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然而，美好的日子總是如梭般飛逝。當麥穗戀戀不舍的卷鋪蓋走人之時，我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作為宋懷遠院子裏唯一的使喚丫頭，若是個有眼色的，就應倒履相迎於二門之外，奴顏婢色地為他接風洗塵。
奈何，同他的幾次相遇使我本能的覺得，應該少去他麵前湊熱鬧。況且連阿牛哥都瞧出來了，我是個呆笨的。所以對於宋懷遠的回府，我選擇慎之又慎，少出點風頭在院子裏候著吧。
等宋懷遠被宋老爺問完話，留了飯再回來時已過晌午。我掐好時間守在院口處，遠遠的就見宋懷遠身著一襲雅致的青衣長衫，大步流星地逆光而來。烏發上的束帶隨風輕揚，棱角分明的俊顏襯著修長偉岸的身軀～
每次見到宋懷遠都會對著他的俊美皮囊感歎一番，想想自己真是膚淺。。。
這邊我思索地久了點，以致耽擱了時間。直到他進了院門，我才堪堪回過神來，趕緊上前幾步，對著他仔細地說了一聲：“大少爺回來啦！”
宋懷遠卻像是沒見到我的行禮般，腳下未做停留，目不斜視徑直朝前廳走去。倒是跟在身後的宋小乙朝我點了點頭。
他竟目中無人至此，目中無人至此啊！！哪怕是看在院中草木被我照顧的較前粗壯了些許的份兒上，不假辭色地誇獎我一番也是可以的呀。
要知道這聲‘大少爺’可是我對著鏡子反複練習了數日，苦心拿捏了好久的成果，換來他如此隨隨便便的應對，甚傷我心。
之前的幾次見麵，他的不滿之情可沒有這麽明顯，到底是哪裏不對？難不成。。。
他與那紫蘇本是郎情妾意，奈何宋老爺在中間大手一揮斬草除根。生生插進來一個我，造就了他們的虐戀情深？宋懷遠氣不過他爹，便來氣我？
定然是了！想及此處，我的不平消磨了許多，心緒開闊不少，遂跟著進了前廳。
進去後發現他已經斯斯文文地坐在雕花木椅上，眉眼低垂著，慢慢地品茶，一杯，兩杯，三杯。。。
之前見他並無半點口幹舌燥的樣子，卻對水如此之需要～
看來紫蘇曾經對我的責怪並不算冤枉，是我太不了解宋懷遠了。
紫蘇早已離去，宋懷遠身邊少了這麽一位紅顏知己，他的內心定是愁苦不堪，這般想著，居然對著他生出了些同情。
發覺茶壺快要見底了，我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再替他蓄滿。不想他也在此時放下了茶杯，抬眼瞧向了我。
幽暗深邃的眸子觸到我憐惜的目光不覺一頓，卻聽他隨口問道：“你買的茶？”
那怎麽可能，我的銀子都在你爹那呢，遂搖搖頭。
他見我直直得等著他，便開口接著說道：“我不太喜歡被近身伺候。”
嗯
嗯，任誰有個曾經滄海，都會心下難平好久～
“你所需要做的，就是為我布好一日三餐，閑時可以打理一下院子中草木，但是書房就不必了。”
嗯嗯，紅袖添香的佳人沒了，還有心思讀書。不錯，有前途～
“另外，我的練武時間也不喜被打擾，除非有重要的事情。”
嗯嗯，放心吧，之前純屬意外，這點眼色我還是有的。揮劍決浮雲，快意斬情仇，心情不好時，練武也能排遣一下。
況且，刀劍無眼我也算是領教過了。若是他借機除掉了我，這夏日便要飛雪了。不說旁的，隻這最後一點我定會恪守！
盡管我忙不迭的點頭答應，瞧著他的意思對我仍有不放心。
畢竟我也聽了幾年白眉老頭說的書，總算是能明白他們這種苦情人之間的小心思～看別人做什麽事情，都像是要拆散他們。
我費盡心機的解釋，口水橫飛行的表白，就差拍胸脯保證替他倆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了。
總算見他擺擺手示意我停下來，略有疲憊的對我說道：“好了，先下去休息吧，等有事情了我會叫你。你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可以告訴小乙。”
我順從地點點頭，走了出去。
