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站較量

三月底的海,春潮湧動,輕風緩浪,暖陽下的海麵濤光逐浪,海鷗翱翔。

坐在岩礁上的祝久安聽著浪聲曬著太陽,邊打嗬欠邊啃著肉包子,不耐煩地瞅著沒啥動靜的海麵。

可憐的郝如菲,不會被耿放歌拖到海底葬了吧?

想到郝如菲十來天的特訓生活,圍觀嗑瓜子的祝久安忍不住為她掬把同情淚,虧她那麽信任耿放歌,耿放歌讓她往東她絕不往西,真成了耿放歌的傀儡。

隻是……啃完包子無聊的祝久安刷起微博,這幾天娛樂熱點話題是《鍾情時光》熱播,主演越野驚爆費嘉寶之女內幕,郝如菲雖然沒現身,但關注度仍不低。

“情之所鍾,正在我輩。這就是我的《鍾情時光》,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你們的支持都是我的鍾情所在。”

越野的最新微博是為《鍾情時光》大結局而發,拽點古文玩點小清新,儼然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好像他沒有借助費嘉寶之女沾光求關注似的。不過點開評論,許多留言都在追問他和郝如菲的關係,猜測他和前東家寶嘉事務所的恩怨。

郝如菲特訓期間,外麵的世界完全沒將她這個費嘉寶之女遺忘,拜越野所賜,關於她的新聞依然不少。隻是越野都這樣利用她製造話題,祝久安沒想到郝如菲還能沉住氣,不急不躁地在耿放歌的指揮下做枯燥的訓練,一點都不反抗,不會是最初的蹦極把她的膽子都蹦沒了吧?

郝如菲出關之後,會反擊越野嗎?

祝久安無比好奇這個,琢磨間手機響起,掌櫃的裴盡雅來電:“掃地的,東家犯病,我和範立哲先回當鋪,你繼續監督耿放歌打磨當品,別讓他賣不出,東家還等著買藥錢呢。”

論起毒舌,裴盡雅罵人不帶髒字絲毫不輸給耿放歌,這次以“監督當品”為由,賈當鋪的眾人趁機丟下病歪歪的東家跑來臨海基地休假,裴盡雅被提前召回去,對東家的不滿全借著耿放歌常說的“買藥錢”發泄了。

“嘩啦!”

正當祝久安想著她的假期也要結束了,郝如菲就從粼光閃閃的海麵冒出來,祝久安“啪啪”地拍掌:“恭喜恭喜!活著出水啦!”

“謝謝,其他人呢?”

郝如菲摘下麵鏡和呼吸管,有些疲憊地離水上岸,脫下腳蹼,隻見祝久安一人,便問她裴盡雅和範立哲的去向。這些天訓練,範立哲專職攝影記錄,裴盡雅時不時地指點江山,她已經習慣被他們圍觀了。

“他們先回當鋪,看來你的訓練也該結束了。”祝久安從口袋裏摸出一包蜜餞吃,看見耿放歌也穿著浮潛設備浮出海麵,就衝著他叫,“耿放歌,我們要快點回去,不然冰箱裏的茶凍會被掌櫃的吃光。”

她的特訓要結束了嗎?

郝如菲已經被耿放歌折騰得沒脾氣,也沒任何怨氣了。

她以為隻有大學入學需要軍訓,沒料到進入娛樂圈她也得進行特殊軍訓,被耿放歌騙到臨海素質拓展基地半個月,從第一天讓她蹦極蹦到腎上腺素不亂飆,血壓不高升,心髒不狂跳,呼吸不紊亂……上上下下,沒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直到她麵無表情地蹦到吐,耿放歌才喊停,裴盡雅確定蹦極項目驗收過關。

第二天,耿放歌繼續對她進行恐懼震撼訓練,把她綁到跳樓機上,範立哲攝影記錄,祝久安嗑瓜子圍觀,裴盡雅記錄她的脈搏心跳,耿放歌弄來一本小說,隨便指出一段台詞讓她背……她確定賈當鋪的人都是變態,有這麽驚心動魄地訓練人背誦功力的嗎?

