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估對了自己的廚藝水平，卻估錯了宋懷遠的忍耐能力。
他竟命令我一直和老範勤習廚藝，其餘事務暫且放一放。雖說我也沒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做，但是要成為一名廚娘，目前我沒這個打算。
平日裏我恪守本分從不主動去書房招惹他，奈何他的決定實在太過分，讓我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惡氣，今日偏要去惹他煩一煩。
他曾說過不喜我進他書房，但餓了、渴了也會叫我進去送些點心、茶水。所以，他的書房我也算得上是常去光顧了。
少言寡語的宋小乙隻是偶爾在旁邊裝模作樣的研研磨，多數時候都是宋懷遠自己呆在在書房裏。
當第一次去他的書房時，我還真是有些拘謹。畢竟書房自古至今便是個曖昧常現的是非之地。倘若紫蘇和他曾經有過些什麽，留下點憑證被我逮到了，又會惹得大家不自在。
因著非禮勿視的本分所在，我每次進去都要悄悄的仔細找上一番，以免毀了什麽可疑的蛛絲馬跡。。。
捉奸的居然要避著作奸的，連我都想唾棄自己～
不過，經由了多次的出入，以我的慧眼實在很難發現什麽貓膩，宋懷遠也從未露出馬腳。
我猜想，不是他們做的太隱蔽，就是他已經把這個‘舊愛’忘了個徹底。
自古便有多情女子，薄情郎這麽一說。唉～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忘了模樣。。。
晌午小憩之後他在書房裏讀書練字。
我氣呼呼的走到書房門口，本想拍門而入，但轉念想了想，但凡明事理的人都講究先禮後兵，禮尚往來嘛。
所以，揚起的手改為了握拳，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慵懶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嘩啦’一聲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討價還價時斷斷不能失了氣勢，離他遠遠的便停住了腳步。今日宋小乙不在，人少好說話。
他的眼睛從書上移到我這兒，再移向我身後大開的門。放下了手中的書，同我說道：“今日風大了些，門就關上吧。”
我福了福身子，仰頭說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開著吧，以免影響我清譽。”
他來了興致：“噢～你來我這書房次數不少了，快來與我說說，你的清譽還剩幾分。”
我不屑同他爭吵，心平氣和的說道：“今日我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他眼角漾開笑意，身子向後靠向椅背，慢條斯理的問道：“說來聽聽？”
“大少爺，我來您這時日不短了，試問端茶倒水，打理門庭可是做的不好？”
他不明就裏，搖了搖頭，望著我，等我說下去。
“那您為何禁了我這些該做的，偏讓我做那些旁的事呢？”
“什麽旁的事情？”
明知故問，心裏將他踩了幾腳：“去和老範學做廚子。”
他恍然大悟狀，“我當是什麽事情呢。”
見我不滿的瞧著他，流水濺玉般的清朗聲音朝我緩緩解釋道：“老範年紀確實有些大了，再像以前那樣備起飯食來難免有些吃力。他的手藝可是從不外傳的，既然瞧上你了，定是認為你是堪當此任。”
“你有所不知，我自小便吃慣了老範做的飯菜，總覺其他人做的不合胃口。你是他認定的嫡傳徒弟，你跟著老範仔細的學吧，將來我可是要靠你的。”
