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成皇敗寇難訴評(2)
水波蕩漾,助推著輕舟,伴著慕淩玄內力的運轉驅動,三人即日便抵達富陽郊外。
三人上岸後走進了一片樹林。
樹高疊翠,泉野鳥鳴,勃勃英發。
穿過樹林,沿著一條山澗,三人來到了一片竹林。隻是在剛進入竹林的不遠處之時,三人就聽到有一人在高聲唱語。
“我以春秋筆法寫盡人生妙諦,你以鋒筆刀吏蕩盡蒼白不平,孰優孰劣,曆史自當有且公論。何不高歌一曲,美人佳釀,擁懷醉意。坐看雲起蒼天事,聞聽風落耳海語。一人一筆,隻為千裏走單騎,斷盡此生天涯茫茫無盡路。”
“春秋筆法雖好,但鋒筆刀吏更能警醒人心。舍生而取義,名垂青史之筋骨,銘傳於後世之風顏,此乃文人畢生向往之榮光。先生以為呢?”慕淩玄朗朗說道。
“公子之言可謂入木三分,還請過來一敘。”那人道。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慕淩玄道。
接著,慕淩玄三人往竹林深處走去,很快就看到前方有一座小竹屋,竹屋外圍著籬笆,籬笆之內,一位白衣老者正端坐在石椅之上。
“老先生,我們三人打攪了。”慕淩玄道。說完,推開小竹門,三人依次走了進去。
走到白衣老者麵前,三人紛紛行禮。
白衣老者頭戴著方巾,長長的胡須,顯然是一副知識分子的模樣。隻是麵龐有些許憔悴,眼神滲出一絲哀愁,想是為世事操憂過度累及心神所致。
白衣老者端詳了三人,撫須笑道:“公子氣質斐然,冷峻不已;兩位小姑娘又出落得極是美貌驚人。你們能來此地,真是令老夫的寒舍蓬蓽生輝啊!嗬嗬嗬!”
“老先生過獎了。晚輩慕淩玄,這是我的朋友,明清舞姑娘和李柔兒姑娘。敢問老先生高名?”慕淩玄恭敬道。
“嗬嗬嗬,老夫乃‘桐愚居士’竹齋象。”白衣老者笑道。
“哦。不過請恕晚輩孤陋寡聞,不曾聽說過竹先生的名號。”慕淩玄有點尷尬道。
“哈哈哈!老夫隱居此處,自封自號,自娛自樂罷了!”竹齋象捋須,豪邁笑道。
“先生真是好直性!‘桐愚’二字中的‘愚’用得甚好。老子的《道德經》裏說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可見高調並不可怕,低調才是真正的厲害。因為隻有在低調中才能方顯聰明本色。”明清舞細說道。
“好!明姑娘蕙質蘭心,可為一代才女呀。哈哈哈!慕公子,你真是福氣不小啊!”竹齋象別有意味地看了眼慕淩玄。
“糟了!這位竹先生誤會了!明姑娘她會不會……”慕淩玄心下急道,立刻偷瞧了明清舞一眼,見明清舞並無特別的反應,瞬間舒氣不少。
突然,李柔兒指著後方的一張石桌,叫道:“咦?小姐,那裏有一副棋局!”
“嗬嗬,
那裏有一副象棋棋局,三位不如也去看看吧。”竹齋象笑道。
“好!”三人同時回應。
於是,四人走到石桌旁。慕淩玄三人看著這副棋局,盡在沉思。當然,真正在思考的隻有慕淩玄和明清舞。
竹齋象則在一側微微而笑,看著思考的兩人。
明清舞率先從棋局中走了出來,她會心地點頭一笑,自信的神采寫滿臉上。她從容不已,指著紅黑兩方棋子,胸有成竹道:“此乃三卒單缺象對雙車一兵的殘局。雙車被兩外小卒牽製,不得隨意活動,黑子一方得以巧運另一小卒和靈活地變換士象的位置,終至苦戰成和。弈棋的雙方真是好計算,這是典型的以弱戰強的和棋殘局。”
竹齋象驚訝地看著明清舞,隨後撫掌頷首,大笑道:“明姑娘好生了得,當真聰明至極!似姑娘這等才思敏捷的女子,哎,天下間真是罕有。那再問姑娘,能否猜出此局的名稱。”
明清舞和竹齋象對視了一眼,便再度低頭通盤看了一次殘局,腦海裏飛速地將殘局從頭至尾推算了一番,而後抬起頭,笑了笑,道:“這有何難。這雙車可為海之蛟龍,猛勁波騰。然而這三個小卒力量微小,行動緩慢,好比柔弱的蚯蚓。蛟龍固而霸強,但始終被渺小的蚯蚓所牽製。蚯蚓避其鋒芒,以變化複雜之勢做到攻守相應,所以此殘局可叫做‘蚯蚓降龍’局。”
“啪啪啪”,竹齋象鼓掌三聲,不住點頭大讚道:“好!好!好!姑娘的棋力真是令老夫自歎不如。老實說,在老夫得到這一殘局棋譜之後那是苦思良久方能明白。而姑娘隻是在短短的時間裏將其看透,這份睿智端是叫無數人羨煞不已。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小女子隻是習慣了從兵法的角度去弈棋,站在宏觀的層麵上去看待一切,很快就能得到相應的結果。”明清舞謙虛道。
