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計
駱夜清醒過來之後，身體恢複得極快。等到能下地的時候，偶爾也去廂房後院轉動一下。自從到了奈何山之後，將近有十多年沒有見過江南的大雪，墨香池的雪景讓駱夜想起當年流落南方的時候。來去的女弟子站在遠處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男弟子看他的眼光多了一些豔羨和嫉妒。如果能得到師姐姬明幽親自施救，而且異乎尋常的關注，恨不得自己也被捅上幾劍。好在墨香池門風甚緊，長輩嚴加叮囑，也隻在私下地惱恨不已，表麵上仍舊是做足了禮儀。
符英入門不到三年，但做起事情來幹淨利落，說話也是心直口快。在駱夜的明談暗問之下總算知道了姬明幽那句話的意思。
道門之中雖然有紫竹林一門女弟子，但終究是男弟子居多。墨香池的弟子之眾不下於煙霞峰，門下枝葉繁茂，才俊輩出。五年前論道品劍之時，墨香池大弟子徐襲冕僅以半式之差撼負於煙霞峰司長風之手。但是真正搶盡風頭的卻是姬明幽，她以卓絕天資連接五門首座一招，名動天下，整個墨香池都引以為傲。若不是楚落霜在一年之後憑借一把碧落神劍斬殺四方妖邪，姬明幽仍舊在道門女弟子之中一枝獨秀。即便是這樣，同門弟子仍舊是對她仰慕有加，姬明幽對誰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不動聲色之中拒人千裏之外，讓眾位傾心的男弟子有心無力使。此時忽然傳言，那個病榻上的奈何山弟子要捷足先登，贏得佳人青睞。墨香池的弟子們頓時團結起來，四處打探駱夜的來曆。
本來姬明幽的屢次探訪已經遭人揣測，有人不經意問起時，她又不置可否。再加上符英的添油加醋，墨香池門下弟子的目光頓時瞄準了駱夜，就連快要突破到《玉清修心訣》控意層的大師兄徐襲冕都按耐不住。眾弟子恨不得把駱夜拖出來打一頓，問個明白。
駱夜看著符英瞪圓了一雙大眼睛望著自己，哭笑不得。“師兄們也太瞧得起我了，駱夜何德何能，能得到姬師姐的青睞。我見她也不過是一麵之緣，各位師兄也太抬舉了。”
“話不是這麽說的哦。”符英放下藥碗連連擺手，一雙眼睛錚亮。“姬師姐眼界很高，平常對她大獻殷勤的人反而看不上，否則也不會一直沒有俠侶相伴，一見鍾情之類的才最有可能發生。再說了，駱師兄以神劍之威封印了連眾多首座都無法奈何的鬼將厲邪；在雷澤鬼山又以身犯險封住了鬼魈，這些事情就算是司長風大師兄都不一定能做到。駱師兄剛及弱冠，假以時日必將前途無窮。”符英說得有板有眼，連自己都覺得駱夜耐看了許多。
駱夜自己都感覺到奇怪，明顯是有人故意在抬舉自己。厲邪被封印是因為被眾多首座壓製得無力還手，暗中還不知道有沒有人幫手。鬼魈之事更加僥幸，就憑他一人，任是三頭六臂也無法奈何鬼魈分毫。“這些都是道聽途說的吧，我怎麽可能有這般本事。”
符英一幅深信不疑的樣子，“師兄就別謙虛了，姬師姐親口
所說的豈能有假。”
姬明幽不會真的因為那麽一兩句話就如此消遣自己，這麽抬舉自己分明是和把自己放在火爐上烘烤無異。除此之外又想不出別的理由，駱夜完全一頭霧水。以姬明幽傳揚道門的大家風範似乎又不可能因為自己提了兩句楚師姐而耿耿介懷，更不會去想到她是真的一見鍾情、青睞上自己。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最是喜歡為一點小事而算計，以後便要多多留意自己的話語。
正在浮想聯翩，門外走進一個窈窕身影，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我當然不會信口胡謅，駱師弟大方承認又有何妨。這等為天道一門殊死拚搏之事焉能有假，眾多宗門長輩，同門師兄弟都是親眼目睹了的。”姬明幽換了一身明黃色的收邊褶裙，煥發出溫暖活潑的氣息。
符英頗為識相地退後幾步，“我先去伺候師父了，駱師兄的藥還沒喝完，有勞師姐代勞了。”飽含深意地望了一下駱夜，閃了出去。
