是茶樓嗎?到處都紮滿彩色的綢緞,一旁的一個台子上還有女子在跳舞,台下一桌桌的酒席,紅男綠女,花團錦簇,美酒佳肴,醉生夢死,看得人眼花繚亂。

“呦,這是誰啊?”周圍的人看著我竊竊私語,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一個跑堂的小二跑過來:“姑娘,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要找人。”

小二聽了,給一旁的人使了一個眼色,口中諾諾道:“您稍等。”

一會,一個的胭脂味極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婦女迎了上來,看著我上下打量:“這位姑娘,小店不接待女客,您來這裏是?”

“我來找人。”

那中年婦女聽了臉色霎時變得十分難看,口中小聲嘀咕,“呦,這麽漂亮的姑娘也管不住自己的丈夫啊。”

“您說什麽?”我有些沒聽清。

“我說過,這裏不接待女客,姑娘您還是請吧”那中年婦女雙手插腰,重申道。”老娘我可不是吃素的。”

我笑了:“我隻是來這裏找人,您何必要百般阻攔?哦,我明白了,您是怕我在這裏吃霸王餐吧。”我從袖間摸出一錠銀子,遞給她,“您看,我有銀子,不會欠賬的。”

“這麽點銀子,您打發要飯的呢?回頭擾了客人的興這生意你要我怎麽做?”中年婦女一臉嫌惡的樣子。

“哦,這樣啊。”我想了想,抖了抖袖子,忽然有一大堆銀子劈裏啪啦地掉出來,一會便亮閃閃灑了一地。

那中年婦女的眼睛都亮了,瞬間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小的眼拙,怠慢了貴客,希望姑娘不要見怪,裏麵請,裏麵請,樓上每個房間您都隨便敲!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會阻攔你的!”

“那就多謝了。”我拱手道。

順著朱木的樓梯走上去,上麵果然安靜了好多,長長的走廊裏,隻有小廝端著茶盤走來走去。這裏這麽多房間,我該怎麽找呢?難道要一間一間地敲過去?正當我猶疑不決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不是小青嗎?我有些恍神,卻不敢叫他,生怕這是一個夢境,隻要輕輕一叫便破滅了。於是,我眼睜睜看著那人走進了一個房間。

是了,就是這裏了。我一步一步地走去,感覺每走一步便仿佛跨越了一道滄海桑田。一千年了,方休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磨人的小妖精,而是變成了一隻千年的老妖怪,而你卻仍舊風華正茂,鮮衣怒馬。這種強烈的差距讓我忽然變得滄桑。滄桑,滄桑是連休息都解除不了的疲憊。

一步一步,每一步我都走得很疲憊,終於,我來到了那扇門前。

“當當當。”懷著如亂草般蓬亂的心情,我敲響了那扇門。

“誰?”一個陌生男人粗獷的聲音。

“我……我是方休,我來這裏找人。”

“我說,不會是你家那位找來了吧。”另一個男子用鴨子般的嗓音調笑道。

“呸!我家那位早就被我教訓得服服帖帖的,她要是敢來,我早就把她休了。我看呀,一定是那老鴇怕咱們寂寞,又送來一位姑娘來助興。”那男子帶著酒氣道,然後搖搖晃晃地起身,好像還碰碎了什麽東西,“你們等著,我去看看!”

門“吱呦”一聲開了,眼前這個男子又高又胖,身著綾羅,一身酒氣,看見我的眼睛不由得發直,“美啊……果然美!既然有這樣的貨色,老鴇那個臭娘們怎麽早不獻出來?竟然敢跟老子藏著掖著的,我看她這生意是不想做了!”那男子滿口汙言,一邊罵罵咧咧的,一邊上前欲拉我的手腕。混蛋,也不看看站在你眼前的是誰,連老娘的便宜也敢占,我看你是活膩煩了吧。我手下暗施法力,“啪!”那男子突然捂著左臉跳起來,酒也醒了三分,“誰?誰敢打老子?”