“姑娘大才,老夫敬歎之至!”竹齋象歎服道。
“先生定是個有大抱負的人,為何選擇隱居於此埋沒自己而不出任仕途呢?當今皇帝乃一代雄主,英才偉略,銳意進取,先生何不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才能呢?”慕淩玄問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當今皇帝乃一代雄主?哼哼!我看他燕王朱棣才是一天大的亂臣賊子!怎麽,才坐了幾年的龍椅,他就要標榜自己為千古一帝了!哼哼哼哈哈哈!要老夫為他搖唇鼓舌,掩飾其謀反篡位的罪行,想也別想!此事絕無可能!”竹齋象大聲冷笑嘲諷。
“你!你住口!你這人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諱,還講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你就不怕受到株連嗎?”李柔兒氣急怒道。
“哼!小女娃,你才多大,懂什麽!他朱棣要想殺我就盡管來吧!反正老夫也是孑然一身,不懼生死了。可是,就算他殺了我又能怎樣呢,他仍是改變不了其造反上位的千古史實!哼!”竹齋象慷慨威儀,冷冷說道。
慕淩玄和明清舞不停地相視,均
想:這個竹齋象定是受到了官場的刺激,也許他原本就是朝廷官員,隻是憤世嫉俗而離開了官場。
終究還是慕淩玄開口問起:“敢問先生,以前可是朝廷官員?”
竹齋象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慕淩玄,歎了會氣,點頭承認,無奈說道:“是的,老夫本來是一名史官,雖然官階不高,但也是朝廷官員。不知公子從哪裏看出?”
“原來如此。其實要看出先生的身份卻也不難。首先,我們剛才在外邊聽到先生的一席高論就可以看出些許端倪。因為春秋筆法和鋒筆刀吏雖然對立,但都是史官、諫官所使之法,隻不過一個委婉,一個剛直。盡管先生選擇了春秋筆法,但實則心裏還是十分向往鋒筆刀吏,盡管鋒筆刀吏者下場不會很好。其次,我們一提到當今皇帝的時候,先生的情緒就難以抑製的激動。這兩者一經推敲,也就不難想到先生原本就身於官場,隻因受不了官場黑暗冷血的刺激,最終才選擇歸隱山林,學做陶淵明的。”慕淩玄釋疑細道。
“哎!公子極是了不得。你們三人可屬世間少有的年輕奇才,老夫也不過是癡長你們些年歲罷了。”竹齋象苦笑地搖搖頭。
“先生言重了。先生雖然隱於山林,可仍是放不下過往的曾經,這也成了先生的心結。蚯蚓降龍殘局又難道不是一種隱喻嗎?以弱小的身軀對抗猶如王屋太行兩山的皇權,本身就是一件異想天開的事情。但先生的心中依舊殘有一份希冀,隻可惜木已成舟,永遠無法改變。何不就此釋懷,慨然麵對現實呢?”慕淩玄開解道。
“嗬嗬,若能坦然麵對,我就不會隱居在此了。對於你們,也許隻要天下安定,百姓富足,誰坐上皇位都無所謂。可對於我們這種記錄曆史的人來說,就是一種難以忘懷的痛了。”竹齋象低頭失落道。
“先生何不換個角度去看待。當今皇上治下的大明風調雨順,和諧安寧,不是很好嗎?想當年唐太宗李世民不照樣也是兵變奪權而成就一番佳話麽?曆史銘記的是這些功績,而兵變上位之過又有多少後世之人會在意呢?”明清舞道。
明清舞的話有點冷血,但又無法批駁。曆史就是曆史,已經發生了的任誰也改變不了,而唯一能改變的,就隻有之後發展的走向了。
慕淩玄認真地看了會兒明清舞,並重新將她審視一番,似乎明白了一些事,隻是不會說出口罷了。
“是啊。從古到今,這個皇位永遠都是那麽的高高在上,永遠都是那麽的讓人瘋狂。這瘋狂可以讓人漠視親情、友情和愛情,孤家寡人也就理所應當了。我們史官就是要還原最真實的曆史真相,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如若皇帝恃權而強逼修改掩飾真相,我們是寧死不屈或者辭官不幹的,這是史官該秉持的氣節。我就是看不慣朱棣的冷血殘暴之行和妄圖篡改其罪惡曆史的醜陋嘴臉才毅然辭官的。”竹齋象歎惋道。
無人應話,四人就這樣靜靜而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