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髒雪有血,白雪無血

別看趙遺孤生得俊美,像個娘們似的,但力氣卻著實不小,王玄應手臂震麻,如果不是用布巾綁住,早就拿不穩手裏的斧頭了,他曾經就吃過這個虧,所以這一次,也算是做了充足準備。

大雪下得漸迷雙眼,王玄應視線所及,卻仍死死盯著麵前的男子,一寸不離,他手上的血滴落在雪地裏,浸出一道殷紅,隨即便被飄落而下的雪掩蓋。

雪仍舊是髒雪,泛著灰黑,但已經下了幾個小時,不似先前那般一抹就是汙水,漸漸有了些雪白。

以命相搏的兩人,至始至終都沒開口說上一句話,但各自心知肚明,今天,兩個人裏,必須有一個人倒下!

王玄應帶著血仇而來,悍不畏死,每一斧都傾力劈砍,在連砍帶劈數百下後,不僅王玄應手臂發麻,連趙遺孤握槍的雙手都打著顫,由此可見戰況的激酣程度。

在王玄應暴喝聲中,一斧貫下,趙遺孤舉槍一擋。

“蹦”的一聲。

長槍被一劈,劈成了兩截!

這由上等鐵杉製成的槍柄,總歸不如合金堅硬,即便韌性極佳,卻也受不住王玄應如劈砍伐木般的攻勢,應聲而斷。

長槍變短槍,趙遺孤卻絲毫沒有慌亂,手裏順勢一挽,一手持槍,一手拿棍,居然比先前的招式更加精妙幾分,槍鋒如火,棍勢如風,舞得‘呼呼’作響,王玄應左右支絀,居然被趙遺孤反占上風,不留意間,被槍尖戳中了一條手臂,頓時更是險象環生。

楊小誌看得皺眉,出聲道:“看來除了‘梨花槍’,他連李雲舟的‘蟠龍棍’也學會了,雙絕傍身,實在出人意料。”

韓妙音似一尊毫無煙火氣的菩薩,麵容不改,隻是語氣略有些戲謔:“你不去幫他嗎?”

卻見楊小誌無奈地聳了聳肩,說道:“我也想幫,不過我上去還不夠他一槍的功夫,就不去自討苦吃了。”隨即揉了揉額頭,似是喃喃地補了一句:“早知道該把那把槍帶著的,背地裏放陰槍才是我最拿手的啊……”

韓妙音嘴角一扯,轉過頭不再理睬他。

王玄應手臂被紮中一槍,戰力自然有折損,那趙遺孤抽槍時,他手臂上血流如柱,濺灑了一地,但交戰正酣,王玄應卻是沒空去管傷口,掄起斧頭,又是一記重劈。

槍斧對接,兩人互踹了一腳,王玄應被踹中胸口,趙遺孤要慘一些,被踢中襠部。

兩人飛快後退,王玄應吐了一口血痰,拆下了手掌上的布巾,綁在了手臂上,止住了鮮血。

交手數百合,兩人都快到了極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但從所受的傷勢來看,還是趙遺孤要略勝一籌。王玄應全身上下被紮得襤褸不堪,活像個血人兒,摘下氈帽,隨手丟在了地上,雖然頭發不多,但小板寸看著很是精神,此刻頭頂正冒著熱氣兒,像是要升仙了似的。

王玄應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仰頭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雙目如鷹隼,緊盯著趙遺孤,然後他又舉起了斧頭,快步衝上前去。

雙手持斧的男人,便要做那盤古,開天辟地!

趙遺孤被撩陰腿踢得那叫一個舉步維艱,但也忍下了疼痛,小跑帶力,這一擊,勢必要做個了斷!

“啊!!!”

“啊!!!”

對跑著的兩個男人,終於發出了聲音,蓄勢咆哮,都準備將最後的力氣,用在這一擊上,是生是死,全看這一擊!

