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子落語算在中(5)

“可這件事會是誰傳出去的……難道是倪乘?”朱高燧疑了。

“不!可!能!”朱高煦斬釘截鐵,一字一頓說道。

“不是他,又會是誰?難不成是秦楚宸?”朱高燧又問道。

“笑話!這件事是從錦衣衛內部傳出去的,難道你認為秦楚宸一個無官職的江湖人有這個本事把手伸進錦衣衛裏?”朱高煦撇嘴鄙視道。

“……”朱高燧無語了。

“這件事隻能是某個負責跟蹤調查的錦衣衛泄露的。”朱高煦道。

“他娘的!真是個嘴巴不嚴的兔崽子!別讓老子看見他,不然老子一定一拳打死他這個不長眼的臭家夥!”朱高燧粗口話大罵。

“哼!很多事向來都是添油加醋的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假的變成了真的,真的變成了假的。”朱高煦說道。

“那現今該如何是好。”朱高燧無頭緒了。

“等。”朱高煦直接脫口道。

“等什麽?”朱高燧問道。

“當然是等父皇的處罰了。其實此事公開了也好。我們自然是無所畏忌,但那胖子終究還是和天鵬會有上關係。這汙點,是抹不去的。嗬嗬嗬,我倒是真的很期待父皇對那胖子的處罰啊。”朱高煦笑意奸邪。

“二哥,我們真的不會有事?”朱高燧的心神還是不寧。

“我們當然不會有事啦。這件事,現在傳的是有模有樣,版本都有好幾個。有說什麽我們收買裘五自編自演了一出戲,最後還將裘五殺之滅口。還有說我們勾結天鵬會合謀打擊太子等等。嘖嘖……這故事編說的還真就可以演一出戲了。改天我安排一個戲班子好好編排編排。這麽好聽的故事,演起來一定非常有趣。”朱高煦嘲笑道。

“但是這些故事,有證據嗎?”朱高煦話語冷轉。

“沒。”朱高燧下意識答話。

“那不就行了。沒證據還怕甚!裘五已死,算是死無對證。就算父皇派人去找簫金剛、趙藏鋒,但僅憑一幅名畫,人家就會承認?人家一旦否認,父皇還能怎辦?所以說,我們最多就是被禁閉一段時間,罰些俸祿而已。三弟,你就勿須太過擔心了。你呢現在就該吃的吃,該玩的玩,不必擔心。”朱高煦十分樂觀地說道。

“哎,希望就如二哥所言。”朱高燧歎氣道。

……

淩天城裏,趙藏鋒破口大罵。

“你這蠢貨!怎麽會讓手底下的人私自與太子相交!”趙藏鋒罵得連唾沫星子都出來了。

“屬下失職,屬下這就去查。”簫金剛道。

“人都死了,還查個屁啊!”趙藏鋒沒好氣道。

“幫主,屬下真是個大白癡!”簫金剛自罵道。

“你就是個白癡都不能再白癡的大白癡!做事如此不謹慎,要本王還怎麽敢交托大事給你。”趙藏鋒失望透頂。

“屬下令幫主失望了,還請幫主責罰。”簫金剛誠懇無比道。

“你呀你!算了,這件事就不提了。但是,你甭以為你私底下幹的那些事朝廷不會知道。搶劫殺人、

拐賣人口、販賣私鹽、走私茶葉,哪一件不是十惡不赦?你之所以還能活著站在這裏,就是因為本王還在!本王若有閃失,你必定死都不能再死了!”趙藏鋒斥罵道。

“是,是。屬下今後一定不再幹這些黑活。”簫金剛低頭說道。

“記住,走黑得來的錢不會安穩,隻有做正當生意,才能富久天長。”趙藏鋒說道。

“幫主教訓的是。幫主,這一次的事,已然觸及到了皇帝的底線,如果皇帝追究起來,那該怎麽辦?”簫金剛問道。

“我們可是什麽都沒有做。當今皇帝是個明白人,不會將我們怎樣。你今後得要好好的管教那些手下了,別太放任自流,不然終究是會壞了大事。”趙藏鋒叮嚀道。

“是,屬下明白。屬下回去後一定嚴加整治。”簫金剛說道。

“對了,你先不要回去。你馬上去石乳洞一趟,給本王檢查兵器。”趙藏鋒命令道。

“幫主有大用?”簫金剛問道。

“別問那麽多。”趙藏鋒冷冷瞪向簫金剛。

“是。”簫金剛不再多言,當即離開淩天城。

“秦仲符,你我之間必須分出個勝負。這一戰,就是老君佛祖,也都阻止不得。”趙藏鋒轉身望向地圖,目光聚視著開封,暗暗而道。

……

暗潮湧動,各方勢力都在觀望等待。而製造這一切事端的秦楚宸,此刻又居何處呢?