“我不允許你死,這天下是我為你打下的,是我的族人用命換來的!所以,容成皝,你必須當好這個天下的主,不準再烽煙四起,不準再生靈塗炭,你要開創出一個不再有殺戮的祥寧盛世,這樣你才對得起我,對得起為你而滅的伊祁氏,這是我對你最後的期待!”

比如這樣一段激昂悲壯的台詞,她剛剛在裴盡雅掐好的秒表內背好,就被機器拉到最高處,稍作停頓,跳樓機便高速墜下,嘩啦啦迎風尖叫中,腦海就被清空,隻記得天下如此之大,她卻像個玩具一樣被賈當鋪的人玩弄。悲憤之餘又不能反抗,隻得一次次地重來,直到她不受身體失控影響不再失態尖叫,在心裏將小說作者罵個半死,背完一段又一段的台詞,耿放歌才滿意,確定她的記憶力極限已被激活,扶著四肢虛軟的她下了跳樓機。

經過蹦極和跳樓機慘無人道的訓練,郝如菲現在覺得即使泰山崩於前,她也會麵不改色。經曆過賈當鋪那群變態的折磨,她可以淡定從容地麵對各種驚嚇,心髒強悍得能夠不受任何情況刺激。於是,接下來兩天,她將基地內的其他項目一一體驗,什麽水上滑翔、彈跳高蹺、高低杠大擺鍾之類的,讓裴盡雅驗收這些項目,確定這個基地開業後的可玩性。

她想她會感激耿放歌寓教於樂的良苦用心,經過各種震撼心靈的訓練之後,總該進行專業的表演課程了吧?

結果,基地體驗結束後,耿放歌安排她進行鐵人三項,訓練她的體能:大清早被逼著沿臨海公路晨跑,然後上午在海灘浴場遊泳,下午在基地內騎自行車……如果隻是讓她純粹做體能訓練也就算了,問題是賈當鋪那些變態不可能走尋常路的。

她跑得氣喘籲籲時,埋伏在路邊的耿放歌會突然冒出來,讓她念一段繞口令,喘氣喘得太厲害,會讓她一直念到氣不喘口齒清晰為止。

她奮力在浴場遊泳時,賈當鋪的四個人一邊圍觀一邊打牌,順便奚落她泳姿不夠漂亮,身材曲線不夠健美,吃貨祝久安有時會像炸彈一樣跳下水嚇她,美名其曰考驗她的臨場應變。

練習自行車時就更誇張,裴盡雅和祝久安變成攔路要買路財的綠林好漢,耿放歌要求她隨機發揮,進行情景表演,表現各種受害者的不同反應,範立哲在旁記錄。

到底是鍛煉她的體能,還是把她當猴耍滿足他們的表演欲啊?

“你們該滾回賈當鋪上班了吧?”

郝如菲有時忍無可忍地吼“真黑店”的員工,既然是她的特訓,留個耿放歌就夠了,賈當鋪的人傾巢而出趁機休假,可見賈當鋪離破產之期也不遠了。

“當品小姐乃賈當鋪重整雄風的重要物品,對你的關心,吾等責無旁貸。”裴盡雅故作風雅實際尖刻的模樣,真的太討厭了。

耿放歌則厚臉皮地安撫她,說她是賈當鋪的希望,大家孤注一擲,將賈當鋪的未來押在她身上,所以她要堅強地挑起賈當鋪和寶嘉事務所的重擔。

一搬出寶嘉事務所,郝如菲隻能忍氣吞聲聽從耿放歌安排,再苦再累都不抱怨,這樣進行了一周的鐵人三項訓練,她以為至少要脫幾層皮掉幾斤肉,結果體重倒沒變化,但身體挺拔許多,嬰兒肥消失,塑形效果異常明顯,整個人神清氣爽,走路都帶風有力。

“嘖嘖,這腰細腿長的,小腿線條結實又漂亮,吃起來肯定嚼勁十足。”

