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十三節於謙進京

朱祁鈺沒有去找朱祁鎮,而是去見王振。

王振心情極為不爽,看見朱祁鈺信步走來,就知道,他要幹什麽了。

“參見王爺。”“翁公,別來無恙。本王,想和翁公借一步說話,可否?”“憑王爺吩咐。”

朱祁鈺帶著王振來到乾清宮外麵。一出來,就問:“翁公,可知道劉大人被滅門之事?”王振嘴角一撇,臉耷拉得跟褪下的蛇皮似的。回答道:“老奴不知。昨兒個,老奴早早睡了,今兒早上當差。完全不知情。也是剛剛早朝才知道的。”

“那,您和馬順馬大人關係好嗎?”“馬大人身為錦衣衛都使,與老奴自是同僚了。”

朱祁鈺心裏罵道:同僚?哼,他對你簡直比你兒子還忠心。

朱祁鈺粲然一笑,“翁公,馬順殺了劉大人,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人證物證俱在!他是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的。還有就是……”朱祁鈺的臉陰沉下來。“他會不會受人指使?跟一些高官私相授受?這還要徹查一番。雖然翁公說與他關係一般,但是別人卻不會那麽看。本王,也不過是秉公辦理。翁公切莫見怪。”“奴才不敢。”王振連忙哈腰作揖。

“本王會還蒙冤之人,一個公道。也會將擾亂朝綱者,繩之以法。翁公您清者自清,本王佩服。先走了。”

“王爺慢走。”王振的眼神中充斥著憤怒!

他臉上的皺紋深深嵌在皮膚裏,嘴唇緊閉。緊接著,他又一聲嗤笑。

不就是個王爺嗎?我倒要看看你能留在北京囂張多久!

朱祁鈺知道自己沒有辦法留在北京太長時間,而且,要是他稍有不慎,王振就會挑起事端,逼他回封地。

他必須要把這件案子處理得當,這樣,才好開口,帶他母親回封地。

晚上,韓九和王家幾個兄弟一起站在王振身後,沒有一個做槍頭鳥,都不敢說話。此刻,王振的心情隻怕是鬱悶到極點了!

他們五個麵麵相覷,這件事情,是他們瞞著王振做的,要是讓王振知道,免不了一頓,好罵!好打!

王振在這片寂靜中,率先打破沉默。

“九兒,倒茶。”韓九身體微微向後一仰,嚇死了,還以為要幹嘛呢?

“是。”韓九走過去,為王振倒茶。王振的頭一點沒有轉動,隻是將眼珠子轉到韓九臉上。韓九稍微瞥到王振的眼白。她頭皮有些發麻。

韓九倒好了,她又向後退。

“九兒。”王振攔住她,握著她的手腕,“你坐下來吧。”韓九隻好聽命坐下來了。

王廷心裏發怵,叔叔不會要找九兒開刀吧。

王振臉上白白油膩的皮膚皺了起來,那是他在笑,年老的男人,卻一點胡須都沒有。看得韓九十分,惡心。

“九兒。翁公問你,你知道這件事情嗎?”韓九低著頭,支支吾吾地。“九兒,九兒……”她在想,要不要說呢?

她從側麵悄悄看看那四個人,除了王挺關切地看著她,其他三個都是冷眼旁觀。唉,說不說呢?反正,主意又不是她出的。

韓九歎一口氣。“九兒知道。”

“知道?你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訴我。”“是。”韓九豁出去了,反正事情和她沒有關係,她隻是個旁聽的。

“翁公,就是,劉蘊和於謙,兩個人,有書信來往的,然後……”

“哈哈哈!”王振突然笑了起來,把韓九的話語給打斷了。沙啞的嗓音又突顯著些尖

銳。韓九嚇個不輕。

“九兒,你是說,劉蘊和於謙有勾結?”“嗯。”韓九隻承認了劉蘊和於謙之間的關係。事實上,他們也就是平常寫些詩文交流,哪有什麽勾結?在王振眼裏,全都變成了勾結?怎麽好意思說,他自己呢?

王振一拍桌子,“很好!很好!”那四個兄弟問他,“翁公,什麽很好啊?”

王振回頭問王廷,這裏頭,就他年紀最大。“那麽,王廷,劉蘊的死,是不是和你們四個有關?”王廷沒有說話,要不要說謊呢?他們四個一致地低頭,沉默,給了王振答案。

王振氣的站起來,指著他們的頭罵:“你們好大的膽子!劉蘊可是朝廷命官,你們竟然私底下殺了他!”王振既沙啞又尖銳的聲音,讓韓九渾身不舒服,還好,她沒有被罵。

“還有九姑姑呢。”王林不識趣地添了一句。憑什麽,就他們四個兄弟挨罵,這個女人,卻可以坐在那裏,跟沒事人一樣。

王廷瞪他一眼,王山也假裝沒有看到。“哼,九兒?你該感謝九兒,是她救了你們。要不是她告訴我,於謙和劉蘊勾結,你們!我就!”王振一邊說著,一邊還舉起浮塵,往王林頭上夯去,“咚”一聲,韓九看著王林彎著腰都沒有躲過去,頭上結實的長了一個紅色的包包。

切,活該,叫你說我!

王廷又加了一句。“翁公,還有朱祁鈺呢!他在封地的時候,和於謙也有來往。”

韓九心裏一顫,幹嘛提他?他是王爺,難道還能公然地殺他?他是朱祁鎮的親弟弟,最多就是……囚禁。

王振重新坐下來。眼角眯成一道縫。每每他想害人的時候,都會有這麽一個神情。

“我知道了。你們都先走吧。”

過幾天,朱祁鈺正要上早朝時,來了一封書信。他一邊喝茶一邊看……於謙!

