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劍隱胡子中

玄武門素來以修劍術為主,一身道袍配一柄清劍,有脫離塵世的仙氣。

雖沈玉木疑惑陸離的想法,但並沒有拒絕,隻是微微一笑道:“隨我來。”

池南分部的兵器庫緊挨著弛零寶殿,開門而入,滿目琳琅。刀槍劍戟錘鞭斧鏈分列而陳。劍在最前,有九列,每列九柄,其餘兵器兩列,共十八,足以見劍地位之高。

沈玉木道:“自己挑一把吧。”

盡管前九列都是劍,劍身直挺劍鋒淩寒,陸離並不在意,徑直走到第十列,奮力抽出一把刀。刀身長二尺,上刻“小單刀,重五斤二兩”,刀柄長半尺,文有魚鱗圖案。陸離握在手中顯得有些吃力,往一旁掃了一眼,他手中已是最小的刀。

他雙手握刀回到沈玉木身旁。

沈玉木望了他一眼。“就這把?”

“就這把。”

未時是池南分部的統一合練外招時間,屆時所有弟子會在後院空地列隊集合。陸離扛著一把刀來到後院大空地,見其他人都身著道袍手握長劍,不禁覺得自己是個異類。

有人見他這幅摸樣,果笑道:“喂,小光頭,你就是用那把刀剃的頭發嗎?”

他往範子旭投去求助的眼神,範子旭隻是瞥了他一眼,顧自坐在地上數螞蟻。

未時到,眾人手握劍,舞過兩三個劍花,動作整齊規範,口中一致念道:“北鬥七元,神氣統天,威光萬千。上天下地,斷絕邪源。乘雲而生,來降壇前。降臨真氣,穿水入煙。”

他什麽都不知道,隻能站在隊伍末端,嘴裏跟著喊幾句“北鬥。。。統天”,雙手握著小單刀連力都使不上,別說舞花,就是揮刀都顯得艱難。以他單薄的身軀,要駕馭這刀的確有些難度。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已大汗淋漓,而別人才剛熱完身,看著喘氣休息的他哈哈大笑,“小子,你不回家喝奶來這裏幹什麽。”

他不語,隻是坐在地上喘氣,失望地望著練劍的眾人。範子旭在他對角方向,手握一柄無纓劍,提膝崩腳,劍點刺劈挑,如芒劍尖似流星破空般寫意舒暢。他想,像範子旭這樣的人才配進入玄武門吧?

練習結束,他沒有胃口,徑直回了廂房,將刀擺在床上,躺下休息。

範子旭用餐回來,正用樹枝剔著牙,見他如此,安慰道:“小光頭,別往心裏去,他們就是這副德行,欠教訓。”

他回過頭看了範子旭一眼,“你也被欺負過嗎?”

範子旭一聲冷笑,“他們敢?”

“我記得那天你被別人扯掉胡子了。”

“這…”範子旭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回他,隻得岔開話題,道,“起來,我教你入神之法。”

陸離點了點頭,從床上坐起,學著早晨的樣子雙手撫膝。

範子旭與他一同做此姿勢,口中念念有詞:“雙眼閉,心境一,久而凝神。氣自丹田出,周於全身,匯於湧泉。”

陸離記下這幾句口訣,施與實踐,隻能做到雙眼閉,至於心境一,連什麽是心境都不知道,無奈隻能睜開眼,卻見到範子旭已入神,因光線足夠充足,他見到範子旭臉頰微微泛紅,似有微弱煙氣從頭頂溢出。

他大吃了一驚,眼前所見當真為實?待範子旭睜眼,他將

所見告知,範子旭隻是點了點頭,表示的確如此。

“因為氣在體內盤旋,所以生熱。當你能夠掌控自己氣神的時候,會有一種進入異世的感覺,別人就會看到你冒煙,我喜歡把這叫做升天。”

他依然有些疑惑:“可是,我隻能做到雙眼閉,什麽是心境一?”

“雙眼閉,心境一就是指,你閉上雙眼,讓自己的心靜下來,之後你能夠感受到體內的心跳,然後跟著你的心跳走。”

“跟著我的心跳走?”他嚐試著去做,仍無收獲。

於是每天卯時的修神氣成了他最煎熬的課程。當別人已經入神修氣的時候,他還在第一關苦苦掙紮。感受自己的心跳?閉上眼他隻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不過湊巧的是,當別人修氣結束,他也剛從夢中醒來。

未時則是果真無奈,別人手執寶劍,抖腕穿花,舞劍舞得行雲流水。他雙手握刀,艱難舉起艱難落下,險些砸到自己的腳。

他成了大眾笑柄,不少人在練習結束後將劍插回劍鞘坐下來看他出糗,他笨手笨腳的樣子惹得眾人哈哈大笑,自己卻並無所謂,隻是用力握著刀嚐試揮動起來。

五斤二兩,對於十四五歲的少年來說也許勉強能行,可陸離自小喜好讀書,今年才十一歲,生得弱不禁風,要想掌控這樣一把刀著實有些困難。

看熱鬧的一人叫到:“光頭,你怎麽不拿刀柄砸自己的腳了?”

