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拭目以待

四月二日,是世界自閉症日,新葉電影公司官方微博發布消息,關注自閉症兒童的公益微電影《敞開心》項目正式啟動,由紀錄片導演魏浦執導,影星葉海淩擔當製片人兼主演,與新人郝如菲共同演繹僅十五分鍾的故事。微電影將在五月八日的世界微笑日正式網絡上線,敞開心,走出自閉,微笑以對。

當郝如菲看到這條轉發數和評論數都驚人的微博時,耿放歌正一邊打電話慶祝她初戰告捷,成功獲得與葉海淩合作的機會,一邊開著他的老爺車趕來寶嘉事務所。新葉電影公司發布微博後,已致電他這個經紀人,讓郝如菲下午兩點參加微電影的新聞發布會。

一結束和耿放歌的通話,越野的電話就打進來。

“郝如菲,我願賭服輸,恭喜你。但是,你別以為抱上葉海淩的大腿,就能贏我,還早一百年呢。”

郝如菲還來不及消化喜訊,就被越野潑了冷水,他的聲音有著難以掩飾的不甘心。

“我收下你言不由衷的祝賀。”郝如菲淡淡地回他,習慣性地反諷,“再說,要贏你,哪需要一百年的時間呢。”

“少得意忘形,如果我像你和葉海淩一樣是星二代,我今日的成就絕不會比葉海淩差。”郝如菲隱隱聽到手機那頭傳來磨牙的聲音,“娛樂圈就是個名利場,哪有公平可言,我不會輕易認輸的。”

“不公平嗎?”越野的憤世嫉俗,五年前認識他的時候,郝如菲就知道,他怨社會怨體製怨強權怨人情,他怨恨一切可怨恨的人和事,“你認為我不是靠自己的能力贏得試鏡的嗎?”

以前在寶嘉事務所的時候,越野曾經不止一次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胸無大誌的隨性樣看得他很生氣。有一次他在電視劇中客串的鏡頭被刪除,他火大地囔著如果他是費嘉寶的孩子,那些製作人絕對不會這樣糊弄他的。

因為他沒有有權有勢的父母庇蔭,也沒有娛樂圈大佬罩著,寶嘉事務所又日落西山,影響力幾乎沒有,郝城春也不是左右逢源擁有玲瓏手段的經紀人,所以隻能到處去求工作,期待有天能出人頭地。

郝如菲曾不客氣地反駁他,說他就知道汲汲營營,就想著一步登天,腳踏實地演好龍套,小角色也能出彩的,主角又不是人人都有機會當的,如果不喜歡娛樂圈,那就退出改行,怨天尤人成不了大事的。

“站著說話不腰疼!虧你母親是費嘉寶!”

越野被她說得不爽,拿起抱枕丟她,郝如菲聽他提起費嘉寶,觸碰了她的禁忌,火大地回擊兩個抱枕,接著演變成抱枕大戰,最後翻臉,互不理睬。

那時極力往娛樂圈鑽的越野和刻意回避娛樂圈的郝如菲,同一屋簷下的小打小鬧,現在變成實打實的競爭,這是現實帶來的最大諷刺。

“郝如菲,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這世界不公平才是最大的公平。”

越野冷哼,祝賀過,諷刺過,挖苦過,就掛了電話,他和她從來沒有產生過共識。

不公平才是最大的公平……

郝如菲怔怔地握著手機,越野最後一句話不斷地在她腦海裏回響,原來這才是越野認知的三觀,難怪他不覺得背叛寶嘉是對郝城春的不公。

耿放歌開門進寶嘉時,就看到郝如菲握著手機發呆,不由分說地將衣服塞到她手中,推著她進更衣室:“當品小姐,這是我給你準備的新聞發布會戰袍,快去換!”

