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明幽

世間求仙問道的地方多在神奇鍾秀的名山大川，那些地方匯聚了天地靈氣，既能滋養萬物，也能滌人心境，固守道心。道門中人多是追求清靜無為，不為塵俗所累，從而達到羽化登仙的大成境界。因此道宗先輩在選擇傳道授業的地點，獨愛清靜靈秀之地。煙霞峰以磅礴大氣傳聞天下，紫竹林的霧海仙境別具一格，飛雲山的奇異險峻舉世無雙，但是若論及山清水秀、四季長青，墨香池則是獨領**。

傳聞墨香池的開山祖師明月真人雲遊到此時，墨香池還是一處人煙罕至的山穀湖泊。湖泊附近青山林立，綠樹環繞，風景秀美宜人。於是明月真人決定在湖泊中間的硯島上開宗立派。明月鎮人以清心明性見諸於世，當時被譽為最有可能得道的高人，四方追隨者莫不雲集影從。墨香池香火大盛，門下之眾不下於長門煙霞峰，隱然有分庭抗衡之勢頭，是東南一地修行門派的執牛耳者。

一夜北風，整個辰州都吹遍了柳絮飛雪。墨香池一地依然是草木繁茂，蒼翠欲滴，隻是被白雪層層覆蓋，宛如穿上了一件厚實的白色錦裘。遠處山間不時傳來雪層崩落的聲音，底下壓彎的翠綠樹枝立刻探出頭來，在白茫茫一片的天地之間格外醒目。墨香池中也結了一層寸餘厚的薄冰。硯島好似一顆晶瑩珍珠鑲嵌在其中，裏麵不斷傳來墨香池早起弟子的驚呼聲。隨即掃雪聲、晨練聲響成一片，震碎了墨香池一地的寧靜。

硯島是個方圓有數十裏的湖中島嶼。島上亭台樓閣渾然天成，假山蓮池，曲徑流水應有盡有，更像是一座高雅精致的花園別院。硯島呈一個橫臥的倒葫蘆形狀，大腹在前，小腹在後。嘴口是迎賓殿，緊接著的一塊平緩地帶是修行道場，靠在旁邊周圍的是議事的登雲大殿和宗門子弟居所。通道一道狹窄的長廊就到了後麵的廂房別閣，是師門長老和客人的居所。

假山兩側靠近湖邊的走廊上，一個綠裙少女輕聲細步走出，迎麵走來一個雪白輕裘，雲鬢高挽的紫衫女子。紫衫女子明眸皓腕，臉頰泛紅，流轉的秋波之中蘊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右眼角下的一顆淚痣將姣好精致的臉孔點綴得動人心魄。

綠裙少女平日裏也見多了，此時一看仍舊有驚豔之感，嘖嘖稱奇。這般容貌定然是蒙了上天眷顧，也難怪徐師兄他們對她趨之若鶩。偏生她對所有人都不假顏色，莫不是她早已經芳心暗許，還是真對病榻上麵的那個廢小子生了情愫。一天來看幾次，比我這個服侍他的都來的勤快。若果真是這樣倒也好了，西門師兄也就死心了。心中胡想連篇，嘴下卻絲毫不敢怠慢，“姬師姐，今天喂藥的時候他手腳動了幾下，可能是快要清醒了。”

紫衫女子淺淺笑容浮現在臉龐，“昏迷了大半個月也快醒了，多謝符師妹的悉心照料。這場大雪還真是瑞兆啊。”

看到平日裏笑容甚少的姬師姐，今日聽到消息就容光煥發，符英愈加肯定自己

的想法。隻是師姐什麽時候認識這樣一個人，從出去到把他帶回來也不過六七天的功夫。若是其他師兄知道這個消息，還不得把這廢家夥生吞活剝了。“姬師姐，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我先去師父那裏複命了。”

紫衫女子嗯了一聲，徑直向那房間走去。房中擺設簡單雅致，一幅山水字畫懸在房屋的中堂牆上，旁邊陳列有一個木櫃，裏麵擺放著一些閑雜物品。除了道家典籍之外，還有一些奇雕異石。木櫃的角落裏是一盆蒼翠碧綠的不老鬆。那些梨木大椅，和沉香木桌更是大戶人家才有的家具。床頭燃著的龍涎香將屋裏的藥味衝淡了不少，還是有絲絲苦澀的氣息。

駱夜剛醒過來，沒等他開口，紫衫女子曼步上前，柔聲輕語：“你醒了，睡了那麽久也不覺得累。”語氣好似對極為熟絡的人所說一般。

駱夜從未見過她，動了動身子想起來答話。隻覺得周身麻痹不暢，應該是躺久了的緣故。紫衫女子輕輕按住，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有勞了，不知道勞煩了姑娘多久？”駱夜發現自己的嗓音變得低沉了許多。

紫衫女子展顏微笑，“都是同門師兄弟，就不必客氣了。從我接應到你們算起，已經有二十三天了。雖然楚師妹拿捏極準，沒有傷及要害，但是你失血過多，道胎被破，還需要靜養數日。”駱夜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已經過了那麽些時日。“不知道與我同行的諸位師兄師姐他們怎麽樣了？”