他強詞奪理的狡辯未能使我心悅誠服，更可氣的是，我竟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些許戲謔。
我再接再勵：“像我這樣的初學者定是要浪費好多食材的，而且最終結果尚不可知。莫不如隨便找個廚子過來，讓老範調教一番，也能學成幾分模樣。”
他想了想，認真的否定道：“那豈不是得再多雇
傭一個人來，我爹是萬萬不可能同意的。”
你還能想起來你爹啊，如果我要揮霍掉了那麽多東西他同不同意呀？
“可是我糟蹋了東西，宋老爺定會罵我的！”我委屈的說道。
他幹脆的答道：“不妨事，我不說，他不會發現的。”
我：。。。
思索了一會，我不放心的瞧著他：“學廚藝這事我倒是可以試試看，不過這院子中的花草樹木少了我的打理怎麽能行？景致全靠它們撐著呢，若是一個看顧不周枯死了怎麽辦。還有幾從雜草，將死不死的耗在那，我還得找時間收拾了它們呢。不把它們除掉，我沒心思學廚。”
他有些無奈地揉揉眉心，開口說道：“你不提我竟忘了，院子中的花木原是我爹搬弄來的，我本不喜歡那些東西，養不活便隨它們去了。倒是你口中的那些‘雜草’，乃是療傷聖藥，是我費盡千辛萬苦尋來的。好不容易養活了那幾顆，卻一直被你當作雜草處置。”
他又接著揮揮手：“罷了罷了，院中的‘景致’你若是喜歡就侍弄著吧，那幾顆‘雜～草’留給我。”
原來是這樣啊，怎麽不早說。難怪他剛回來時，進了院子後臉色那麽難看，我還以為是被他宋老爹教訓了呢。
我掰著手指頭又想了一圈，也難再找出什麽由頭來打消宋懷遠這念頭。來日方長，保不齊新鮮勁兒過了，這事便又作罷了。
他既不仁，休怪我不義，今日的新茶就免了吧。
當我將要轉身走出去的時候，卻又被他叫住：“聽說今天金大娘在休息，有些日子沒過去了，讓你休息半日，過去瞧瞧吧！”
我輕輕點頭，哼～宋懷遠，別以為一顆小甜棗就能讓本姑娘屈服～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算是徹底淪為了一名廚娘。時不時的老範會腿疼、腰酸的發作幾次，那時我便親自上陣，左右開弓，在廚房裏忙的熱火朝天，而可惡的老範兒就坐在一旁笑眯眯地指東點西。。。
幾個月下來，我發現自己僅僅是換了個地方燒火，順便研修了一門新手藝～做飯。
住在宋家，如果說宋懷遠對我的欺淩止步於“衣、食”二字，那麽他的弟弟宋懷殊必定是要補上一個“行”字。
如影隨行，令人煩不勝煩。
我每日的大部分時間幾乎為宋懷遠操持生活起居所浪費，剩下的空閑時間便被宋懷殊毫不客氣的霸占了去。
能招來此廝，全怪我當時多嘴。
話說宋懷遠回來後不久，素來敬仰他的弟弟便隔三差五的過來“叨擾”，日子久了，我也就和他搭上了幾句話。
一日，他突然心血**地問我：“聽說你是觀音送來的？”
我對娘親所說的話一向來深信不疑，故而朝他點點頭。
他接著問道：“可曾讀過天書？”
這種問題焉能難倒我：“天書豈是誰想讀，就可隨隨便便讀到的？私讀天書那是犯天條的大罪，要招雷劈的！”
他麵露惋惜地感歎道：“這樣啊～”
正說話間，宋懷遠宋從外麵走了進來。那時我和宋懷遠還未生嫌隙，見他進來，我居然規規矩矩的為他遞上茶水，真是悔不當初。。。
許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隻聽宋懷遠說道：“別瞧她沒讀過天書，凡間的字可認識不少呢！”
宋懷殊突然驚喜的轉過頭來看我：“真的嗎？！”
任誰被一個輕塵奪目的美少年豔羨的盯著，都會有些心猿意馬，鎮靜如我還是穩了穩心神，寵辱不驚般應下了。
不經意間，看到了宋懷遠笑意吟吟的臉，卻使我背後頓起層層冷意。
還未曾想得仔細，就見宋懷殊大喜過望地朝我撲來。
瞥了瞥穩坐如泰山，端茶飲水的宋懷遠，我