——開封大鐵塔。

開封大鐵塔高達二十丈,神赳赳,氣昂昂,威風八麵震乾方。名曰“大鐵塔”,實則卻並不是真鐵所鑄造。隻是因塔體是通徹的褐色琉璃磚,渾似鐵鑄,故得其名。

不過這大鐵塔穩牢堅固,如山嶽默立,不動不搖。什麽地震、狂風、水災,任爾天摧地滅,照觀明月大江橫自橫。

秦楚宸,一如往昔的衣冠齊楚,一如往昔的舉止淡漠,靜靜地立在大鐵塔的頂層。透過塔窗,遠眺塔外開封城的城市景色,心思無波沉定。目光中靈現出哲理的斑點。望著這哲理的斑點,可以看到他心。他的心,不因含擴氣象萬千的遼大而遼大。他的心,也不因肆掠刺骨風凝的冰寒而冰寒。

誌得意滿,聞寒避卻,都不允許。

大鐵塔有多淡定,他的心就有多淡定。

而這大鐵塔的頂層,他已經來過很多次了。但每一次的來,心境都會不同。

冬日的開封,起了大雪。雪下的大,很大。疾風呢,吹載著雪花,落在了他的臉上。俊美如潤玉的臉龐沾上了潔白純淨的雪花,清冷,高逸,傲孤蒼。

白雪染浸褪繁華,冷風臨登換淒惆。如意如夢,關山幾驟。上一眼烽煙疾烈,下一眼青雀霜頭。醒醉後,鐵塔森森尤昨舊。

開封城的大街上,沒有人。大鐵塔內也更沒有其他人。便是寺院的僧侶,也都棄拒登塔。因為,太冷了,實在太冷了。

“記得第一次來這塔頂,還是三歲的時候。那個時候,是和爹、娘一起來的。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也不記得是第幾次來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現在,整座寶塔就我一個人,就我一個人……嗬,蒼涼孤寂啊……也許……也許……這一次……是我最後一次在這裏淩看開封城的城景了,哼,還是漫天飛雪的城景。或許,人生真的需要這麽一次……”喃喃自言的秦楚宸,一種坎壈,兩道決絕,漫上心頭。

窮人自然有窮人的煩憂,富人自然有富人的惱愁。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不可能做到絕對的超然物外,更別說是一個一心想要入世的人。

秦楚宸的憂,乃是他永遠都要活在一個人的陰影之下。而這片陰影,既是他的幸,亦是他的不幸。

縱然血心如塔定,也不過是強掩憤傷的淡篤。血心,是會在這白茫茫的大雪天裏冷固成冰心的。

溫文儒雅的笑計,跳開困圍的白子,都且隻為了那本不該而該的命格二字。

證明!

……

釣雪?

是的,沒有聽錯,就是釣雪。

白皚莽寒沉天,孤釣汴江冬雪。

釣雪,這並不是什麽特別出新意的事。這事,幾百年前就有人幹過。但考慮到是今天這種極其惡劣糟糕,忒難出行的天氣狀況,釣雪這種事情就變得極富有幽邃的意趣了。

“唯汴水橫亙中國,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盡南海,半天下之財賦,並山澤之百貨,悉由此路而進。”祁倩倩有感而抒道。

“汴水依舊是汴水,開封卻不再是昨日的開封。”秦楚宸說道。

垂釣於汴水之岸。魚竿彎長,魚線上卻並無魚餌。這釣的是雪,這釣的是情,倘若有了魚餌,就礙了眼了。

這一釣,秦楚宸起了個詩情畫意的名字,“聽雪礪情心”。

“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和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裏的壯況,已經遠遠逝去了。”睹景傷情,祁倩倩垂眼,無限感歎。

畢竟汴水如流去,光景難有舊時重。

胡馬蹄亂驚笙舞,清明東京碎清明。

“昨日的盛景已不在,往昔的汴京皇夢,唯今隻作長抒一歎。”秦楚宸輕言淡淡,沒有哀悲,沒有鬱憤。

對於他來說,那時的皇都,亦不過是一片比較美麗的雲彩。這片雲彩,就算沒有人可以帶走,也還是可以親眼目睹它的破滅的。不需要顛倒乾坤的仙法,隻需要一陣大風,雲彩就會徹底消散。世人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會覺得,美麗僅僅隻是看著順眼的軀殼。一旦軀殼碎裂,內裏就會脆弱得連塵埃都可以不屑。

這才是真正值得憂思的。所以他,執著於強大,執著於俯視。因為隻有這樣,他才可以保證自己不會被人欺淩。

他相信,至強者,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挑釁。

可他還不是,而且還差得遠矣,所以他就要不斷變強。

至少要與那人平起平坐,甚至是將那人徹底打敗,才能成為俯視的起點。

他堅信著,也正努力著……

對與錯,也許在他的努力中,變得微不足道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