不知道我的解釋他能聽進去幾分。
到了外麵，微風徐來，我才發現額頭上浮起了一層薄汗，也許是天氣太熱了，自己又饑又渴。
伺候個人還不如伺候把火，趕緊回去尋點吃的是正經事～
宋懷遠的作息極其規律，害得我都不好意思睡懶覺了。
卯時起床練武，辰時我就得將早膳布好。
我本是個隨意的人，然則宋懷遠小廚房的廚子老範竟比我還隨意。
若是他起的早了，能在宋懷遠練武之後做好飯食。起的晚了，就會害得我穿越大半個園子去大廚房取早膳。
次數多了他也歉意地解釋：“人老啦，不僅越發渴睡，胳膊腿都不聽使喚了，切個菜都得花上一刻鍾。這可如何是好呦～”
看了看我，他又說道：“不如這樣，我看你這個小姑娘倒是個勤快的，你若是起早了，就來我這邊幫幫忙。常言道：隻要人手多，石磨挪過河呀！”
這個老兒真是會說笑，大刀用的比誰都利落，哪有分毫人老的跡象。但我若是不幫這個忙，整日早起在園子裏遛上一遭，我的腿可是會再細上幾圈。為了保住這雙腿，我咬著牙答應下來。
從此，小廚房裏每日能見到我辛勤勞作的身影，燒火、洗菜。。。
一日，我準時來到小廚房，卻看到老範愁眉苦臉的坐在那邊，抽著煙袋發呆。我還從沒見過老範會為什麽事情犯愁，趕緊走上前去詢問：“這是怎麽了？”
老範抬頭看了看我說道：“我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今天的早膳。。。”
接著擠出一個笑容：“還得麻煩丫頭你跑一趟，到大廚房那邊取來吧。”
不等我說話，他接著自說自話：“身為庖人數十載，揮刀翻炒早已印在骨子裏。這突然一停下來，還真不知該幹點什麽。”
看我還沒離開，他催促道：“快去吧，不要誤了用飯的時辰。”
瞧著他有些落寞的神情，我鬼迷心竅般地開了口：“你來說，我來做。”邊說邊挽起袖子。
“真的？”他驚喜的問道。
我被他臉上迅速湧現的雀躍逼退了幾步，他變臉變得輕車熟路，難不成是我又說錯了什麽？！
但話已至此，礙於情麵也不好再悔改了，隻得輕“嗯”了一聲。
他把煙槍往腰裏一別，爽快地起身：“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果真沒讓我失望。”
見我沒挪地方，他大手一揮：“來來來，別擔心，很簡單，以你的聰慧很快就學會了，我教你。”
我：。。。
待得好大一陣烏煙瘴氣、雞飛狗跳的忙亂，我終於將做好的早膳，端上了宋懷遠的飯桌。
當我將菜布好時，他已洗去一身的汗水，換上了幹淨衣服坐在一旁。
發現了色香味不同於以往的飯菜，他驚訝的看向我。
我朝那桌子還能稱得上是食物的物事努努嘴：“我的手藝。”
他聽後更吃驚了，隨即嘴角上揚，喜笑顏開的說道：“是嗎？我來嚐嚐！”
他拿起了竹箸，夾起一片冬筍放入口中。
我仔細盯著他的動作，每咀嚼一次，他的眉頭就皺上一分，最後還是沒忍住吐到空碗裏：“炒得老了些。”
這樣啊，好吧，記住了。
我連忙上前熱情的招呼道：“來來，再試試這個。櫻桃迷迭香鴨肉，專門為你做的，補腎～”
他看了看我，額角不可扼的揚了揚，終究沒說什麽。對於我夾到他碗裏肥碩的鴨肉視而不見，輕輕夾了一塊櫻桃肉吃了下去。
我看了看他碗中橫躺的鴨肉，心裏一陣痛惜～浪費了好東西。
在我殷勤的邀請之下，他對我做的每樣菜淺嚐輒止。最後吃了一口略帶夾生的米飯，他揚手叫停。
我不解的看向他，他清了清喉嚨開口說道：“我吃好了，才想起來，父親說今日讓我早些過去，需得走了。對了，午膳不用管我了～”
經他嚐試，我大致了解了自己做菜的水平。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我猜想，繼續讓我做下去的可能性應該是渺茫的。
雖然算不上饕餮大餐，但是將我辛辛苦苦做出的一頓飯，吃成這麽斯斯文文的模樣，終究是讓我心灰意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