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本以為少了宋懷殊的煩擾,我便能清閑些。

然而,這世上最愚蠢的行徑莫過於‘本以為’。。。

最近,宋懷遠這廝的口味一下子就變得刁鑽起來。原本我做菜難吃時,他不置一詞,現下比以前強的不是半點,他卻挑得歡實。

我擺上了青菜,他和我要蹄髈;我端上來肘子,他又要吃蒸魚;我若問他可有什麽想吃的,他竟眼睜睜的告訴我沒胃口。。。

我遲早有一天要被他們宋家人給氣死~

最後實在是被逼急了,我煮了一盤餃子。有菜有肉,有皮有陷,看他還能再翻出什麽花樣。

當我興衝衝地端上來一盤豬肉大蔥餡的餃子,放在宋懷遠的麵前。隻見他皺了皺眉頭,說出來一句讓我隻想撞牆的話:“燉碗餛飩來。”

我怎麽這麽笨呢!!他不開心時就愛喝水,水啊!直接來桶水,看我不淹死他!!

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弄點什麽餡子的餛飩呢?我絞盡腦汁地思索著,以至於忘了宋懷遠還坐在一旁。

查覺到被人注視著,我循著目光望了過去,發現宋懷遠正目光沉沉地盯著我,深邃的黑眸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被盯得心頭一緊,趕緊撇開目光看向別處。

他看到我的窘態,突然騰地起身,拂袖而走。

好險,好險,我拍著尚未平複的小心肝:我最近應該沒做過些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啊?沒同他吵架,沒打碎他的東西。但是,怎麽覺得他的目光不善呢?! 我想了半天,絲毫理不出個頭緒!

宋懷遠的目光讓我心頭煩亂,看看那碗還熱氣騰騰的餃子~算了,端回去給老範吃吧。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廚房,老範正坐在柴堆旁吸著大煙袋,也不怕跳出的煙灰星子將柴堆燎著了。

他見我端著餃子回來,不禁詫異的問道:“又沒吃?”

“嗯”我無精打采地應著。

他撚了撚煙袋,自言自語道:“大少爺對飯食一向不太挑剔,身體也沒出什麽毛病,這是怎麽回事?”

語氣一轉,忽地問我道:“我說丫頭,是不是你又做過些什麽,惹大少爺不快了?”

我心下一驚,原來老範也是這麽覺得,看起來我真得好好反省一下。

順著老範的提醒,我梳理起來:“我,我前些天摘桃花時,不小心踩死他幾顆藥草,那幾顆草長得不起眼,他應該發現不了啊?呃~再前些天去他練武場送茶水時,發現他不在,拿著那把號稱斬鐵剁銅的寶劍對著石墩揮了幾下。”

看到老範想張嘴,我趕緊解釋:“要我說啊,他那把劍真是不一般,對著那麽硬的石頭,居然隻是出了幾條劃痕,不過石頭也沒什麽變化。”

“其實這些該不算什麽大事吧。”

“額~我隻知道一個月前曾惹惱了他一次。在他書房裏,我不小心把茶水灑在了他的一把象牙折骨蘭花扇上。他當即變了臉色,把我趕了出去。但後來也沒再繼續追究啊。。。”

我掰著手指頭慢慢地琢磨,老範卻越聽越急,後來竟揮著煙杆敲了敲我的手指頭,指著我麵紅耳赤地說道:“你,你,你真是。。。咳咳咳~”

我趕忙扶他坐好,替他理了理肺腑中已是出多進少氣。

狠狠的倒了一口,數落了起來:“你可知道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是大少爺親自去的玄武山,千辛萬苦尋來的萬年寒鐵,請來能工巧匠精心鍛造而成,價值何止千萬。那把汙毀的蘭花扇,是大少爺的姨母在他冠禮時送他的賀禮。乃是前朝大師的收山之作,其意義和價值豈是能用錢來衡量的?咳咳。。。還有那些藥草。。。”

“好了,好了,老範,我知道了,你喝口水歇歇~”我趕緊端來茶水遞到他嘴邊。

乖乖,都這麽貴重,把我抵給他們宋家做一輩子苦工怕是也還不完這些債了吧~

“不過,老範,你沒騙我吧。真有這麽貴重,他怎麽不好收著,拿到外邊瞎晃悠什麽!”我有些氣憤地說道。

老範用煙槍敲打了一下我的頭:“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還敢嘴硬。既然知道錯在哪了,趕緊過去和大少爺賠個不是,好生悔改,大少爺定會看在往日情分上酌情發落的。”

“這。。。”

“還不快去,咳咳咳。。。”

“好好好,我去,我去~”

被老範連敲帶打地趕了出來後,我滿心的疑問和不解。

宋懷遠沒有直接發落了我,反而等著我自己去猜,意欲為何啊?

難道我犯的錯誤真是無可救藥,看在娘親的份上,他又不方便直接發落,故而煩心不快?