“呦,想不到,還是個潑辣娘們啊。”身後那個公鴨嗓的男子哈哈笑道。

“胖子,休得無禮。”

聽到這聲音的一刻,我的心都隨之顫抖起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由自主地奔湧而出,但麵上仍盡量鎮定。

我知道,是你,這個聲音,我永遠都不會辨錯。

那個醉酒的男子聞言便搖搖晃晃地讓開了,那個熟悉的

麵孔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奇妙,誰能想到,分離了一千年的人仍會遇見。可是,你已經忘了我,再見,已分不清是重逢還是初遇。

如果有一天,你看見一個陌生女子無緣無故對著你流淚,千萬不要驚奇,那是我終於穿梭千年,尋到了轉世而來的你。

“其……羽。”我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這兩個字,說的時候將軍在我眼裏的樣子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過去和現在終於重合到了一起。

“你怎麽知道……?”一瞬間,將軍四周的人都變得警覺起來,刀劍出鞘,好像馬上就要衝上來擒住我。

“慢。”將軍做了個手勢,緩緩起身,一步步向我走來,那一刻,我的世界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好像做一場夢,終於把它做成了現實。

他靜靜望著我,眼中的內容看不分明,有不解,有猜測,有訝異……

“你剛剛說你叫什麽?”他突然開了口,聲音一如從前般富有磁性。

“小女子……方休。”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渴望找到一份熟悉的溫度。

“說,你是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的意思是……這一世你叫其羽?”一瞬間,我感覺全身的血液從腳底被抽幹,好像我已不再屬於自己。將軍,我就知道,你是不會忘記方休的。

“哈哈哈哈哈……”眼前這個男子突然邪邪地笑了起來,“開什麽玩笑?誰不知道,何其羽可是當朝皇子,他的名諱,誰敢犯呢?”

“其羽……皇子?那你是誰?”

“我?我不過是個普通商販家的少爺。”將軍又是一笑,然後將胳膊很自然地搭上我的肩膀,“既然來了,就入座吧。”

將軍挾著我坐到桌前,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怪怪的。

我回頭不住地打量身後侍立的小青,發現他竟然也在不停地打量著我,目光相對間,不由得十分尷尬。

將軍自斟自酌了一杯酒道,“都坐下吧。”聲音裏透著莫名的威嚴。

於是,那公鴨嗓的瘦子和醉酒的胖子都坐下來,還有兩個女子分別挨著瘦子和胖子坐下。

胖子和瘦子一見美女坐在旁邊,眼睛即刻變得色咪咪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女子的腰上放,女子卻毫不在意,仿佛早已習以為常似的十分溫柔地斟酒,身子軟軟地輕偎著端著酒杯喂到他們的嘴邊。

我看了,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兩個女子是胖瘦二人的妻子?難道,這是他們這裏人吃酒的習俗?

“怎麽,你的媽媽沒教過你如何給客人斟酒嗎?”將軍睥睨地看著我。

“啊?好吧。”既然是習俗,我也就勉強一回吧。於是,我站起身來給將軍也斟了一杯,隻是沒有辦法像那兩個女子那樣對將軍做出那樣的動作。

將軍好像不滿意的樣子,不去端酒杯,仍舊望著我。這廝該不會是非要我也像她們那樣喂給他喝吧,不行,太肉麻了,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無動於衷,不鹹不淡地道了句,“你不是有手嗎?”

那胖子和瘦子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老大,看來這姑娘是新來的,模樣倒是不錯,就是還欠調教,不如你主動些?”

將軍別有意味地笑了笑,將剛剛我幫他斟的那杯酒端到我嘴邊:“既然你不肯喂給我喝,我隻好放下身份來喂你喝了。”

“不必了,我也有手。”我慌亂地推開杯子。

“嘿,這個姑娘……敬酒不吃吃罰酒!”胖子拍案而起,“你知不知道,能夠有機會服侍我們老大可是你三世修來的福氣!”

“姑娘,你這也太不敬業了吧。”瘦子陰陽怪氣地道。

“方休姑娘,到目前為止,我敬的酒還沒有人敢拒絕。”將軍用銳利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我,“我親手喂你你不喝,難道,要我親口喂你才肯喝嗎?”說到“親口”時故意加了重音,那胖瘦二人聽了不由得撫掌大笑起來。

“夠了!”我拍案而起,“要喝你們自己喝!”

空氣一下子變得安靜,將軍不住地轉著手中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胖瘦二人愣在那裏。

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小青正緊張地望著我。

變了,變了,一切都變了,當初那種感覺也早已不複存在,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在這裏多做逗留?我憤然起身,向門外走去。

“站住!”將軍冷冷地道,“這裏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

幾個刀斧手隨即攔在我麵前。

想擋我?做夢吧!我不過揮了揮衣袖,他們便抵擋不住,被震在地上哀嚎了。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便是我用一千個日夜來朝思慕念的將軍嗎?黃尾變了,小瑚變了,現在連將軍也變了,可我從未變過啊!

我一口氣跑出了好遠好遠,駕著玄牝木一直飛,一直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