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遊憐杭州歎古愁(3)

這四個大字是嶽飛親手所書,氣勢磅礴,筆走龍蛇。隻是這四個大字又透露出深深的無奈和悲涼,這種壯誌未酬之情顯然於表。可以見想,當初嶽飛寫下這四個字之時,不是用筆去寫,而是用血去寫,是用淚去寫,更是用滿腔憤慨的不甘之心去寫。

滴血的大字,淚幹了一位英雄的哀歎,流盡了一位英雄的熱血,也唱罷了一位英雄的壯歌。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英雄之所以為英雄,是因為英雄做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事情。嶽飛的盡忠報國固然偉大,可實際上卻隻是一塊華美豔麗的遮羞布。這塊遮羞布極其醜陋的遮擋住了腐朽怯懦的宋王朝,以及鼠目寸光、心無壯誌的宋高宗趙構。

這一段慷慨大義、可歌可泣,充滿濃濃的個人英雄悲劇主義式的曆史,到底該如何評價,就由待時間去給出答案。但也正是這首淒涼的英雄悲歌,毫無掩飾的直視人性。它將人性嘴臉中的善與惡,美與醜,絕無保留的曝光在青天白日之下,讓後人一覽無餘。也許這也是這段曆史留給後人最大的財富,抉擇和反思。

“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嘀嗒嘀嗒,默念之後的慕淩玄,淚水滾滾下落。

打在地上,也撞在心上。

筆直地站在雕像的下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雕像。隻時隻刻,天大地大,仿佛隻有慕淩玄和嶽飛兩人。

慕淩玄在腦海裏無盡地去想象當年嶽飛的曆程,而李柔兒和明清舞也早在這種沉重的氣氛中不自覺的落淚了。

恐怕也是,來到這裏的人,沒有誰不會不流淚,因為流淚是對一位英雄誠摯的致敬。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縱然渾無武功,但隻要具備這種情懷精神,就足以做俠。

突然!

慕淩玄單膝下跪,向嶽飛的雕像抱上了生平最重的一拳。這一單膝下跪抱拳是軍禮,是軍魂,更是對軍人最崇敬的回報。

“嶽元帥,我想您最想聽到的是這個稱呼,而不是後來追封的鄂王。您始終恪守軍人的本分,是一位真正的軍人。所以,我也用軍禮來敬您。軍人的天職是保家衛國,拯救黎民百姓。隻是這份職業操守又有多少人能夠似你這樣坦坦蕩蕩的秉持。”

“嶽元帥,您說過,文不貪財,武不怕死,江山可保矣。可天下之大,史海之深,那些和您一樣站在高岸上人可曾捫心自問,自己,做到了嗎!嶽元帥,您不但做到了,也還做到了極致。哈哈!有人說您是愚忠。但在我看來您隻不過是盡到了一個軍人最基本的責任。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則是軍人的夙願

。可您卻倒在了自己人的手中。啊,這是種無法形容的悲哀。”

“而今,曆史已經為您平反,我想在九泉之下的您也可以安心的休息了。隻是滄海桑田,您盡心竭力想要力挽狂瀾的趙宋王朝也已經湮滅,成為了最具爭議的朝代之一。所以事已至此,隻希望您的事跡可以警醒後人,千萬不要再發生如此悲劇的事了。”

慕淩玄忘情地動容道。

話絕,慕淩玄重重地一拜,而後站起,依依不舍的,轉身。

隨後三人向右首邊的嶽飛墓地走去。來到墓道,直接入簾的是墓道階下跪坐的秦檜及其夫人王氏、萬俟禼、張俊四人的雕像。這四個謀害嶽飛的奸人注定是要被永遠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任由後人唾罵。

李柔兒一看到這四座雕像就來了一肚子氣,怒火難耐的朝雕像用力地吐了一道唾沫,並斥道:“可惡!你們這四個害死嶽元帥的奸臣賊人!”

“柔兒!別吐了!”明清舞製止道。

明清舞身份尊貴,自然是做不出這種有點粗鄙不雅觀的事來。然慕淩玄不吐,是因為他認為該吐的不是這四人,而應該是製造這段悲劇的罪魁禍首——宋高宗趙構。

三人緩步走到嶽飛墓旁。嶽飛的墓不大,也正好是一人之容,這也正符合嶽飛生活簡樸的優良作風。

恭敬地拜了嶽飛,並上了香,而後三人走到了墓旁的樹下休息。

明清舞回頭看了眼嶽飛那簡單的墓地,感慨地歎了句:“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一個巴掌拍不響,嶽元帥的死既是奸人所害,又是有自己的原因。誠然這四人是不折不扣的罪人,但不過是幫凶。真正的元凶乃是皇帝趙構,而被千夫所指的秦檜隻是替這位不爭氣的皇帝背了黑鍋。”慕淩玄道。

