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逸割人心

福州府,夏府靈堂又多了一副靈牌,兩根塗滿金粉的大紅蠟燭燒得正旺。

夏南坐在後 庭孔雀亭,木訥地看著眼前熊熊燃燒的火焰。身旁的仆人一次次來回往火堆中添加木柴。

陳旭站在他身旁,朝庭外望了一眼,惋惜道:“老爺,燒完了,剩下的是用來孝敬胡大人的一套紫檀桌椅和漆金烏木升龍床,就不要拆了吧?”

他沒有轉頭,仍舊失神地望著火焰,幾天的工夫多了不少白發:“孝敬個屁,姬兒都死了,我哪有心思去理那個老東西。拆了扔進火中。”

探子來報,跪於庭外道:“啟稟老爺,情報顯示陸折柳現已進入玄武門池南分部。”

夏南原本欲閉微張的眼睛忽然睜得巨大,條條血絲清晰可見,猛地站起身吼道:“好極了,拿我的戰虎大砍刀了,老子要親自。。。”話未說完,忽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陳旭忙去攙扶,但以他瘦弱的身軀根本無法攙住夏南,衝仆人喊道:“還愣著幹什麽,快扶老爺去臥室休息。”

五六個仆人正要動手拆桌椅床,聽到他的喊聲忙丟下工具過來攙住夏南的雙臂,剩下三人無事可做隻得愣在原地。

陳旭瞪了他們一眼,怒道:“愣著幹什麽,繼續拆,拆完先不要燒,等老爺醒來再燒。”

正教訓,夏南醒了過來,卻仍是無力站起臉色蒼白,隻是艱難地舉起手指向天空,陳旭明白他的意思,小聲在他耳旁說道:“老爺我知道,我會吩咐人去做的,您先好好休息,身體要緊。”

將夏南扶到床上躺下,替他蓋上被子,囑咐仆人好好照顧後,又看了眼合眼休息的夏南,陳旭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帶上門了出去。

他站在大堂夏南常坐的楠木太師椅邊上,喚來夏柏魏,正色道:“柏魏,你上次任務失敗,老爺沒有殺你,這次你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可不要錯過了。”

夏柏魏作揖道:“柏魏定當全力以赴。”

他點了點頭,道:“還是那個小子,現在他在玄武門的池南分部,你帶些人,去把他的腦袋帶回來。記住,不要衝入玄武門硬來,埋伏在附近伺機行動。”

“柏魏明白!”

為保證成功率,夏柏魏帶上五個二品武者前往池南分部。

有人不解,問道:“管家真是怕事,為什麽不直接衝進去把所有人殺光?還要我們埋伏在周圍。”

夏柏魏白了他一眼,“不明白情況就不要廢話,玄武門不是你我可以惹的。”

應天府,丞相府。

胡惟庸坐在密室烏木漆金九龍椅上,端起青瓷茶杯,輕輕吹了幾口氣,呡了一口,不禁感歎道:“這紅尖普洱果然與眾不同,醇而不苦,香且味甘,好茶,好茶。”

管家堆著笑附和道:“好茶配帝王,香,的確香,奴才站那麽遠也能聞到。”

胡惟庸將茶杯放回紅酸枝茶幾上,臉帶滿足:“你剛才說什麽?”

管家跟了胡惟庸幾十年,他的一切細微表情了如指掌,便雙膝跪地,高聲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哈。”胡惟庸自然是樂得仰頭大笑,“不錯,管家,你很識大體,待我成功登

基,封你為內務總管。”

管家臉色一變,雖說前途無量,但是命 根子沒了還要什麽錢啊,不過依舊是一副笑臉,再磕頭道:“謝主隆恩。”

胡惟庸微笑著擺了擺手:“就算是內務總管,也不一定需要切根嘛。”

管家這次是真樂了,又磕了三個響頭,“臣以為,皇上定會是個明君。”

“哈哈哈。”胡惟庸連笑三聲,被人陳讚的感覺的確是好。“夏南兒子的事怎麽樣了,我聽說被一個小子毒死了。”

管家依舊跪在地上道:“據微臣所知,是被一個叫做陸折柳的十一歲孩童毒死的。”

胡惟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這樣也好,夏南沒了兒子,與我作對的心思便少了大半。管家,你派幾個人去把那個叫陸折柳的小子殺了,將人頭帶給夏南。陸折柳,姓陸的也有些好東西。”

管家微微皺眉:“微臣不解。”

“夏南兒子被毒死,他必定痛心,想要為子報仇,我們先下手殺了陸折柳,再將人頭給他,算是送他個人情。這個人情可不是一般的大。”

管家高呼:“皇上英明。”

福州府,花婉榕,紅妝閨房內。連日的折磨使得紅妝身心憔悴,嘴角的淤血已無法褪去,她曾數次想到過死,但一想起為了自己不受欺負而冒險毒死夏姬的陸離便又有些猶豫。我的命可是用小光頭的命換來的,若是我死了,小光頭會很傷心的吧,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紅妝撫摸著半塊玉佩,想起陸離茫然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玄武門池南分部廂房內。

陸離正在修氣神,忽然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喃喃自語,“怎麽突然打噴嚏了,是紅妝姐姐在想念我嗎?”

