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共戴天

天義峰無虛寶殿。

範子旭站在眾人眼前,麵無表情地看著稱他為“徒兒”的男人。

半炷香前,陳珂才將他引薦給其他三十七位師兄。“這位是池南分部今年的勝出者,其修為之高,可不是去年的陸折柳能夠比的。”

張楊站在陳珂身旁,看著這位眉目冰冷的獨臂青年,不屑道:“沈玉木能教出什麽樣的貨色來?”

陳珂稍有不悅,瞪了張楊一眼,轉而安慰範子旭道:“子旭不要往心裏去,張楊就是這副德行,口無遮攔。”

張楊冷笑:“哼,要想讓我看得上也簡單,你隻需耍幾招像樣的招式就行,可不要像陸折柳那樣連刀都拿不穩。”

範子旭冷冷地望著他,言簡意賅:“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你!”張楊正要發怒,奈何陳珂還在眼前,隻能強下怒火,重重吐了口氣。

陳珂倒是不慍不怒,笑盈盈地望著眼前渾身尖刺的範子旭說道:“你就耍兩招讓這些沒有眼力的家夥見識見識。”

範子旭不語,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又瞟了一眼憤憤不平的張楊,冷笑道:“比比?”

正中下懷。

一行人來到練武場,張楊與範子旭相隔三丈站定,其餘人踩在黃土上。

錢荀在陳珂耳邊低聲說道:“掌門,我記得範子旭年年墊底,今年怎麽會獲勝?恐怕其中有詐。”

陳珂望著蕭瑟冷風中的兩人,心中自有算盤。這個叫範子旭的怕是要取代張楊的地位了。“我在清虛寶殿試探過他的功底,你覺得能同時擋住掌門師兄,我,還有你離清師叔、臨清師叔加上沈玉木的試刀的人會沒有幾把刷子嗎?”

“這?”錢荀有些吃驚,望著站如青鬆的範子旭,著實有些難以相信。

張楊一柄青陽劍已經出鞘,寬闊劍身灼熱劍鋒咄咄逼人,劍尖直指範子旭,嘲諷道:“雖說你是我師弟,但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範子旭冷笑不語。

張楊惱羞成怒,踏出一步,舉劍而來。

範子旭左手上揚,劍與鞘同時飛起,劍鞘擋下張楊青陽劍,劍柄在手,無纓劍忽然向下,勢大力沉的一道“橫掃千軍”,張楊大驚,忙橫過劍擋在身前,卻吃不消這力道,接連退了三步。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喝彩:“好!”

卻更讓張楊氣憤,新來的居然敢搶我風頭,看我不打得你跪地求饒。

張楊先發製人,再起,抖腕舞劍,劍依然是劍,卻舞得若有若無如夢似幻,四麵無劍八方有劍。明裏出劍,暗中左拳已附上氣神,隻待範子旭收劍阻擋,尋破綻出拳。

果真如他所料那樣,範子旭收劍擋在身前,竟一一破解了他的“飄渺劍法”,竊喜,卻未見一分破綻。範子旭的劍法滴水不漏,令他大吃一驚,冷拳已就緒呼之欲出,卻忽見範子旭抬腳正麵踹來,拳與腳撞了個正著。

範子旭雖有一品修為,但多年的放 蕩令他的氣神稍顯單薄,這一撞

反傷了他身體,退了幾步,氣神紊亂。

張楊正得意,卻沒有人為他歡呼。人人都吃驚於獨臂的範子旭竟能破解了他的“飄渺劍法”,何況與他正麵衝突還能站穩腳。

麵子上有些掛不住。看來不將你打趴下是不行的了,趁範子旭喘氣間隙,張楊踏風而來,其速之快,雖不及沈玉木也比一般弟子快上數倍,直麵範子旭,蓄劍一招“斜月三星”,星芒炸裂,眼花繚亂。

範子旭倒是不慌,後撤一步,右腳腳掌踏碎巨大石塊,借力反手一招“殘月如勾”,擋去“斜月三星”大部分力道,卻因氣神紊亂,還是被擊中,頓時感到氣血上湧,險些昏厥過去,雖兩眼未黑,還是嘔出了幾口鮮血,無纓劍脫手落地,一陣乏力。

張楊顧自叫到:“好!”轉身,見眾人目瞪口呆,以為被自己的本事所折服,得意得將眼前幾束頭發撩過頭頂。

陳珂知道範子旭有些本事,沒想到竟強大到這境地。畢竟張楊比範子旭年長十幾歲,況且雙臂健全,但仍被逼到這步田地,若是範子旭能夠好好修行,說不定能夠達到天象。

他淡淡一笑,負手轉身離去。

冸詠晨帶著陸離趕到的時候,範子旭已經喘過氣,正在廂房休息,雖說張楊有些不甘,但是不敢任意妄為,還是將他們領到範子旭的廂房。

天義峰的廂房與池南分部類似的布置,但寬敞不少。因廂房多而弟子少,範子旭單人居住,見陸離推門而入,心微微泛起漣漪,很快恢複平靜,端坐在桌邊翻閱著陳珂帶來的秘籍。

池南分部隻一些入門劍法,他早練得通透,並且在這基礎上悟出了不少進階劍法,對張楊時的那招“橫掃千軍”便是從“借腰胯之力,轉腕掄臂橫劈”悟出的,威力增強了數倍,他正嚐試著將氣神附於無纓劍再使出“橫掃千軍”。