“世人皆罵這四人,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但卻很少敢像慕公子這般直言直語,真是難得。”明清舞道。

“趙構畢竟是皇帝,而且宋朝的敗落也非他一人之過,所以後人也都不願過多的譴責。也因此這被人罵的角色自然就落在了秦檜這個替罪羊的身上。”慕淩玄有點冷色道。

“嗯,沒錯。隻要皇帝不做得太失敗,老百姓一般是不願指責皇帝的。”明清舞點頭道。

“嶽元帥的死,原因很多。從他自身來講,用一句話足以道盡。那即是‘軍人不該幹預政治,但不能不懂政治’。政治的藝術在於妥協,懂皇帝所想,懂和皇帝和諧相處。功高震主者不懂得政治,自然是不懂得規避風險之道,所以當年白起、韓信的下場也就不奇怪了。”慕淩玄道。

明清舞道:“對的。自古功高震主者下場通常不會太好。也因此衛青和李靖兩人才能成為曆代君臣相處之道的楷模。”

“嗯。但漢武帝和唐太宗不是沒有猜忌,隻是這兩位皇帝都乃千古罕見的帝王,國家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

之中,所以也根本不懼怕臣子的功高震主。畢竟打鐵還需自身硬,皇帝的強勢,能震懾一切,有蠢蠢欲動之心的人也是極其害怕的。再說衛青和李靖的政治覺悟都很高,都在大敗草原異族之後就選擇徹底放下手中的兵權,閉門不出,不結黨不營私,讓人找不到半點攻擊的借口,所以最後也都得到了善終。否則一旦被人抓住了小辮子來大做文章,給皇帝的心裏留下其他想法,那麽最終的結果就很難說了。”慕淩玄淡道。

“伴君如伴虎啊!”明清舞想到了一些往事,故而歎息道。

“嶽元帥生在了對的時代,卻也生在了錯的時代。前者是因為生在亂世可以讓自己的軍事才能得以施展,後者是因為遇到了昏庸的君臣。”慕淩玄道。

“哼!昏庸無能的皇帝分明就是壞事!”李柔兒鄙罵道。

“不全是。趙構是昏庸,但絕不愚蠢無能。在那種紛雜的亂世,他還是看到了至關重要的一點,他也有著作為一個皇帝理應具備的審時度勢的戰略眼光。”慕淩玄道。

“他看到了哪一點。”明清舞道。

“北伐不可能成功,嶽家軍收複北方失地的理想隻是一種幻想。”慕淩玄毫不避諱地指出道。

“為什麽?不是有‘撼山易,撼嶽家軍難’的說法嗎?嶽元帥天下無敵,如果沒被趙構這個昏君害死,肯定能打敗金國的。”李柔兒不信道。

慕淩玄笑了笑,有點苦澀地搖搖頭道:“李姑娘,你想得太天真了。我們看待任何事,都要動腦筋去分析思考,而不是人雲亦雲。”

“戰爭打的是什麽,說穿了就是錢、糧、人和武器裝備。而這些戰爭要素從根本上說就是指綜合國力的較量。”

“當時的金朝是新生勢力,雖然也有許多的內部問題,但依是充滿了力量和活力。且金聯宋滅了遼,正是兵強馬壯,鋒芒畢盛的時候。反觀一邊的宋朝,奸臣當道,死氣沉沉。農民四處造反作亂,盡可謂江河日下,民不聊生,而這些亂象也早已經虧空了國家的元氣。兩者對比,宋朝怎能繼續北伐?能存活下來已是萬幸了。”

“所以這個時候真正該做的是休養生息,而非繼續打仗。因為這場戰爭實在打不下去了,再打下去,宋朝可就真的要滅亡了。趙構很清楚的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是堅決反對北伐的。從當時的時局來看,是很正確的選擇。而嶽元帥則是一心想要北伐收複被奪去的河山,因此,君臣兩人的立場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對立。趙構是皇帝,故而他必須從全局出發,而不是逞一時的熱血衝動。曆史也證明他的做法並不錯誤,即便嶽元帥死後,他趙家的江山也存活了百多年。隻是他殺嶽元帥是萬萬不該的,哪怕找個人替嶽元帥死也都好。”

“是啊!找個人易容成嶽元帥處死都可以,真的不該如此無情無義的殺了嶽元帥。”明清舞感傷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