郝如菲緩過神來,將手機放到桌上,就進去換衣服,此間手機響起短信提示聲,屏幕顯示是越野來信。耿放歌瞄了瞄,“越野”這兩個字讓他很介意,想起試鏡會時郝如菲和越野“眉來眼去”,心底就有些酸溜溜的感覺,雖然郝如菲將越野當仇人,但實際上兩人的羈絆還是很深的吧。

在耿放歌猶豫著要不要當偷窺狂時,郝如菲已穿著他親自挑選的連衣裙出來,款款如枝頭寒梅綻放,不經意地撩動他的心弦。

連衣裙上半身是翻領無袖的收腰白襯衣設計,下半身是雙層紗短裙,湛藍色紗裙上靜靜綻放著一枝手繡的傲骨雪梅,瞬間為俏麗的連衣裙增添一抹孤傲氣息,襯得郝如菲端莊大方又不失俏麗靈氣。

他仿佛看到他雕琢的美玉,光華漸露,讓他不由自主地心旌搖曳……她一定會成為他拍賣生涯拍出的最值錢當品。

“手機有短信來,你……和越野私下聯係蠻勤快的嘛。”

收回被晃到神的目光,耿放歌將手機遞給郝如菲,故作不以為意道,然後把郝如菲拉到梳妝台前,取出化妝箱,自顧自地當起化妝師,折騰著郝如菲的頭發,打理一個與她衣服相得益彰的發型。

“郝如菲,我討厭以前漫不經心的你,更討厭現在虛偽世故的你,下回我會將你當墊腳石的。”

看著越野補充觀感和挑釁的短信,聽著耿放歌明顯在意的話語,郝如菲皺起了眉頭,望向鏡中撩起她的發編起辮子來的耿放歌,冷不防地想起在這個位置,自個兒對鏡折騰的越野。

有次越野趕個戶外通告,自己染一次性頭發,顏色弄不均勻,於是頂著染紅的刺蝟頭向她求助。她一邊幫他抓勻頭發的染料,一邊嘲笑他將自己弄得像小醜,他回嘴稱她是命好的大小姐,當然不需要像他那樣拋頭露麵求生活。兩人之間的氣氛立刻鬧僵,她幫他弄完頭發直接去學校,但後來還是看了那期戶外冒險的節目,越野的紅頭發在陽光底下閃耀亮眼,並不像小醜。

現在的越野,反而將她當成在娛樂圈上躥下跳的小醜了。

“越野剛才打電話恭喜我,當然也免不了諷刺我沾了母親的光,我可不樂意這樣的聯係。”

郝如菲將打開短信的手機放在梳妝台上,讓耿放歌自己瞧,免得他又意淫她喜歡越野。

“輸不起的嘴臉真難看。”分享的短信,奇異地化解了耿放歌心中的酸溜感,嘴角立刻揚起來,“我們當品小姐可是光明正大地沾光,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光明正大地沾光……難怪越野說她虛偽世故,曾經唯恐避之不及的禁忌,如今成了她立足娛樂圈的武器,她已經無法再假裝漫不經心了。

“無論怎樣,我都不會輸的。”郝如菲握了握手,又慢慢地鬆開,舒緩著胸口因母親而起的沉滯感,便轉移了話題,“耿放歌,你這樣的發型都會弄,比古代的陪嫁丫鬟還手巧呢。”

耿放歌從她左耳邊的發開始編辮子,繞過她的額頭,變成天然發箍戴在她頭上,再編到腦後,最後紮成馬尾,讓郝如菲不得不感歎這個阿宅的“心靈手巧”,由他當經紀人,她的司機助理化妝師發型師等等,全都省了,以寶嘉事務所的現狀,也隻供得起這樣經濟適用型的經紀人了。

耿放歌對她的揶揄不以為意,雙手揉了點啫喱,小心翼翼地攏著她的發定型,十分滿意他親手打造出來的郝如菲知性又活潑的形象。

“當品小姐,你應該感到榮幸,擁有這麽一位多才多藝的全能型經紀人。”