陳珂給了他一本《星月劍法》,算是玄武門上層劍法,張楊練了十年,悟出一招“斜月三星”,卻隻能使出三成威力。

陸離顯然喜不自勝,雙腳蹦進門內歡呼道:“師兄,我就知道你會獲勝的!”範子旭卻未如他料想地那樣起身迎接摸摸他的光頭,反而無動於衷,雙眼都未離開紙麵。

這讓他很是失落,情緒瞬間跌落穀底,撅著嘴小聲嘟囔:“師兄,你怎麽不理我。”

範子旭終於合上書,他立刻轉悲為喜,想著怎麽樣去打破這莫名其妙的堅冰,卻見範子旭將《星月劍法》放入懷中,帶上無纓劍出門去,留他在身後喊著“師兄,師兄。”

範子旭來到練武場,抽出無纓劍仰頭用它遮住陽光,發現劍鋒多了幾道小缺口。畢竟隻是一把尋常武器,經不住長時間的比試,沒有被利器一刀砍成兩截已算幸運。

他搖了搖頭,記起《星月劍法》中的口訣,“腕轉左右,抖劍如花,畫龍遊走,星月失芒”,便試著比劃了一套,並無難度。

陸離忽然擋在他身前,鎖著眉,氣憤又失落,如被丈夫拋棄的怨婦:“師兄你為什麽不理我?”

範子旭看了他

一眼,冷冷喝到:“滾。”

他身子忽然顫動,兩眼瞪得如銅鈴般,不敢置信範子旭會這樣對待他。在池南分部時對自己如此照顧,恨不得將身上肉割下來喂自己,怎麽隻一年的工夫,卻變得比路人還要冷淡了?

他戰戰兢兢地將雙手搭在他臂上,輕聲問道:“師兄,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隻換來範子旭不耐煩的眼神,他這才發現範子旭的一雙眼睛與常人有些區別。常人的眼珠是黑色的,而範子旭的眼珠更像猛虎,是淡琥珀色,瞳孔外還有一圈黑色圓環,因此冰冷的眼神更他驚恐,嚇得他退了幾步,險些摔在地上。

“師兄...”

範子旭忽然怒目圓睜,拔劍相對,低聲喝到:“若是想與我交談,以兵器講話!”

他盡力撐開眼皮,胸口劇烈起伏,依然不願相信範子旭會對他如此冷漠,甚至帶著些許敵意。他更願意理解為範子旭是想逼迫他成才。

謊言總是令人舒暢,欺騙自己能夠換來心安,何樂而不為?

他再退兩步,目不轉睛地盯著範子旭,抽出八斤,正要迎戰,眼前一晃,範子旭的“斜月三星”已至眼前。

他根本無力阻擋,甚至還未接受與範子旭反目這個事實,眼睜睜地望著劍芒擊中自己,然後兩眼一黑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冸詠晨驚呼道:“小師弟!”

範子旭並不為所動,隻是冷冷地望著冸詠晨將陸離從地上抱起,踏風而去。

同在練武場練武的錢荀看直了眼。雖說他練的是戟,與劍大相徑庭,但是早晨這招“斜月三星”還是張楊的拿手本事,現在範子旭卻已經練會。

雖然隻能使出一分威力,但光憑那三星劍芒已足以令人吃驚。

這是何等的天賦!

範子旭顧自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使的”,轉身離去。剛行一步,兩眼已濕。

朝夕相處怎麽會沒有感情,在陸離離開池南分部後的頭幾個夜晚,他常常夢到那顆亮閃閃的光頭,抱著一顆巨大的土豆“師兄師兄”叫個不停。但既已發現陸離的父親是盜自己母親墓的罪人,這個仇就不能不報。

陸離並未受致命傷,相比於身體,心痛來的更為猛烈。為什麽曾經如父親般的師兄入了天義峰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難道自己與天義峰就這麽水火不相容嗎?

耳邊風聲不止,冸詠晨抱著他踏著繩索回到黃忠峰交於衛清道長,衛清道長撩開他沾滿血跡的道袍,見胸膛血肉模糊,心痛不已,罵了幾聲“狗 .娘養的”,取出龍香散敷在他胸口,將他安置在自己房中,吩咐他好好休息後與冸詠晨一起走出屋外。

他隱隱約約聽到衛清道長說“他娘的天義峰”。

陳珂,定是陳珂。他腦袋中忽然冒出這樣一個解釋,是陳珂在背後說了他壞話,才讓範子旭變得如此厭惡自己。

他緊抓住道袍,在心中狠狠發誓,陳珂,我陸離與你不同戴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