那我若是主動去請罪,他可以做到手下稍稍留些情?!倘若宋懷遠真的將我掃地出門,我再去找娘親求求情,應該還有些回旋的餘地~吧。

宋懷遠和他爹顯然不是一種人,我做的這些事情換做宋老頭身上,將我剝皮、抽筋再放血的心思都有了,哪能等著我後知後覺地去請罪。

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宋懷遠的院子。小院中又是一派明媚春光,旭陽照得我身上暖哄哄的,可我的心裏卻是涼颼颼的。這些事情,真若是處罰起來,得多少銀子啊~

左右看了看,沒發現宋小乙的身影。本想先向他探一探宋懷遠的心情如何,可是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此刻又沒了蹤影。

罷了罷了,我自己硬著頭皮去吧。

敲了敲門,沒人回複我。但我知道這個時候宋懷遠定然在書房。他不主動,我便主動點吧!

我輕輕推開了書房的門,他果真在裏麵練字。

進去後識相的將門關上,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他察覺到我關門的動作,手中的筆不覺一頓,頭也不抬繼續寫著。

麵對如此冷淡的宋懷遠,我頓時生出了手足無措之感。早知道如此,出來前就應拎壺新茶過來,省得自己現在幹巴巴的站在那,找不到話頭。

我尋思一圈,決定直截了當的問他,也好過猜來猜去地費心思。

我幹笑兩聲,輕聲問道:“大少爺最近可是有什麽煩惱?莫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他聽後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波瀾不驚的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不怒自威的目光,將我堪堪釘在了原地。

待他收回了目光,我心中已是方寸大亂。嗚呼哀哉,做了虧心事,真怕鬼叫門。

屋子裏安靜極了,襯得我心慌慌的聲音異常明顯。我不能坐以待斃,看著桌上還有壺涼透的茶,咽了咽唾沫,捏著手說

道:“大少爺寫了這麽久定然口渴了,我給您倒杯茶水吧。”

他沒搭理我,仍舊認真地一筆一劃著。

嗯~沒拒絕?

我倒好茶水,捧著杯子上前。這次可得把穩了,再把茶水倒在紙上,我就等著被賣身抵債吧。

往日裏對於我的巴結討好,宋懷遠一概笑納,今日我的這番殷勤小意卻沒能勾起他半點的反應,隻是專注著手下的東西。

寫什麽呢,連水都不要了?

我湊身上前望去,驀地心神一顫,忘記了呼吸。

腦海裏隻剩下宋懷遠鐵畫銀鉤般的幾個大字在回旋:有椒其馨,胡考之寧。這行字旁儼然填出了一個看似極盡用心描摹的名字—馨~寧!

此刻,他已寫完,轉頭望向我,看到我呆若木雞的樣子,他嘴角彎彎,掛上一絲微笑,玉石之聲緩緩吐露:“我可是猜中了?”

我驚詫地瞪大了眼睛,凝視著他。

隻見他澄明曜黑的雙瞳之中倒映著我呆滯、迷茫的臉龐。

溫潤如玉的聲音再次傳來:“馨寧?”

“嗯?”我癡癡地應答。

他的笑意更深了:“我以後一直喚你‘馨寧’可好?!”

我仿佛被他的聲音蠱惑一般,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隻聽他接著問道:“馨寧可是有了喜歡的人?”

我一個機靈,腦海中的溫柔聲音突然幻滅,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為何問這些?”

他的笑容漸漸消退,麵上一派平靜地反問道:“我為何不能問?”

今日的宋懷遠一定是哪裏不對頭,他的言行舉止怎麽如此陌生。使我發自心底的感到害怕、不安,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就是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我邊說邊向後退去:“此事與你無關。別以為我毀壞了你幾個物事,就可以以此脅迫我。我,我大不了賠償你。”

我一步一退,他卻步步緊逼,竟然漸漸將我逼退至門邊,一把擋住我的去路。他略略俯身向前,清俊的麵龐有些朦朧不清:“賠償?拿什麽賠?!”

看著我驚慌失措的臉,他忽而一笑:“是不是因為沒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所以心生怨恨,故而毀壞我那些東西以泄私憤?”

他的雙瞳深深的絞索著我,等著我的答案。

我不明白他為何會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胡話,咬著唇不發一言地望著他。

看到我的樣子他的神情陡然一頓,接著嗤笑道:“又想裝傻?”

他向前又靠近了些:“剛開始要來我身邊時,你本是不情願的。便與那阿牛以扇相約,不期回到他身邊。”

我聽得越發糊塗,不禁瞪大了眼睛,隻聽他譏諷的說道:“那日園子裏難不成我聽錯了?”

“如今在我這邊時日已久,他念你念的緊,整日的打探不似做假。你是不是早已生了歸意?奈何我卻從沒說過鬆口的話,你便由此生恨,對著我的付出和祈盼不屑一顧?!”

聽著他不知所雲的咄咄逼問,我的腦子裏混沌一片。近在咫尺的距離讓我的周身血液逆流向上,轟的在腦海中炸開。

突然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將他推開,拚盡全力將門打開後跑了出去,半點不敢再去回頭看他的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