正猶豫著，若是對那個向我撲來、近在咫尺的家夥飛起一腳，宋懷遠會不會朝我也來這麽一下。
慶幸的是宋懷殊終究在我麵前堪堪停住。
隻見他斟酌了一下語氣，和我說道：“金蓮你可曾聽說過‘不為良醫便做良相’？”
額～好像聽過差不多意思的一句話，我很賞臉的點點頭。
“那你還有沒有聽說過‘半部論語治天下’這句名言？”
我瞧了瞧一派風輕雲淡的宋懷遠，不明就裏的接著點了點頭。
宋懷殊眼中刹時迸出了狂喜，嚇得我趕緊後退數步。
“這就好辦了，一直以來我就有一個念頭，要做一名良相，輔佐明君治理天下。所以，必須熟讀論語。奈何論語中‘之乎者也’太多，太難記了。府裏識字的人不多～”
看了一眼宋懷遠：“兄長整日也很忙碌，不好總來打攪。”
接著語氣輕鬆的和我說：“我自己讀不進去，可是還有你啊，你來考我吧，我定能記下了。”
考你個頭，想讀書找你爹呀，我又不是你娘？
不知從哪聽來的兩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謠言，硬生生的變成了自己的理想。好詭異的念頭。
我也真是無事可做，居然認真的聽了這麽久，還那麽配合的思考了一下。
此刻的我就該揪著他的耳朵問一問：做一個花天酒地的紈絝不好嗎？為什麽偏要學別人做勞什子棟梁？別提半部論語了，便是靠著一整部論語，就能治理了天下？定是那些無良書商編出的瞎話，誆這些聽風就是雨的傻子們。
不 過，以我的身份，還教訓不得他。再者想讀書，畢竟是個上進的舉動，我若打擊的太狠，就顯得我淺薄了。
麵對他的盛情邀約，我難為情的說道：“多謝二少爺抬愛，金蓮不勝感激。可我自知學識淺薄，知道的字不多，識錯的字可不少，萬一誤了您，可就鑄成大錯了。”
見他不說話，我努力道：“再者讀取功名乃是個光宗耀祖的出路，大可以告訴宋老爺，讓他幫您尋來盛世鴻儒，得到他們的輔助，你自可以得償所願。”
聽我說完，他就像是個秋後的蚊子，有氣無力地耷拉著頭喃喃道：“我爹說了，讀書能賺幾個錢，還要往裏搭錢。讀書讀到頭了，也就做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罷了。而且做官風險太大，不是吃成了國家的蛀蟲，便是被國家的蛀蟲吃了。他說這兩種結局都不適合我，莫不如做一名盛世的商人，遊山玩水間還能把錢賺了。”
虧得我耳朵好使，伸著脖子聽了半天，才把他的這番呢喃細語聽個仔細。
聽完我不禁要為宋老爺拍手：真是塊老薑！看問題的角度就是毒辣，說的很有些道理。
換做我是他的兒子，定然要將他的話奉作金科玉律裝裱起來，立誌學做一名奸商。若是討了他的歡心，說不定還能將他的小金算盤送給我撥拉幾下。
不過，這個宋懷殊性子還算是簡單純良，該是做不來那些個巧詐的奸商勾當。如果真去經了商，隻怕會賠到他吝嗇的老爹吐血。
想想這個場景就覺得好笑至極，看著他略帶委屈的表情，我便想伸出手去安慰他一下。
“咳咳～”
一直旁邊看熱鬧的宋懷遠終是看累了，他低頭理了理袖口，起身朝宋懷殊說道：“時候不早了，午膳在這邊用吧。我正好新得了一本劄記，你拿回去瞧瞧。”
宋懷殊一聽倏的來了精神，隨著宋懷遠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來對我說道：“金蓮，咱倆就這麽說定啦，我回頭帶書過來找你。”
我望了望宋懷遠，他未出言語，隻是看了我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我竟為自己引出這麽多事端，真想割舌明誌。
不過宋懷遠，咱倆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