弄完頭發,耿放歌扶過郝如菲的臉,打量了她一會兒,便著手給她上妝。

葉海淩的氣場大存在感強烈,郝如菲要和他一起出席發布會,如果沒有鮮明的個人特色,首先在視覺上就會被忽略,容易淪為葉海淩的陪襯,成為人肉背景。

郝如菲容貌清新秀麗,若作嬌柔甜美打扮,雖然符合她的年齡氣質,但可能會弱化成了花瓶。如果將她當女神打扮又顯得招搖,用力過猛就有喧賓奪主的嫌疑,容易引起關注但也容易招來反感。像葉海淩這種有著眾多影迷擁護的大明星,郝如菲第一次和他站在公眾麵前,太高調不行,太低調不行,隻要不招搖不示弱,有著與葉海淩勢均力敵的從容即可。

“我要你以最自信的模樣站在葉海淩身邊,即使是新人,你也要有自己的氣場。”

耿放歌捧著郝如菲已上妝完畢的臉,仿佛捧著名貴精致的拍賣品,感受著將璞石雕琢成寶玉的悸動,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腦海裏有個“美極了”的聲音在叫,視線落在她要滴出水似的唇上,心中湧起一親芳澤的強烈衝動,硬生生地被他壓下去。

他為她做到他能做好的一切,接下來就要看她自己的表現。

望著近在咫尺的耿放歌,看見他瞳孔深處麵容平靜的自己,即使因為他的碰觸心跳莫名地失序,但經過特訓的郝如菲依然能保持淡定,回以耿放歌從容一笑。

“我是費嘉寶的女兒,怎麽會不自信呢?”

耿放歌說她要以費嘉寶為傲,她自然不會在公眾前露出任何會讓費嘉寶蒙羞的怯懦。

新葉大廈,新聞發布會現場,氣氛比郝如菲想象的熱烈許多,她暗暗鬆開緊握的手。

導演魏浦介紹了微電影《敞開心》的相關情況之後,便把時間留給現場蠢蠢欲動的記者提問。

“葉海淩,你退出影壇兩年之久,這次微電影創作可以當做你全麵複出的標誌嗎?”明珠電視台星聞頻道的記者搶到第一個提問權,“接下來還會有什麽作品推出?新電影《黑暗天使》什麽時候開拍?”

“《敞開心》的確是我全麵複出的開始,其他工作正在安排中,不便透露,請見諒。”

坐在葉海淩和魏浦中間的郝如菲,微笑地看著葉海淩回答記者,雖然隻是小型的發布會,但依然聚集了幾十家的媒體現場報道。葉海淩自身的吸引力遠遠超過了微電影,畢竟隱退兩年的葉海淩複出本身就是個大新聞,而他又是當今影壇最具分量的新生代,不管是口碑還是票房,都是同輩藝人難以企及的,對她來說像神一樣的存在。

“傲世年度大製作電影《春秋》,聽說將由你領銜主演,這是你今年最重要的工作吧?微電影雖然與最近大熱的費嘉寶之女合作,但跟《春秋》的陣容比起來,隻能算玩票性質吧?”

來自光亞電視台娛樂在線的記者,帶有偏向性臆測性的提問讓葉海淩皺了眉,瞥了眼身旁的郝如菲,她對記者明顯失禮的“費嘉寶之女”稱呼不動聲色,淡定自若得超乎他

的預料,與她在試鏡中情緒激烈起伏的模樣判若兩人。

“《春秋》製片人的確跟我的經紀人洽談過合作,隻是我檔期已滿,無法出演《春秋》。”葉海淩神情冷淡,波瀾不驚的藍眸仿佛湛藍深邃的海洋,平靜而深遠,禮貌客氣地否定與傲視合作的傳言,繼而目光一凜,嚴肅道,“《敞開心》是部公益微電影,不管導演,還是主演的我和郝如菲,都是認真對待,絕無半點玩票的意思。”

“那麽請問郝如菲小姐,你是因為費嘉寶之女的緣故,才會被青睞,獲得和葉海淩合作的機會吧?畢竟,以你的資曆,根本不夠資格和葉海淩平起平坐的。”

《柚子周刊》首席娛樂記者高欣親自出馬,她的問題充滿了挑釁,直視著葉海淩和魏浦中間仿佛“二星拱月”的郝如菲,以眼神逼迫她來回應,敵意十分明顯。

“我……”

郝如菲剛要開口,葉海淩就打斷她的話,聲音冷了許多。

“我和郝如菲都是演員,又是同輩,並無高低之分,這次與她合作,純粹是因為她最合適,與她是誰並無關係。”