吃貨祝久安不客氣地對她上下其手,順便意淫口感,郝如菲已經習慣賈當鋪這群人的變態,直接推開流口水的祝久安,問耿放歌接下來的安排。

耿放歌對她半個月的配合很滿意,說給她看些美景獎賞她的努力,不由分說地拉她來浮潛。

沉入湛藍的海麵下,日光清透的淺海,斑斕的珊瑚,繚繞的海藻,遊曳的魚群,還有手把手教她放鬆的耿放歌,就是她瞧見的美景。

她擺動著腳蹼,仿佛變成了美人魚,穿梭在碧藍的海水中,望著太陽落在水麵上的光亮,身體感受到的水壓猶如她承受的無形壓力,想起寶嘉事務所出事之後她背負的責任,一時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海麵上的微光,是她的希望,隻要穿過水層,就能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從短暫海市蜃樓的放鬆中回到現實。

“吃貨,就知道吃!”耿放歌上了岸,斜了祝久安一眼,然後拉起郝如菲,正色道,“當品小姐,你成績合格,我宣布特訓結束,準備回程了。”

在臨海基地特訓的半個月,郝如菲的配合度完成度非常高,讓耿放歌明白她進軍娛樂圈的心有多堅定,有為了寶嘉事務所願意做任何事的魄力。

耿放歌在訓練郝如菲時,也關注著娛樂圈的動態,對於費嘉寶之女的爭議隨著她的沉默平息許多,但又出現新的傳聞。比如,郝如菲正在跟傲世傳媒接觸,有可能簽約傲世,成為越野的師妹。

於是,有關郝如菲和越野的關係被炒得沸沸揚揚,寶嘉事務所的各種內幕被搬上台麵。因為作為當事人的郝如菲聯係不上,另一個當事人越野則賺足了關注度,也讓他主演的偶像劇《鍾情時光》收視漸升,大結局以2.21%高收視收官。

耿放歌非常清楚傲世在利用郝如菲炒作,榨取郝如菲的宣傳價值,同時傲世放出郝如菲即將簽約的消息,會讓其他有意向和郝如菲合作的公司忌憚,特訓這些天,耿放歌接到的洽談電話明顯減少,但有價值的電話一兩通就夠了。

“回去之後,我可以立刻開始工作了吧?”郝如菲接過祝久安遞來的毛巾,一邊擦著濕發,一邊往基地臨時住所走去,心態比來之前從容許多。

“耿放歌肯定暗地接了很多工作,你回去等著四處奔波賣命吧!”

祝久安幸災樂禍地湊過來,想到郝如菲和越野的關係,她想邊嗑瓜子邊看熱鬧的心蠢蠢欲動著。

“錯!”耿放歌隨手敲了祝久安腦袋一記,“我們的當品小姐是無價之寶,可不是廉價勞動力,工作我自有安排。”

“耿放歌,隻要能贏越野,什麽工作我都做。”

郝如菲想起手機刷出的娛樂新聞,在她秘密訓練的這些天,越野非常活躍,主演的偶像劇收視率一路高升,高調收尾,同時他又成了寶嘉事務所的代言人,對她這個即將到來的師妹在媒體上公開表示歡迎。

“除了簽約傲世。”

最後,郝如菲淡淡地補充了一句。她不屑和越野同流合汙,一邊諷刺她炒作,而他自己炒起新聞來,卻絲毫不手軟。

祝久安聽到郝如菲提起傲世,意味深長地瞅了耿放歌兩眼,漫不經心地哼道:

“娛樂圈的人不是擠破腦袋都想進傲世嗎?你說的越野不就是這樣,傲世力捧的新生代之星呢。”

在耿放歌看來,越野就是他眼中的跳梁小醜,以他

的能力,要整垮越野應該很容易吧?

不過,耿放歌大概懶得跟越野一般見識,他連傲世都不放在眼裏,何況是個小明星。

祝久安大大地打了個飽嗝,就看到耿放歌揉著郝如菲的腦袋,笑道:

“當品小姐已是賈當鋪的人,哪有賣身契給傲世。”

聞言,郝如菲瞥了耿放歌一眼,對他這般揶揄的毒舌已能淡然處之,也習慣他對她動手動腳的。

她知道,特訓期間短暫的寧靜,很快就會被打破,她有預感,耿放歌會讓她和越野進行正麵較量的,她一定會贏忘恩負義的越野!

“你確定這不是愚人節的玩笑?”