狹路相逢勇者勝。

式微,式微!胡不歸?剛下武當山的一個獨眼老人抬頭望了望天色,

嘴裏似有唱詞:“一後二主盡升遐,四海茫茫總一家。不但生我還殺我,回頭終有……李兒花。”

……

王玄應拔出了深紮進胸膛三寸有餘的槍,離心髒不到兩厘米,咧了咧嘴,仰頭便倒在漫天雪地裏,居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卻是笑著笑著,熱淚奔湧,嘴裏道:“玄龍,我幫你報仇了,你等著,還有一個皇甫臣,我會親手把他剁成肉泥!”

楊小誌把他攙起時,轉頭瞥了一眼已經死透的趙遺孤……實在死得不能再死,被斧頭從左邊肩胛一斧劈開,直拉到右半身肋下,差點被劈成了兩截,斧頭卡在中間,死態可怖。

髒雪濺血。

“鎮龍頭培養出來的死士……”楊小誌呢喃了一句。

死士當死。

這個被譽為有望超越代號零的死士,無聲無息地死在了巷弄中,王玄應勉力穩住身體,卷舌吹了一個口哨,從街角陰影裏竄出兩個人,來到王玄應身前,屈膝道:

“鷹……”

“隼……”

“見過王爺。”

王玄應麵無表情,隻是淡淡道:“收拾幹淨。”二人便用一個麻布口袋裝下了趙遺孤的屍體,拖著離開了。

楊小誌看了看一身是血的王玄應,開口道:“你的傷……”

“死不了。”王玄應咧嘴一笑。

韓閱梵也下了車,手裏提著一個急用醫藥箱,幾人一起進了矮舊平房,韓閱梵幫王玄應止血包紮了傷口,王玄應又換了一身衣服,除了臉上一條被槍尖劃出的血痕,居然看不出他才經曆了一場生死廝殺。

楊小誌生了個火爐,放在了地皮掀了的房屋中間,三個男人,一個女人,圍坐著烤火。

“本來打算翻修一下,結果地皮掀了,找不到泥工木匠,隻有等過了年再說了。”楊小誌笑說著。

王玄應又從衣兜裏摸了一包劣質香煙,開條後,先給了楊小誌一支,遞給韓閱梵時,韓閱梵隻是舉手作推拒狀,微笑搖頭,示意自己不抽煙,王玄應也沒在意,順手就把那支煙叼在了嘴裏。

點燃了香煙,王玄應卻霎時咳了咳,吐出一口血痰,嘴裏道:“娘咧,那小白臉還真不好對付,要不是老子那一手開天巨斧,怕是要交待在這裏。”

“人都被你砍死了,你少在這兒王婆賣瓜!”楊小誌笑罵道。

王玄應嘿嘿一笑,撓了下頭:“這不是有人在嗎……也給哥長點臉不是?”

楊小誌笑道:“幹掉了鎮龍頭天字死士都不夠你牛的?那我改天讓我義父請代號零跟你過過招,你要是贏了,別說我了,就是老韓也要對你五體投地!你說是不是,老韓?”最後一句當然是問韓閱梵的。

“娘咧,算了算了,打一個趙遺孤就差點丟了老命,要是對上代號零,那還不得把我活剮了?”王玄應趕忙擺手說道。

韓閱梵終於不再板著一張臉,哈哈大笑,想了想便對王玄應道:“給一樁。”王玄應掏出了煙,丟了一支給韓閱梵,楊小誌遞上火。

深吸了一口,韓閱梵差點沒被這劣質香煙嗆出眼淚,猛烈地咳了咳,開口罵道:“你倆……故意整我的吧?”

楊小誌笑嘻嘻地道:“哪能啊,我們不也抽的是一樣的嗎?”

名震京都的四少之一,又怎麽會抽過這種五塊一包的劣質香煙?韓閱梵一邊抽,一邊笑罵著,還時不時咳著,楊小誌和王玄應也差不多一個樣子,三個男人吞雲吐霧,還夾雜著咳嗽,著實滑稽。

韓妙音隻是靜靜地看著,不帶一絲煙火氣兒。

韓閱梵豪邁之氣驟生,笑著道:“可惜沒有酒,不然當浮一大白啊!”