“我們是通過正規試鏡甄選演員,郝如菲的表現非常出色,這是選擇她的唯一理由,希望各位媒體朋友,多給新人些鼓勵和支持,相信等下個月《敞開心》上線,你們會對她刮目相看的。”

導演魏浦自然而然地接過葉海淩的話補充,他和葉海淩在觀看試鏡錄影時,確實被郝如菲渾然天成的演技驚豔到,與她母親費嘉寶收放自如的演技不同,郝如菲的演技特別直觀,衝擊性十足,情緒的張弛表現特別有感染力。

聞言,郝如菲有些訝異,目光閃爍兩下,葉海淩和魏浦都在維護她嗎?

“葉海淩和導演的意思是,郝如菲繼承了費嘉寶的演戲才能嗎?不過據我們了解,郝如菲從小到大並未表現出任何天分,學的又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考古專業,近幾個月通過嘩眾取寵的方式走入公眾視線,最擅長的應該是炒作,在炒作中,倒是讓我們見識到她的演技了。”

網絡媒體八卦星象的娛樂記者夾槍帶棍的提問更加犀利,直接指出郝如菲的話題性和爭議性,人身攻擊之意昭然若揭。

“我相信她的才能。”葉海淩淡淡道,沒有被記者明顯找茬的問題激怒,又瞥了眼平靜的郝如菲,沒有再阻止她發言。

“對於我引起的爭議,我向大家表示歉意。”耿放歌說了她要用最自信的模樣站在葉海淩身邊,葉海淩都那麽維護她,她當然不能躲在他的羽翼下逃避記者的挑釁和質疑,“課本裏一直有句話,叫做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會用我的作品說話,請你們多多關照了。”

不卑不亢的姿態,落落大方的儀態,彰顯著她自信篤定的態度,足以令人拭目以待。

混在現場工作人員中的耿放歌,用“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心態看著聚焦中心的郝如菲,她比他想象的更加適應娛樂圈的生長環境,雖然才正式進入這個圈子沒多久,但她的呼吸仿佛早跟這個圈子同步。作為一個新人,她在氣場上完全沒有輸給葉海淩,也沒有被尋找噱頭的娛記們壓住,倒像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如魚得水地在看不見硝煙的戰場裏遊曳,好似天生為此而生。

不愧是費嘉寶之女,身體裏流淌著的費嘉寶血液,不知不覺間醒悟了,她一定會成為第二個費嘉寶的。

看著發布會在郝如菲的微笑中結束,耿放歌對她比了個OK的手勢。

“可以問一下嗎,為什麽那麽維護我?”

待記者們都散去,郝如菲才問葉海淩,直視那雙深幽冷靜的藍眸,又想起在醫院初見時他的幫忙,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葉海淩定定地正視她,眼中蕩起回憶的漣漪,忍不住抬手拍拍郝如菲的肩膀,淡然的聲音隱約帶有笑意:“因為,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這答案令郝如菲意外,脫口道:“這麽說,試鏡結果也沾了你朋友的光?”

他收回了手,表情有些意味深長,搖頭,冷聲道:“這話不僅在侮辱你自己,也是在質疑我的眼光和職業道德。”

“抱歉。”

郝如菲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隨即道歉,她對自己的演技應該更有自信才對,便點頭向葉海淩示意,不再說什麽。而耿放歌適時過來,化解了她的小尷尬,之後就和導演溝通起拍攝的日程安排。

她終於還是來到費嘉寶的世界,無法再逃避了。

“歌哥,你倒是舍得來看我啦?”

《敞開心》前兩天的拍攝,郝如菲隻有幾組群像鏡頭,還未正式跟葉海淩對上戲,於是趁著拍攝的空檔,耿放歌將她帶到時尚雜誌社,剛進攝影棚,似乎等待許久的攝影師飛奔向耿放歌,給他一個大大的熊抱。

“這幾年都躲哪個老鼠洞裏了?害我好找,死鬼!”