特訓結束回來第二天是愚人節,耿放歌帶來一份邀請函,郝如菲再三細看,即使已經在前往目的地的車上,她還是不敢置信地向他求證。

“等見到負責人,你就知道真假了。”

耿放歌開著賈當鋪的老爺車,不緊不慢地往新葉電影公司馳去。大約一周前,他在臨海基地時接到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對方自稱葉海淩——那個電影界舉足輕重的天之驕子,直言他對費嘉寶之女有興趣,他手中有個項目需要與年輕藝人合作,這是個機會,是否接受挑戰由耿放歌和郝如菲決定。

葉海淩之前回國,媒體有過報道,猜測他會以新電影正式複出,提及他可能要拍的電影,媒體隻挖出片名是《黑暗天使》而已,對於葉海淩其他動作並無報道。

不過,耿放歌非常清楚葉海淩在電影界的影響,如果郝如菲把握得住與葉海淩合作的機會,無論是話題性還是關注度,絕對會有質的提升。

耿放歌並沒有提前向郝如菲提及葉海淩的事,特訓結束回來後收到新葉電影公司發來的試鏡邀請函,他才確定接受這次的挑戰。

“耿放歌,如果試鏡成功,我就能和葉海淩正式合作,對不對?”

郝如菲手撫過邀請函上的字,上麵寫著葉海淩以主演兼製作人的身份籌拍一部公益微電影,將由他和導演親自確認合作的演員,所以邀請業內年輕藝人特別是新人參加試鏡甄選。

“嗯,這部微電影是葉海淩全麵複出的信號,各界都會關注的。”耿放歌的老爺車馳入新葉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所以,不用我多說,當品小姐應該知道怎麽做吧?”

“當然。”

郝如菲與耿放歌走進電梯,望著不斷攀爬的樓層,一步步地在接近,她還是有些緊張,掌心直冒汗,畢竟對於她來說,葉海淩曾是遙不可及的偶像巨星。

葉海淩是娛樂圈年輕一輩的翹楚,無論是人氣成就,還是影響力,都到達同輩難以企及的高度,可謂高山仰止。郝如菲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看葉海淩的電影,雖然她曾經對娛樂圈不感冒也不追星,但對差不多同齡的葉海淩印象深刻,因為郝城春經常拿葉海淩來激勵越野,越野也表現出要超越葉海淩的野心。

兩年前葉海淩主演的《幻想世界》上映,郝城春買票讓郝如菲和越野一起去看,越野當著她的麵批評葉海淩演娛樂氣息太重的商業片,後來《幻想世界》票房大捷,越野不甘願地念叨這種商業片誰演票房都會大賣,並不是葉海淩主演才火爆的。

郝如菲當然知道越野在嫉妒,嫉妒與他同齡卻擁有天時地利人和與各種背景後台的葉海淩。一出道就備受矚目,部部電影叫好又叫座,所有人都會嫉妒葉海淩的,也會將他當成超越的目標。

當郝如菲來到試鏡等候室,一下子就看到等待的越野,雙眼一斂,飛快地藏起眼中閃過的恨意,再瞧瞧其他來試鏡的藝人,雖然人不多,但她清楚這次的競爭有多激烈。

耿放歌迅速打量起試鏡的其他三位藝人:當紅偶像明星越野、模特界新秀路思恩、樂壇小天後江丹橘,年齡全在二十左右,都是備受矚目的各界新星。可見被邀請試鏡的人也是經過千挑萬選的,與他們一比,郝如菲算是最純粹的新人了。

越野看到郝如菲,挑釁地揚起嘴角,毫不避諱地與她對視,等著她被激怒發飆。

可惜,郝如菲不再像最初那樣一見到越野就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傲然地仰起頭,不甘示弱地睨視他,暗暗地較勁,氣場不輸他半分。

四目相對之間,似有看不見的火花在迸射,昭示著他們對彼此的敵視。

她的預感沒錯,正式進入娛樂圈的第一戰,就是跟越野的正麵較量,她絕不會輸給不屑她又踩著她炒作的越野!