楊小誌無奈聳肩:“我酒量可不行,酒品更不行,指不準浮了一大白後,會幹出什麽事……”眼角瞥了瞥韓妙音。第一次喝醉,差點把杜夢玲辦了。第二次,直接上了唐玉茹。第三次,連幹姐愛琴的便宜都敢占。這要真是第四次,難不成還要和韓妙音發生點什麽嗎?

不過想想,楊小誌也不甚介意,要真能進了韓妙音香閨,和這個當初的京城第一美人來一場巫山雲雨,那才真能叫當浮一大白啊!

王玄應順著楊小誌眼神看去,嘴裏嘖嘖道:“好標致的女人,生出來的娃,肯定聰明伶俐。”

楊小誌聞言失笑,韓妙音的娃?那重瞳兒,好像的確也能稱得上聰明伶俐,不過似乎是些小聰明。但楊小誌嗬嗬傻笑了一下,自己不也是隻能耍些小聰明嗎?

韓妙音終於受不了楊小誌和王玄應的醃臢言語,一個說屁股大好生養,一個說奶-子大能喂娃,冷哼了一聲:“我現在就可以去和李家結盟,屆時京城便再無你們容身之地。”

楊小誌收斂了玩世不恭的模樣,正容道:“菩薩姐姐莫要見怪,這是我和王爺誇讚女人的獨有方式。”

韓閱梵卻抽著煙道:“我姐嚇唬人的,韓家能和陳家結盟,能和徐家結盟,唯獨和李家,結不了。”

“哦?”楊小誌饒有興致,開口問道:“怎麽個說法?”

“很簡單,一山不容二虎,陳家和徐家勢成水火,李家和韓家也是一樣的道理。”

楊小誌嘀咕了一聲:“一山不容二虎,不是還有下一句嗎?除非一公一母。”

韓閱梵一愕,隨即笑罵道:“你小子,哪裏聽來的這麽多段子?”

楊小誌挑了挑眉,開口道:“可不是我打廣告啊,我都是從糗百上看到的。”

‘母老虎女菩薩’韓妙音站起了身,淡然道:“做買賣要明碼實價,你的籌碼,似乎並不能打動我……”

“咦,菩薩姐姐稍安勿躁……”楊小誌笑了笑,隨即從衣兜裏摸了一個小瓶子出來,遞給了韓妙音,一邊開口道:“這是八百朝露曇花提煉出的兩顆精華,你是老韓的姐姐,便是我的姐姐,而且我不是下毒那種人,你要是不放心,裏麵有兩顆,你選一顆,另一顆我吃。至於功效嘛……嗯,大概可以比得上你的那些保養藥材一百份,永葆青春倒談不上,但最少十年之內,你都不必再去花那些冤枉錢了。這算是我送給菩薩姐姐的一點小禮物……”

韓妙音猶疑地看了看,然後接過了瓶子,拔開瓶塞,一股沁人的香氣彌漫,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倒在了手心,是兩顆白色蠟丸。

生性薄涼的韓妙音隨手挑了一顆,然後把另一顆交給了楊小誌,眼見楊小誌要下口,又出手攔住,再交換了一次,楊小誌搖頭失笑,一口把那顆雖然是蠱,但卻不是蟲的藥丸吞下。

楊小誌又笑道:“至於籌碼嘛,我想現在隻能展示這麽多了,你要是不滿意也可以拒絕,做買賣當然不能強買強賣。”

“大年三十,帶他滾回來吃飯。”韓妙音隻丟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也不知道是對韓閱梵說的,還是對楊小誌說的。

楊小誌和韓閱梵相視一笑。

出門的時候,髒雪已成白雪。

那片濺灑了血漬的髒雪,已然是白皚皚一片,白雪無血。

茫茫天地,皓然澄明……隻是這世間,從此便少了一個原本姓李的趙氏遺孤。而這一天,韓家唯一的男人,重回韓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