年輕熱情的攝影師有著比模特還完美的高挑身材,臉蛋更是精致漂亮得直逼妖孽,他一邊摟著耿放歌,一邊故作嬌嗔地捶打他的肩膀,如此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差點閃瞎郝如菲的眼,震驚於耿放歌還有這等癖好,十分尷尬地站在一旁,看“鴛鴛相抱何時了”。

“我對雄性動物沒興趣,少撒嬌,滾遠點。”

耿放歌非常不客氣地拍開那張過分漂亮的男人臉,直接踹開熱愛肢體接觸的容景,拉過郝如菲擋在中間,沒好氣地向她介紹。

“這個自戀男叫容景,時尚雜誌《CLASSY》的攝影師,兼出彩模特公司首席男模。”

“同時還是歌哥的青梅竹馬。”容景笑嘻嘻地補上一句,然後紳士地執起郝如菲的手,在她手背印下一吻,“你就是歌哥私藏的小美人郝如菲吧?要不要跟我混,我會讓你發光發熱,成為時尚界的費嘉寶!”

“你好,這……”

郝如菲僵著手,她不擅長應付這類自來熟的人,聽到他提及費嘉寶,臉色稍微變了變,不待她偽裝客氣地應付,耿放歌已經粗魯地將她和容景分來,非常不客氣地掄起拳頭敲了容景腦袋一記,道:

“春天都快過了,還在**嗎?她可是我的貴重物品,少動手動腳的。”

每每說到費嘉寶,即使郝如菲越來越會掩飾,也逃不過耿放歌的眼睛,清楚她對自己母親的避諱,容景這樣口無遮攔,難免會影響到郝如菲。

“喲,占有欲可真大。”容景摸摸被敲壞的發型,嘖嘖地對著耿放歌搖頭,“男人吃醋的嘴臉實在太難看了。”

“既然這樣,那我家貴重物品不讓你拍,拜拜!”

耿放歌就是不爽容景愛粘人的毛病犯在郝如菲身上,今天郝如菲是來拍《CLASSY》五月號的封麵和硬照,他是看在容景掌鏡的分上才選擇《CLASSY》,作為郝如菲平麵媒體的首次專訪載體,與五月微電影《敞開心》同時亮相,集中宣傳效果最好。

“哈哈,小美人,你瞧男人吃醋的嘴臉是不是很難看?”

容景卻笑得花枝亂顫,顯然跟耿放歌鬥嘴鬥得很開心,讓作壁上觀的郝如菲十分無語。看著耿放歌近乎幼稚的舉動,她再次發現她不了解他,明明是賈當鋪的拍賣師,但到哪裏都有熟人,演藝圈、音樂圈、模特圈……對他來說,都是遊刃有餘的場合,好像他一直周旋於這些圈子似的。

“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開始工作。”郝如菲涼涼道,對耿放歌宣稱她是他的貴重物品不以為然,她是他的當品,沒必要對他的用詞太較真,也沒興趣介入那對青梅竹馬的嘴仗中。

“好呢,小美人。”容景立刻撇下耿放歌,造型師化妝師攝影助理等人早都在待命了,他拉著郝如菲到他準備好的服裝前,興致勃勃地說起這次拍攝的主題,“五月花開正濃,正是姹紫嫣紅迷人眼的季節,而小美人是萬眾矚目的超新星,以‘盛開’為題,讓你在我的鏡頭下綻放,淩駕五月鮮花之上!我保證會讓你每一分的美麗發揮到極致,成為時尚界五月開得最盛的花兒!”

“容景,你是花癡嗎?”耿放歌拎起印染著各色花朵的衣裙,紅的綠的粉的紫的……充滿了春天的花香氣,大有將郝如菲往“花仙子”死裏打扮的趨勢,隻是款式剪裁性感得讓他皺眉,“這些衣服對花仙子來說,未免太**了吧?”

郝如菲第一次拍攝雜誌硬照,耿放歌跟容景溝通時,要求不要將郝如菲拍得太前衛,以呈現郝如菲的本色為主,畢竟之前論壇已經曝光足夠分裂形象的郝如菲,現在他要還原她的本質,讓大家將注意力放在她的作品上。

“當然不是花仙子。”容景擺擺手,一臉嫌棄耿放歌沒品位的表情,然後笑眯眯地對郝如菲說,“我要將你打造成花妖精,你有信心演好這樣的角色嗎?”