耿放歌有些不爽郝如菲與越野間無聲的對視,裝作不經意地側身擋住她的視線,低頭俯在她耳邊道:“今天來試鏡的人不多,但不能掉以輕心。”

郝如菲點了點頭,視線掃過越野,直接觀察起其他人。

“耿放歌!真的是你啊!”原本端著架子做矜貴狀的江丹橘,看了一會兒耿放歌,隨即眉開眼笑,迫不及待地迎身上前,有些失態地拉住耿放歌的胳膊,“這幾年你都躲哪裏去了?我還以為……以為……”

江丹橘似乎意識到場合不對,倏然收斂起激動的情緒,將未盡的話吞了下去。

他們認識?

郝如菲訝異的目光停在耿放歌和江丹橘身上,據她所知,江丹橘是近兩年在樂壇異軍突起的歌手,盡管唱片業萎靡不振,卻還是發過兩張專輯,主打歌一度成為網絡紅曲,上過唱片銷量年度十強榜,被譽為樂壇小天後。

聽江丹橘所說,她和耿放歌似乎是舊識,耿放歌明明是賈當鋪的拍賣師,怎麽會跟江丹橘熟識呢?

不……郝如菲愣了下,她對耿放歌的了解僅限於他在賈當鋪的身份,對他的家庭背景交友狀況社會關係等完全不清楚,看見江丹橘拉著耿放歌的手,郝如菲莫名地覺得不悅。

“好久不見。”耿放歌不著痕跡地收回手,故意與江丹橘拉開距離,有意無意地瞥了眼郝如菲,道,“江丹橘同學,就算你是我學妹,今天我也不會放水,我們家的郝如菲一定會贏的!”

學妹?

不知為何,聽到耿放歌不像解釋的解釋,郝如菲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就見越野從她眼前走過,不冷不熱地哼道: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對,好戲還沒開始。”江丹橘雙手環抱在胸,又端起架子,“雖說我是表演新人,但我也不會對學長的藝人放水的。”

正式試鏡還沒開始,火藥味已經在候選人之間彌漫開了,作為最年少的候選人——十八歲的漂亮男模路思恩,非常不自信地對他的經紀人裴乾咕噥:“怎麽辦?怎麽辦?大家看起來都很強的樣子,我真的行嗎?”

“當然,我們家的路思恩也不會輕易認輸的。”裴乾大手覆在路思恩滿是退縮表情的臉上,直接對在場的另一個經紀人——耿放歌宣告。

“我非常高興大家如此有活力地交流。”試鏡等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葉海淩麵無表情地和導演出現,湛藍的眼眸平靜如深海,目光淡淡地掃過等候室內的人,清冷的嗓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現在請經紀人回避,試鏡馬上開始。”

是他!

見到葉海淩本人時,郝如菲如夢初醒,記憶猛地清晰,終於發現那天在醫院幫她脫困的藍眼睛帥哥,就是眼前的葉海淩。

當葉海淩的目光掃向她時,她禮貌性地揚起微笑以對,他的目光隻是多停留一秒,便移開了,並沒有表現出認識的樣子。

郝如菲有些小失落,但想到他邀請她參加試鏡,心情又飛揚了起來。

耿放歌向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就和路思恩的經紀人裴乾離開了等候室。

“你們都是各公司和事務所的優秀新人,我不會厚此薄彼,所以希望通過公平的比試,選擇最適合的合作對象。”葉海淩並沒有太多廢話,直接說明相關情況,“我和導演出題,你們抓鬮分組後,直接上鏡表演。”

這次與葉海淩合作的導演是拍紀錄片出名的魏浦,直接寫了四張紙條給四位候選人抽取,郝如菲抽到了B1,與抽到B2的越野組合,分別抽到A1和A2的路思恩與江丹橘組合。

“你們既是競爭對手,又是合作夥伴,希望你們全力以赴。”

葉海淩冷峻的麵容始終沒有任何表情,分組之後就宣布以“背叛”為主題,把相關資料發下,讓兩組人自由發揮,進行五分鍾的情景表演。

“十五分鍾後,請兩組人分別到A、B錄影室同時表演,我和導演觀看完,明天會正式向媒體公布合作人選。”

說完,葉海淩便和魏浦導演直接去錄影室的主控台等待,沒有幹涉兩組人的準備,態度始終冷淡嚴肅。

“郝如菲,不準你拖我後腿。”越野先聲奪人,比郝如菲還要討厭他們之間的合作,“熱愛炒作的人根本不懂得表演,不要自取其辱才好。”

郝如菲一接到葉海淩發下的資料,就認真看起來,暗自慶幸耿放歌給她進行特訓,麵對她憎恨的越野,能夠不動聲色地接受與之合作,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她要控製住情緒,在表演的時候,將越野踩在腳下,讓他成為她的踏腳石!