“你放心，他們的傷勢都比你淺得多。舒師兄他們回煙霞複命去了，上官師妹本來還想留連些日子，飛雲山的師伯飛書傳信來一定要她回去。奈何山與墨香池同門同宗，駱師弟放心在硯島靜養好了。”話語之中沒有提到關於楚落霜的任何事。

駱夜方才想起墨香池接應的事宜，想必是他們派人接應到了自己一行人，遲疑了一下，問道：“多謝師姐了，楚師姐也回去了麽…”

紫衫女子一副方才記起的摸樣，神情卻是格外的平淡。明亮的雙眸完成月牙一般看著駱夜，打斷了他的話。“是了，險些忘記了楚師妹。楚師妹倒是多留了幾日，好像很關心師弟的傷勢。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離開了，臨走的時候還留了一句話。”她故意停了下來，挑逗駱夜的口味一般，杏眼緊盯著駱夜表情的變化。

駱夜胸口一悶，鍾鼓雷鳴一樣敲擊著心口。楚師姐會關心我，我怎麽會那麽在意，難道是我有了非分之想。口幹舌燥地問道：“師姐，楚師姐她說了什麽？”

紫衫女子很滿意駱夜表情的變化，跟自己所料想的一樣。“她說，白恨天說過這樣一句話，他在那裏還帶走了一樣東西。你應該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紫衫女子從楚落霜給駱夜留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中猜想兩人關係匪淺，最起碼有一些共同的話題。

駱夜猛然驚醒，自己到底在胡亂想些什麽，激動神色立刻平靜下來。他在那裏還帶走了一樣

東西，這是白恨天說的，隻有我知道。能夠聯係到白恨天，我，還有她自己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陸青崖，她的意思是陸青崖在雷澤還帶走了一樣東西麽。陸青崖到雷澤還有著其他的目的，不止是在雷澤留下了幻蜃印記和玉佩，還走一樣東西。玉佩自己完全看不出所以然來。幻蜃印記又被自己無意中失落，陸青崖的轉變乃至叛離就隻能從他帶走的東西上追尋呢。之後他是回了煙霞峰，事情居然又回到了煙霞峰，自己仿佛是兜了一個大圈子，回到了遠點。既然已經找到了鎮邪鬼物，他們多少會說出一些緣由吧。楚師姐怕是又追去了煙霞峰，駱夜臉色逐漸恢複正常，“蒙師姐搭救之恩，還不知道師姐怎麽稱呼？”

紫衫女子掩口一歎，“‘紫竹落霜雪，墨香染明幽’。駱師弟對楚師妹青睞有加，卻對我一無所知。也怨姬明聲名淺薄，入不了駱師弟這樣大才大能之人的法眼。”言談也隨之低落，一副幽怨失落的表情。

駱夜明知道她是故作姿態，但是神情格外的惟妙惟肖，黯然傷神、愁眉苦結比起真的表情浮現尤有過之。“姬師姐菲薄自己了，是我孤陋寡聞，見識鄙薄。姬師姐既然與楚師姐共譽，想必都是道門翹楚。”

“是麽，那你是覺得我比不上楚師妹了，也難怪，比比別人就算了，偏生楚師妹風姿卓絕，神劍無雙，豈是我這樣的女子所能攀高的。”姬明幽不滿意他的回答，繼續咄咄逼問。

駱夜頓覺頭疼，這位姬師姐言辭之犀利，表情轉變之快便是楚落霜拍馬也趕不上，讓他一時無法招架，隻得老實閉上嘴不再說話。姬明幽看他吃癟，尷尬無語的樣子，樂得笑意昂然，十分得意。“好啦，你好好休息吧，師姐我不打擾你了，過兩天再來看你。”剛走到門口，姬明幽狡猾地一笑，“駱師弟你可千萬要小心墨香池的眾位師兄弟。”駱夜不知道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反正讓人感覺不大自在。

等姬明幽走後，駱夜才想起還有事情沒有問她。姬明幽是怎麽接應到他們的，可曾遇到其他人。想起昏迷前的那幕情景，心下不由得一疼，那個藍衫少女極像是妖妖。除了表情不一之外，每一分每一毫都跟妖妖一模一樣。還是又是白恨天變化的，想到這裏，又寬下一些心來。

隨意掃望了房間內的擺設，床邊就放著自己的百寶囊和符文袋，但是鎮魂劍卻不在這裏。鎮魂劍裏封印著鬼將，即是威脅，也是保命的手段。鎮魂劍如同一扇門，劍鞘才是囚牢，拔出鎮魂劍，就等於打開這扇門。

駱夜背心一陣冷汗，是誰拿走了鎮魂劍。是“妖妖”麽，最後隻見到她抓住的鎮魂，以當時幾人的傷勢，隻怕沒有人能夠攔住她。還是楚師姐，楚師姐定然是不會的。若不是他們就隻有姬明幽了，這個女子實在太過於機巧。若是不小心放出了厲邪，後果不堪設想。心下頓時不安起來，也隻有等到下次見到她時再相詢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