花妖精嗎?

郝如菲提起一件露背的小禮服,手撫摸著衣襟前怒放的桃花,反而問耿放歌:“你認為我駕馭不了這些衣服,還是容景掌控不了鏡頭呢?”

耿放歌被問住了。

他剛剛的質疑,純粹是不希望郝如菲穿得太**上鏡,仿佛有種本能在抗拒,倒不是懷疑郝如菲和容景的專業。畢竟,對於角色扮演,郝如菲是駕輕就熟的,而容景的拍攝技術也不容置疑,他能夠成為攝影師,靠的絕不是首席男模的妖孽美色,而是一雙挑剔精準的眼睛。

“不。”耿放歌忙不迭地收起那點私心,“是我不專業,那就開始工作吧!”

他拿起衣服,煞有介事地在郝如菲身上比劃,硬生生地壓下個人小情緒,為她挑選滿園春色的花衣裳,讓她盛開,綻放她的美麗,才能增加她的價值。

對,他是專業拍賣師,考慮如何讓他的當品增值,才是他的本分。

見耿放歌拿著衣服在她身前比劃的盡心樣,郝如菲隻是笑了笑,由他進一步確定拍攝的衣服,反正他是她的全能經紀人,她個人形象設計從來都是他折騰的,她隻需扮演好在鏡頭裏的角色。

而容景在旁了然地竊笑,悄悄地端起

相機試拍,鏡頭中像老媽子一樣圍著郝如菲張羅的耿放歌,似乎將她視若珍寶,小心翼翼對待的眼神,多了令容景陌生的溫柔,那抹輕漾的溫柔,不知不覺間融化了耿放歌眉眼間慣有的不羈。

以前總是目中無人的耿放歌,何時眼中多了這般的溫柔?

因為……郝如菲嗎?

完成《CLASSY》雜誌拍攝後,已經混熟的容景更加不避嫌地粘著郝如菲,大咧咧地當著耿放歌的麵擺出要潛規則郝如菲的樣子,拖著她要去吃燭光晚餐。

“她的下班時間還沒到呢!”耿放歌直接拽住容景那頭柔軟的卷發,看著他疼得齜牙咧嘴的,他皮笑肉不笑地補充,“警告過你別對我的貴重物品動手動腳,花癡!”

“歌哥……手下留情。”容景掰開耿放歌的手,順順發,討好道,“三人行我也不反對的,我請客啦!”

“我反對!”

耿放歌懶得跟容景廢話,以工作為由拒絕他假公濟私,直接帶著郝如菲離開。拍攝時,容景利用職務之便對郝如菲“上下其手”他已經忍了,沒興趣在工作之後還看他對郝如菲獻殷勤,看人高馬大的男人撒嬌耍賤,實在影響食欲。

“唉,耿放歌,至少讓我填飽肚子再工作吧?”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郝如菲,疲憊地揉揉犯疼的頸椎,連續兩三個小時不斷地換造型換姿勢拍攝,一停下來就腰酸背疼的。

容景雖然性子有些輕佻,但工作態度絕對嚴謹認真,以專業模特的身份教她各種身體語言運用,又用專業攝影師的角度指導她做造型擺POSE,甚至放下首席男模的架子,入鏡充當她的人肉背景……她看過未經處理的樣片,效果非常驚人,她喜歡在容景引導下自己的表情和眼神,那是她完全陌生的一麵被挖掘出來,自信心無形中被增加了。

當容景放下相機,撒嬌著要拉她一起吃飯時,她並不反感他的親昵,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感被他的自來熟打破了。所以,看著容景被耿放歌拒絕、怨念重重的臉,郝如菲有些過意不去,改天再請容景吃飯補償吧。

“今天沒工作了,我帶你去吃飯。”耿放歌心情愉悅道,雖然不喜歡容景親近郝如菲,但不可否認容景鏡頭下呈現的郝如菲,讓他這個天天看著郝如菲的經紀人,都眼前大亮,郝如菲被他拍得個性十足,辨識度超乎尋常的高。