“我喜歡這個主題,這是你最擅長的技能,我怎麽拖得動你的後腿呢?”郝如菲斜睨了眼叫囂的越野,反唇相譏道,“隻有沒自信的人才會以攻擊他人尋找存在感,你害怕我,直說就是。”

郝如菲和越野要表演的情景背景是這樣的:甲乙兩人是相交多年的朋友,畢業後參加同一公司麵試,幾輪下來隻剩下他們兩個,但隻能留下一個人,本來說好公平競爭,無論輸贏無怨無悔,結果,甲出賣了乙,以不光彩的手段將乙踢出局。他們要表演的是甲獲得工作後兩人再會的情景,要求自由發揮表演。

“好,那我就當背叛的甲,我會讓你明白那不叫背叛。”越野哪受得了郝如菲奚落,直接對號入座。

“越野,敢不敢跟我賭?”郝如菲卷起手中的資料紙,“我們不構思腳本也不提前對詞,在五分鍾內純粹即興發揮,誰搞砸誰出局。”

“門外漢的挑戰書,我接了。”越野嗤之以鼻,他會用演技讓她明白什麽叫做專業演員,演藝圈不是她這種沒有真才實學隻靠炒作的人能夠生存的地方!

於是,郝如菲和越野便背對背各坐一角,各不相幹,兩人儼然一副互相看不對眼要互相拆台的模樣,讓A

組的路思恩和江丹橘麵麵相覷,反而更加認真地準備,與葉海淩合作的機會稍縱即逝,他們不會拿來鬥氣的。

她不是在跟越野鬥氣。

隻是背叛這樣的主題,她深有體會,即使並未排練對詞,她也知道她和越野背叛後再會的情景是怎樣的。

耿放歌說得對,表演最關鍵的是對情緒的控製,她不需要太多教條的理論,因為她早就以實踐的方式體驗過各種角色。耿放歌最初安排她進行的角色表演,讓現在的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自動融入到角色設定中。

而在臨海基地的各種訓練,抹掉了她的緊張和怯場,讓她麵對越野也不會輕易被心中的憎恨蒙蔽,忘記她應該做的事情。

她要用越野自以為最擅長的方式,擊潰他。

十五分鍾後,郝如菲與越野走進B錄影室,揚聲器傳來魏浦導演示意開始的聲音,再會情景立刻啟動,郝如菲自動變成被多年好友背叛心碎的乙同學,看見越野扮演的背叛方甲同學,迫不及待地搶先開口:

“乙,我沒有背叛你,隻是形勢所迫,我是逼不得已……”

乙同學抿著唇,直視甲同學的雙眼漸漸地濕潤,氤氳出朦朧的水霧,她沒有打擾甲同學近乎強詞奪理的解釋,靜靜地聽他說出各種試圖挽回的理由。

甲同學越說越多,多到似乎不讓她開口表現,讓她變成有苦說不出的黃連,讓她變成隻能忍氣吞聲的包子聖母。乙同學沒有試圖與他爭論,表情充滿了悲哀,眼淚緩緩地滑落,眼裏盡是失望。

“我們這麽多年的友情,我怎麽會出賣——”

看著淚水從郝如菲的眼中奪眶而出,越野倏地頓住了話,他第一次看見郝如菲流淚,過大的衝擊讓他忘記此刻扮演的角色,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啪!”

在他晃神之際,郝如菲突然揚起手,往他的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繼而抓住他的衣襟,哽咽著聲音,道:

“我們是朋友啊!”

猝然被打還來不及反應的越野,下一瞬卻猛地被郝如菲抱住,然後聽到她嚎啕大哭,仿佛在宣泄著心中的悲憤,那哭聲淒厲慘然得讓越野心慌意亂,手忙腳亂地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嘭!”