朱祁鈺十萬火急地來到朝堂,此刻,於謙已經站在他麵前了。

“於大人,您……您,怎麽進京了?沒有傳召,您不得進京啊。”

於謙英姿颯爽,昂首闊步。“王爺,就是司禮監王振傳的聖旨,讓我進京的。”

那就好。朱祁鈺欲言又止,不敢問他,知不知道,劉蘊的事情。但是於謙搶先和他提了。

“劉大人的事情,怎麽樣了?”“嗯。”朱祁鈺隻是“嗯”了一聲。這樣,於謙就放心了。

陸續又有各個大臣進來,大家看到於謙,都客氣地打招呼。於謙在左邊作揖,在右邊拱手。

突然,他頭一抬,隻見一把把尖刀指著他。朱祁鈺問這幫錦衣衛:“你們做什麽?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們也不看看。”

“回王爺,我們秉公辦理,依法抓人。”

當初那個在朝堂上,據理力爭的李大人,李賢。現在又挺身而出。“你們做什麽?依法抓人?你們該去抓王振。於大人犯了什麽罪?”

“有沒有罪,審問便知。”

朱祁鈺被錦衣衛那傲慢的態度惹惱了。他一手攔下李賢。自己走上前去。

“你們,憑什麽抓於大人?於大人有罪?也不是你們可以定奪的。”

“王爺,我們是奉皇上的命令。”“是皇兄還是王振,你們說啊!”

“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問皇上。”

李賢和其他大臣紛紛上前,要找錦衣衛理論。縱使錦衣衛身手敏捷,但又有幾個是會吵架的,說道理怎麽講的過,這些文人?

朱祁鈺來一句

:“你竟然叫我去問皇兄?你算個什麽東西!”李賢一句:“你們公然持刀上宮廷,依法處斬啊!先拿這把繡春刀砍了自己的脖子,再押於大人走啊!”

一人一句,這幫錦衣衛握著刀聚在一起,都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隻是拿著刀抵擋著眼前浩蕩的舌音。於謙看此場景。心裏想:萬一,這裏出事了怎麽辦?劉蘊大人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一次。

於謙氣定神閑地拍拍朱祁鈺的肩膀。“王爺,切莫動氣。臣,跟他們走。臣兩袖清風,還怕他們誣陷嗎?”

“於大人不可啊。”朱祁鈺趕緊阻止他。“馬上就要上早朝了,等皇兄來,再說不遲啊。”

“王爺,等皇上來,看到如此場景,那還能安心上早朝啊?臣,會平安回來的。”

於謙不顧他們的阻止,執意和錦衣衛走。朱祁鈺說:“好,我會替您討回公道的。”“好。”

朱祁鈺沒有想到剛剛見到於謙,他就被錦衣衛帶走了。希望,他不會遭刑。

王廷一蹦一跳地找韓九,告訴她。

皇上一上早朝就勃然大怒。大聲斥責幾日前在朝堂上為劉蘊申冤的大臣。他還說,劉蘊是死有餘辜。劉蘊和於謙相互勾結,欺上罔下,蛇鼠一窩。於謙還未經傳召進京,更是該死。

韓九聽了王廷的敘述,猛地一驚。

“王廷,你說的是真的?皇上懷疑於謙?”王廷神采飛揚,完全沒有那晚上低頭認錯的慫包樣,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當然是真的。不是懷疑,而是,已經相信了。他今天早上還下令抓於謙呢。”“那於謙好端端怎麽進京了呢?”

王廷噓聲道:“當然是叔叔假造的了。不然怎麽把他騙進京?”王廷這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看的韓九心裏毛毛的。看來王振要翻盤啦。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那,朱祁鈺呢?他沒有被懲罰嗎?”

朱祁鈺下了早朝之後,被朱祁鎮請到乾清宮。

朱祁鈺知道,王振鐵定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番,於謙和什麽藩王,地方勾結,書信來往甚為頻繁。

朱祁鎮坐在椅子上,一臉陰沉。隻能看出他的臉色,沒有表情。朱祁鈺手心握出涔涔汗漬,這是他的哥哥,但,更是大明的皇帝。

朱祁鎮沉默,是在想他祖母,張太皇太後臨終前,對他說的話。“皇帝,你父皇駕崩時,懇求我照顧祁鈺母子。這麽多年,祁鈺證明了,他是個好弟弟,好王爺,好臣子。你要替我,替你父皇,照顧好他。”……

朱祁鎮歎口氣。這個弟弟,他何嚐不知道他是個好弟弟,隻是,他不該和地方大臣有接觸!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不能威脅到他皇位的權威,即使,他知道,朱祁鈺不會做這種事情。

“祁鈺。”朱祁鎮喊了他一聲。“皇兄。”“你,站了這麽久,先回去吧。”朱祁鈺握緊拳頭。“皇兄,臣弟有話要說。”

“如果說你不會再犯,就不必了。朕相信你。其他的,朕也不想聽。等這次於謙的案子結束,你就早點回封地吧。”

朱祁鈺的後背冒起冷汗,一股比秋風還要寒冷的寒意席卷而來。

什麽叫做,等於謙的案子一結束?難道,皇兄不相信於謙嗎?回去?他又帶不走他的母親了嗎?

“回去吧。”朱祁鎮第二次叫他走。

“皇兄……”“夠了!”朱祁鎮冷漠殘酷地打斷他的話。犀利的目光,射在朱祁鈺臉上。“朕說,回去!”“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