“不是說有工作……”郝如菲恍然明白,斜睨著耿放歌,“這樣的話,叫容景一起吃好了。”

“帶著他我嫌丟人現眼呢。”

以容景粘人又高調的勁兒,耿放歌一點都不樂意在工作以外的地方讓他和郝如菲接觸,絕對會傳出緋聞,那樣會破壞他家當品的身價。

“呃……他是很引人注目。”想到容景招搖的模樣和個性,郝如菲有點認同耿放歌的話,便不再提他,身體的疲倦讓她想早點回去休息,“耿放歌,那你直接送我回事務所,冰箱裏還有些吃的。”

見郝如菲聽說沒工作就鬆弛下來的樣子,一臉累得想睡的疲憊,耿放歌沒強迫她出去吃,開車送她到寶嘉事務所前,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去買點菜來煮,不要吃冰箱裏剩的東西。”

寶嘉事務所自從越野跳槽郝城春住院之後,郝如菲一個人就不怎麽開夥,耿放歌放自製麵膜時看過她家冰箱,隻有些保質期超長的微波食品和零食,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果腹,隻會破壞他家當品的質感。

“嗯。”

郝如菲打著嗬欠點頭,然後下車回事務所,直接倒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驚醒了郝如菲,想著該是耿放歌買菜回來,便迷迷糊糊去開門。

“嘩啦!”

迎麵而來的冷水,瞬間讓郝如菲清醒,正眼一看,昏黃的夜色中,有群人聚在她家門前,領頭向她潑水的是個戴棒球帽的男人,讓她想起上回送恐怖郵包的快遞員,仔細一看,竟然是同一人。

“你們……”這一次,郝如菲沒有驚慌,淡定地抬手抹掉臉上的水漬,她該感謝他們不是向她潑硫酸,“想做什麽呢?”

“我們要讓你知道,你不配做費嘉寶的女兒!”棒球帽男子抬起頭,肌肉鬆弛的臉滿是猙獰之色,眼中盡是瘋狂的氣息,“你們看,就是這個人在糟蹋我們的女神!”

“你這張臉哪裏像費嘉寶了!居然有臉拿費嘉寶來炒作,你當我們這些費嘉寶影迷都是死的嗎?”年約四十燙著卷發的中年女人,一邊氣勢洶洶地責罵郝如菲,一邊“啪”的一聲將雞蛋擲向郝如菲。

費嘉寶的影迷……他們還在討厭她利用費嘉寶。

濕粘濃稠的蛋液從額角滑下來,郝如菲沒有去擦拭,冷靜地看著聚眾鬧事的人,淡淡道:“謝謝你們對我母親的喜歡,發泄完了請離開,我不會跟你們計較的。”

“啪!”

回應她的是另一顆雞蛋擲來,一隻手不客氣地推搡她,憤怒地吼她:“你敢計較嗎?當初若不是你,費嘉寶就不會死,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害了費嘉寶!”

她怒吼的聲音震得郝如菲耳鳴,腦中隨即嗡嗡地響起來,有個怨恨的聲音在她腦海裏回響著:

“都是你!是你害死她!都是你的任性害死她!如果沒有你,她就不會死了!”

多年的夢魘隨著他們的責罵聲蘇醒,她的心魔也冒了出來,剛剛的冷靜全都不見了,她仿佛墜入了冰冷的深淵,難以反駁,無法反抗。

她害死了母親……這個事實,她無法否認。

“對,就是你害死費嘉寶!如果不是為了給你慶生,費嘉寶不會遇上空難的!你這個禍害,如今還敢招搖過市,破壞費嘉寶的名聲,我們是不會原諒你的!”

“別以為抱上葉海淩的大腿成為明星,我們就會承認你!你永遠比不上費嘉寶的!”

“你趕快退出娛樂圈!不要再丟費嘉寶的臉!不要再炒作了!”

“我們不會買你的賬的,我們更不會讓你破壞費嘉寶的形象!你去死吧!”