下一瞬,越野整個人被郝如菲用力推開,踉蹌兩步,跌坐在地,訝然地看著郝如菲抬手抹幹眼淚,向他輕輕地搖頭,眼中似有千言萬語,但化作一句沒說出口的話,因為是朋友,所以她無法原諒。

越野被她眼中的哀傷和決絕鎮住,胸口竟有種撕裂的痛,無法直視那樣悲痛的郝如菲。

“我……那個……”

他想要解釋什麽,但郝如菲轉過身背對著他,不想再聽他任何的辯解,揚聲器傳來魏浦導演喊卡的聲音,畫麵就定格在這樣的瞬間,五分鍾的試鏡表演正式結束。

隻說了一句台詞的郝如菲,迅速出戲,頭回也不回地離開錄影室,丟下依然呆坐在地的越野。

或許因為越野不隻是寶嘉事務所的藝人,她才無法原諒他踢開寶嘉另攀高枝。對他來說跳槽傲世隻不過是人往高處走的本能,他並不覺得是背叛。

耿放歌的老爺車緩緩地駛出新葉大廈地下停車場,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郝如菲不發一語,沒有向她的經紀人匯報任何關於試鏡的事。

失敗了吧?

耿放歌時不時地瞅向身旁的郝如菲,他對她所抱的期待還是太高了,不走尋常路訓練她的表演功力,其實是在賭她身上流淌的費嘉寶之血,賭她的表演天分,賭她的領悟力和爆發力。

他不得不反思自己的冒險做法,沒有追問郝如菲試鏡的情景,心想她第一次正式在鏡頭前表演,對手都不是等閑之輩,即使通過訓練讓她能夠控製自己的情緒,但凡事都有第一次,第一次的緊張,並非想控製就能控製的。

雖然最初她進行各種角色扮演都能入戲,但畢竟都由他在幕後操控,寫好腳本按部就班地演繹就可以了。這次試鏡完全靠她自己,他根本使不上力,更別說指導她表演了,失敗也罷,好歹是種經驗。

“耿放歌,送我去醫院。”

正當耿放歌琢磨著接下來要安排什麽工作給郝如菲時,沉默許久的她突然開口要求。

“找郝城春安慰嗎?”

耿放歌習慣性地毒舌,話說出口才覺得失言。

“有什麽好安慰的。”郝如菲不以為然道,“我隻是覺得該向父親說明我的決定罷了。”

自從賣身賈當鋪進軍娛樂圈,她都沒有將真實的心意告知郝城春,不過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她想郝城春肯定都知道了,隻不過他們父女心照不宣。

今天,跟越野這個專業人士正式進行較量時,她才有進入娛樂圈的真實感,這條路踏上了,她就沒有後退的餘地。

“葉海淩是個優秀的演員,他挑選演員的標準也會高,你今天沒選上也不必灰心,我手頭還有許多劇本可挑。”

耿放歌畢竟看出了郝如菲的失落,有些別扭地說著安慰的話,免得郝如菲出師未捷大受刺激,影響後麵的工作。

“明天葉海淩就會在媒體上公布合作對象。”郝如菲終於聽出耿放歌的意思,這才提及試鏡的事,“試鏡很簡單,我們四個人分成兩組,完成五分鍾的自由主題表演,我和越野一組。”

越野?

她居然和越野合作!

想到郝如菲和越野之間的恩怨,耿放歌隻能自認失策,他沒把握郝如菲麵對越野時能不受到影響,他能鍛煉得她麵對各種驚嚇意外麵不改色,但控製不了她心情的起伏。

“越野演過很多戲,經驗豐富,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戰勝他的。”

雖然耿放歌不將越野放在眼中,也有自信他會將郝如菲捧得比越野高,但越野畢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新人,他混跡娛樂圈多年,熟知娛樂圈的各種規則,才會那麽巧妙地利用郝如菲為自己炒新聞,增加《鍾情時光》的關注度,讓自己有足夠的本錢被葉海淩注意到。

“耿放歌,你覺得現在的我贏不了越野嗎?”郝如菲挑了挑眉頭,斜睨著自滅威風的耿放歌,“我記得你向來自信滿滿的。”

車已經開到了醫院的停車場,耿放歌熄了火沒有立刻下車,反而轉身定定地瞅著郝如菲,想起今天在等候室見到越野時,她和越野之間交錯的目光,有著別人無法進入的排他感,那是她和越野之間不容他人介入的“親昵”,耿放歌很介意。

“如菲。”耿放歌伸出手,扣起了郝如菲的下巴,看著她的目光染了疑惑,“你真的那麽想贏越野嗎?還是純粹是想報複呢?”