眾人哄笑。他卻無可奈何,事實如此,狡辯無用。

範子旭看不下去,收劍走來,走到那人前踢了他一腳,麵無表情說道:“小子,嘴巴幹淨一點。”

那人“蹭”地抓起寶劍從地上站起,望了他一眼不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墊底王範子旭啊,怎麽,想給別人出頭?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你那本事,十個都不夠我熱身的!”

範子旭一聲冷笑:“牛是你會吹,拿點本事出來?”

“來就來,怕你!”一聲喝叫,那人輕抖手腕,手中寶劍舞得風蕭蕭氣淩淩,腳尖輕點地麵,呼之欲出。

陸離終於有些乏力,將刀插入地磚縫中,雙手扶著刀柄大口喘氣,卻見眼前圍攏了一群人。兩人站在正中,其中一人已擺好架勢,另一人是範子旭,隨意握著劍,劍尖抵著地麵。

他的第一反應是,範子旭要與人打架?便想去阻止,卻遭圍觀人一手推開,“滾,耍你的破刀去。”

他隻能踮著腳尖,或從縫隙中窺視正中情景。無奈兩人的衝突引來太多人的圍觀,幾乎圍得滴水不漏,縫中隻窺得到條條黑影。

他歎了口氣,著急往四周看了看,見不遠處有一石燈,三尺餘高的燈柱上一隻鏤空燈籠模樣,便爬了上去,爬到頂端雙腳纏著燈柱,雙手摁著石燈籠,圈內兩人比試正要開始。

擺好姿勢的那人笑道:“我吹牛?誰都知道去年比試我是第二,若不是大意第一非我莫屬,而你呢?來這裏四年,年年墊底,居然還好意思出頭?若是為良人美眷挺身而出也就罷了,居然是為了一個這樣的光頭?”

範子旭並不急著回敬,隻是閉眼低頭顫笑,肩膀抖了三下,道:“記住,剛才是你人生最巔峰的時刻。”

“可笑。看我一招就了結了你!”

正要出手,卻見範子旭收起

了寶劍,隻伸出一手,掌心麵向碧藍天空。

人群中有人喊道:“趙兄,他準備空手接你白刃!”

被稱呼為趙兄的人全名趙龍騰,是玄武門簾洲道人三年前在延平府遊曆時遇見的,簾洲道人見他虎頭虎腦天資聰慧,便將他帶到池南分部。那年沈玉木剛接任分部掌門,入門的第一個弟子便是趙龍騰,因此對他微微有些偏心,加之他進步的確迅速,三年功夫已修到四品,故有些心高氣傲。

趙龍騰冷笑道:“範子旭,雖你我是同門師兄,但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看劍!”

他腳下用力,竟踏起厚厚一層泥土,助他迅速向前衝去,劍尖直指範子旭咽喉,隻眨眼的工夫,劍已至範子旭眼前,而他並無停下意思。

範子旭並不慌忙,迎著劍尖麵帶微笑,就在眾人以為將血濺當場的時候,範子旭竟以兩指夾住了迅馳而來的劍。

眾人大驚!

趙龍騰亦有些驚慌,這個吊車尾居然隻兩指就夾住了我的劍?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想從他指尖抽出寶劍,卻任憑怎麽用力,劍似黏在他指間般紋絲不動。

範子旭一聲冷笑:“我說了,剛才是你人生最巔峰的時刻,想要這柄劍?好啊,我送你。”

他雙指用力,“鐺”一聲,劍斷為兩截,順勢劈出一掌打在趙龍騰胸口。

這一掌竟令趙龍騰飛出一丈開外。他一陣眩暈,險些昏迷過去,隨即喉嚨一跳,嘔出三口鮮血。

範子旭隻是冷冷地望著,麵無表情,似乎在意料之中。

陸離在石燈上看得目瞪口呆。真人不露相!他想鼓掌,卻忽然感到身體失去了平衡。風吹日曬之下,石燈早已破敗不堪,他的一個動作便使得石燈瓦解。他從石燈上掉了下來,摔在地上,卻沒人再笑他。

人人都吃驚於眼前的景象。去年差點奪得去主峰資格的趙龍騰,竟然被年年墊底的範子旭一招擊敗。

甚至,有些未到七品的人都未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隻看到劍斷之後趙龍騰便飛了出去。

麵麵相覷,不明所以。唯一相似的是,人人臉上帶著見到怪物般的驚慌。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

“這,趙兄竟然輸了?”

話傳到趙龍騰手裏,麵子掛不下,雖說身體有些不聽使喚,他還是站起身子,指著範子旭鼻子吼道:“算你有點本事,剛才是我疏忽大意,再來!”

範子旭冷笑:“再來?陪你。”

正要出手,沈玉木趕到,眾人自覺讓出一條道。情況一眼便明了,沈玉木臉色有些難看,趙龍騰臉色也有些難看,範子旭倒是輕鬆地抖著腿。

“子旭,你過來一下。”

範子旭“嗤”了一聲,扔給趙龍騰一個不屑的眼神,跟著沈玉木走出人群。

角落裏,沈玉木神色凝重,望著範子旭道:“你就不能收收心?上次要不是我保你,你早就被踢出玄武門了!”

範子旭將頭撇向一邊,視線中,陸離坐在碎石中看向他。“我討厭別人沒有本事仍目中無人的樣子。”

沈玉木急吼道:“跟這些人計較什麽?他們不過四五品的本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