範子旭瞟了他一眼,笑道:“沒想到你這個光頭塵緣未了啊。你才打了一個噴嚏,一個噴嚏是有人罵你,兩個噴嚏才是有人想你。”

他問道:“那三個噴嚏呢?”

“三個噴嚏說明你受寒了。”

“哦。”他撓了撓後腦,“師兄,我還是跟不到心跳。”

範子旭道,“知道自己的心在哪裏不?”

陸離點了點頭,“知道,在左胸。”

“你摸著它,找到它的節奏,然後閉上眼試試。”

陸離照做。手按著胸口的時候的確能夠感受到強烈的心跳,但一旦手離開,他便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他嘟囔:“還是不行。我是不是沒什麽天賦啊。”

範子旭安慰道:“別急,慢慢來,沒有人能夠一步登天。”

“可是都三天了…算了,我不練了。”

“…”範子旭憋著口氣,看著他下床穿鞋,走出門口又走了回來,氣頓時消了一半。我就說這小子不會半途而廢。

陸離卻說道:“師兄,我們一起去玩吧。”

範子旭忽然睜大了眼睛,狠狠看著他,這著實嚇了他一跳,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做錯了什麽,卻見範子旭又恢複了平常模樣,笑道,“走,我帶你出門。”

他撫著胸口舒了口氣:“師兄,你剛才的樣子好嚇人,我以為你生氣了呢!我們去哪裏?”

子旭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我們去抓野兔。”

池南分部設在半山腰,周圍樹林環繞,飛禽走獸自然不少。論美味,無疑是野兔屬於上品,肉質鮮嫩可口,而且抓捕也簡單,隻須埋伏在隱蔽出埋伏,待野兔出現,彈石擊打便可。

陸離跟在範子旭身後走著。這是他自進池南分部後第一次出門,新奇地望著周圍。離吃午飯還有一個時辰,出來打些野味是最好的消遣方式,順便加些野味。

新鮮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和熙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又走了幾步,範子旭蹲在地上觀察一番說道:“這裏有野兔的糞便,周圍一定有野兔,我們找個地方埋伏一下。”說完,撿了幾顆石子,躲到一顆樹後靜靜地觀察著四周。

半柱香的功夫,果真出現一隻野兔,灰色皮毛,兩耳豎起,後退一蹬一蹬地前行,在草叢停下,三瓣嘴不停地進食。

範子旭挑出一顆棱角分明的石子,對準野兔蓄力彈出。野兔身體震了下,便不再動彈。

“走!”

範子旭起身朝野兔跑去。中了石子的野兔無法動彈,隻能睜著眼被陸離抱起。

這是陸離第一次抱著野兔。雖然以往也會跟父親出去打獵,但父親看中的都是些鹿虎豺豹之類的大型動物,從未見過像野兔這樣嬌小可愛的。他一遍一遍地撫摸著野兔的身子,沒由來地開心。

“師兄,你看這隻野兔好可愛!”

“嗯,很適合燒烤。”

野兔似乎聽懂了範子旭的話,小眼睛中竟然泛著淚花,這讓陸離著實有些心疼。“師兄。。。它這麽可憐,我們不要吃它了吧?”

“嗯?”範子旭轉過頭,一臉疑惑。

“師父不是說了嗎,我們要尊重生命。”

範子旭嗬嗬笑笑,“還是師弟懂事,它確實好可憐,行,聽你的,不吃它了,來,給我抱抱。”

接過野兔,範子旭猛地將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血肉模糊,連內髒都摔出體外。

“啊!”陸離一聲慘叫,正要與範子旭爭論,卻見他麵目猙獰,仿佛從地獄走出來的羅刹。

“陸折柳你給我記住,這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若不夠強大,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怎麽去保護重要的人?難道就靠博同情嗎?啊!”範子旭憤怒吼道,抬起腳踩爆了野兔的腦袋。鮮血與腦漿一起炸裂開來,白的紅的撒了一地,如同煙花燃盡,徒留滄桑。

陸離隻是站著瑟瑟發抖,剛才還和顏悅色的師兄,為什麽突然變成惡魔了?

“陸折柳,你有在給我聽嗎?”

“有…有…師兄我在聽…”

“那你告訴我,連修氣神都不會,怎麽去保護重要的人!”

“我…”陸離自知有錯,答不上來。幾日的安逸讓他忘記了一切憂患。野兔的鮮血填滿了他的雙眼,喚醒了潛伏在他體內的仇恨,他這才明白,弱者隻有被宰殺的份,甚至連選擇死亡方式的權力都沒有,如同範子旭腳下的野兔一般,被人一腳踩爆腦袋。

陸離恢複了鎮靜,望著範子旭的眼睛嚴肅道:“師兄,我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