第一次聽到耿放歌正經地喚她如菲,嗓音比平時毒舌時低了許多,躥進耳朵,酥麻得讓心髒顫抖,竟讓她有些不自在。直視著他認真的眼睛,再一次發現她不了解他,和他相處越久,她就越看不清他,就像此刻,這般接近這般親昵,他讓她迷惑。

“我當然想贏越野,讓他為自己做過的事懺悔。”

他扣住在她下頜的手指有些熱,傳遞著她無法領會的力度,這算調戲她嗎?她該罵他“性騷擾”嗎?

可是,她一點都不反感他的碰觸,反而有種難以名狀的羞赧,有些心跳失序。

“那你喜歡越野嗎?”

耿放歌明顯不滿意她的答案,扣著下巴的手緩緩地上移,撫過她的麵頰,她對越野的存在有著強烈的情緒,即使表現出來的是敵視和憤恨,但他不喜歡她對越野過度在意和關注。她的眼界應該更寬更大,他不樂意她將越野當目標。

“我喜歡越野?”郝如菲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有些惱火地拍掉耿放歌的手,打破他們之間的曖昧,“耿放歌,你腦子進水了嗎?淨說些古怪的話,我怎麽可能喜歡忘恩負義的人?”

“也對。”耿放歌收回被拍開的手,掩飾剛剛的失態,促狹地笑道,“當品小姐可不是自由之身,戀愛得我允許才行。”

她的戀愛……他也要管啊?

“我要去看父親,你先走吧。”郝如菲懶得跟耿放歌貧嘴,她現在也沒心思談戀愛。

“嗯。”耿放歌想了想,又補充道,“試鏡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我當然不會放在心上。”郝如菲打開車門,回頭看了眼對試鏡這麽糾結還要安慰她放寬心的耿放歌,篤定道,“我一定會贏的。”

因為越野表現太差了。

跟她演“背叛”,卻一門心思地想通過狂轟濫炸的台詞來壓製她,以為堵得她沒機會開口就能打敗她,結果表情眼神完全跟不上,情緒沒有任何的起伏,整個表演流於表麵而且形式化,使得他的演繹浮誇無比。她沒料到她爆發性的一巴掌就輕易鎮住越野,之後越野完全被她牽著鼻子走,一直處於呆怔狀態,然後結束了五分鍾的表演。

她對越野期待太高了。

一門心思想著怎麽上位的越野,怎麽能期待他在演技上有什麽突破呢?

郝城春賭上一切為他量身打造的電影《黑雲》,才是他演技的巔峰,踢開寶嘉,進入傲世,他的演技沒有任何進步,完全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爸爸,我會打敗越野。”見到休養中的郝城春,郝如菲直截了當地告知她的決定,“就算越野留在寶嘉,他也重振不了寶嘉的,所以,這次就看我的。”

郝城春神情複雜地望著郝如菲許久,她篤定的眼神,從容的表情,讓他想起了費嘉寶,想起二十多年前,費嘉寶對他說:

“城春,我會讓寶嘉成為頂級事務所的。”

也許他錯了,他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女兒,他一直逃避著自己的女兒,不肯用正常父親的目光來看待她。

“對不起。”郝城春拉過郝如菲的手,突然老淚縱橫,懊悔的聲音像是在懇求她的原諒,“對不起……對不起……害你承擔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聞言,郝如菲百感交集,他們父女之間的隔閡,並不是幾句“對不起”就能化解的,隻是長久以來粉飾的太平,在他的歉意中被撕裂,讓他們不得不麵對過去造成的傷痕。

“放心,寶嘉不會有事的。”

郝如菲隻能這樣安慰他,如果她保不住寶嘉事務所,就永遠無法消除郝城春對她的怨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