“嘩眾取寵的小醜!去死吧!”

……

越來越多的責罵和雞蛋,不斷地向郝如菲襲來,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淹沒了她。

郝如菲一動不動,由著他們發泄,對母親過世的罪惡感,冰冷了她全身的神經,令她無法動彈,身體上的疼痛,遠遠無法抵過內心的苦楚。

如果沒有她,費嘉寶不會死的……如果沒有她,費嘉寶一定還活著。

“為什麽死的人不是你!”

腦海裏又躥起一道淒厲的聲音,她感覺整個人被推搡著搖晃著,然後摔倒在地,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拳腳,沒有任何的反抗,反而因為回憶,難以控製地顫抖起來。

為什麽死的人不是她?

為什麽死的人是費嘉寶?

她也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麽大家都希望她去死呢?

費嘉寶……她的母親,被千萬人愛著的人,即使過去十幾年,愛費嘉寶的人還在怨恨她,無法原諒她。

為什麽活著的人是她?

郝如菲蜷縮著身體,抱著腦袋,仿佛早已習慣這樣的拳腳相加,那些記憶中的疼痛從來沒有隨著時間消逝,而是留在她心上,成了永遠都無法愈合的傷。

沒有人會原諒她的……就連她都無法原諒自己,為什麽活著的人是她?

“滾!”

突然,暴怒的吼聲如同巨雷,轟開施加在郝如菲身上的暴力,高大的身影擋在她身前,推開那些湧向她的拳腳。

以棒球帽男子為首的費嘉寶影迷們,一見到耿放歌,便扔掉手中未砸完的雞蛋,立刻做鳥獸散,目的達到,不做任何的逗留。

“郝如菲,你是死人嗎?”耿放歌火冒三丈地將狼狽的郝如菲從地上扯起來,“豬被殺的時候都懂得嘶叫,你就不會喊人嗎?”

怎麽每次都在家門口被人欺負?

剛剛買完菜回來的耿放歌,一下車就看到郝如菲被一群人圍攻,推倒在地拳打腳踢,咒罵聲更是不堪入耳,那畫麵瞬間點爆了他,憤怒得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借著門前的路燈,看著頭發淩亂的郝如菲,臉上淨是惡心的蛋液粘土,衣服上各種髒兮兮的腳印……最讓耿放歌難以忍受的是,她居然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兩眼渙散,完全不在狀況中,好像被淩虐的人不是她似的。

“郝如菲,你說話啊!被打傻了嗎?”耿放歌見郝如菲怔怔不語,收回罵人的話,有些緊張地拍拍她的臉頰,“身上哪裏疼嗎?我馬上帶你去醫院看看。”

說著耿放歌就要抱起郝如菲走,但被郝如菲拉住,她搖搖頭,隻說:“不,不要去醫院。”

很久很久以前,她被打的時候,也沒有去過醫院。

“郝如菲,你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反抗呢?”耿放歌氣急敗壞道,她知道不知道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有多難看啊,“你現在還要逞什麽能啊?走啦!去醫院!”

“不!”

郝如菲使勁地掰開耿放歌拖著她的手,難以名狀的哀傷在她眼中彌漫開,她定定地望著對她又吼又罵的耿放歌,眼淚突然如決堤的洪水,嘩啦啦地漫過她狼狽的臉,一發不可收拾。

默默飆淚的郝如菲,瞬間鎮住了奓毛的耿放歌,他沒見過這樣崩潰的郝如菲,好像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刹那爆發,仿佛他是那個害她如此失態的罪魁禍首。

“好好好,不去醫院,算我的錯,你別哭好不好?”

耿放歌不知所措,圍著郝如菲轉了兩圈安撫,卻怎麽也止不住她的眼淚,反而見她越哭越悲慘,他也心慌意亂起來,胸口悶悶地發疼。

終於,他停住急亂的腳步,歎了一口氣,將她攬入懷中,無可奈何。

“想哭就哭吧,我會陪著你的。”

他不懂她背負的東西有多沉重,可他隱約覺得是他將她逼上最難走的路,他無法對她的眼淚視若無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