姬明幽伸出青蔥一般的嫩白手指，端起藥碗，用藥匙舀了一勺藥水，抿嘴輕吹了兩口，悠然從容的說道：“來，喝完這點藥。”駱夜看她神態優雅，抿著的雙唇鮮豔顯目，微微翹起，姿態又說不出的誘惑人心，心下狂跳，胸口如擂鼓一般的震動，要跳出一樣。趕緊轉了頭，看向別處，“不敢有勞師姐，還是我自己來吧。”
姬明幽也不勉強，放下了藥碗，輕聲歎息：“你是嫌師姐粗手粗腳不會伺候人麽。師姐雖然在墨香池修煉法訣，但是岐黃之術也一樣精通，伺候病人也難不倒師姐。”駱夜反應奇快，跳下床來，抖動了一下身子。“煩勞師姐掛念，你看我好多了，喝藥的事情我自己動手就可以了。”也不等姬明幽回答，端起藥碗就喝個精光，也不管是苦是澀。
看到駱夜那般模樣的惶恐，姬明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絲毫沒人感到唐突，反倒是極其自然。移開了幾步，“既然駱師弟身體好了不少，那就帶你出去走走吧。辰州好多年沒下這麽大的雪了，墨香池的雪景在江南一地也算難得了。”駱夜不好意思再去推遲，隻得苦著臉跟隨上去。
大雪稀稀疏疏地下了幾天，一直沒有停下，此時門外仍舊飛灑著柳絮般的碎雪。後山的掩沿湖小徑積了四五寸厚的雪花，一腳踩下，淹沒到了足踝。屋簷上、湖中、山中到處是一片雪白，姬明幽如同一個孩子捧起一團雪花朝駱夜當頭揚落。“駱師弟，你出身奈何山，應該對這樣的雪見慣不慣了吧。”
駱夜拂落頭上的雪片，“奈何山風沙極大，留不住積雪。在江南一帶和青崖小七他們見過...”話語一時頓住，出身的南疆基本上見不到下雪，後來與小七、陸青崖流落江南的時候才見過。不過那時候下雪就是災厄，天寒地凍地縮在破廟之中。
姬明幽回頭望著他，涼風將她的雙頰吹得愈加通紅，既顯得妖媚，又不是清純。駱夜發現這個女子無時無刻不在展露過人的風采，無論是什麽表情
都極其的流利真摯，完全看不出雕琢。便是楚師姐也不能與之相比，隻有妖妖才能與之相比。
“陸青崖師弟麽，若是他早入門幾年，五年前的論道品劍隻怕不隻是司大師兄一人出眾了。隻可惜他現在誤入歧途。”姬明幽的語氣極為平常，聽不出其他的意味。駱夜也故作漫不經心，望向遠處的山巒。“姬師姐好像對陸青崖的事很在意？”
姬明幽雙手不斷柔搓著一個小雪球，屈指一彈，落入駱夜的頸脖之中。“駱師弟真是防備得很，跟師姐也藏心眼。煙霞峰遠在千裏之外，我自然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我相信楚師妹的眼光，若不是陸師弟言不由衷，就是發生了什麽萬不得已的事。”
頸脖之中的雪球冷的駱夜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哆嗦，道門玄功果然是已經消失殆盡。一別十年，楚師姐相比是肯定比我更了解青崖了。“但願如姬師姐所說。”姬明幽說話看似不著痕跡，又不時地在提點什麽，看不出她到底藏了什麽心思。
姬明幽忽然移動了腳步靠近過來，“陸師弟即使是不世之才，但道門足有千年基業，門下弟子廣布九州，不下上萬，驚才絕豔的弟子也不少。昔年禪宗，冥宗和魔門巔峰之時都無法壓製住道門，單憑一個陸青崖叛逆出去也傷及不了道門的筋骨。但是天道宗對他卻如此忌諱，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駱夜一怔，反射般的問道：“為什麽？”
“陸青崖帶走的《天道九章》才是讓煙霞峰乃至天道宗眾位首座為難的源頭，這也是他們不想直接出手對付他的原因。”姬明幽雙眸之中亮光乍現，變得鋒利精銳。“千年以來，道門一共有十人白日飛升，除了創派祖師青淵道長留下的《大道天書》是論述問道修仙的綱要之外，其他九人飛升之前留下的都是修道的凡胎印記。你現在明白《天道九章》的對於天道宗乃至道門的重要了吧。”
駱夜異常的震驚駭然，他一直以為《天道九章》是道宗某種道訣或者法訣要領，沒想到《天道九章》竟然又如此來曆，涉及到諸位飛升前輩。
姬明幽的表情嚴峻起來，又接著說道：“即將飛升登仙前輩的修道印記，如同他們的凡胎修煉烙印，你知道有多麽重要麽。雖然從沒人試過，也不知道是否能夠直接讓人提升到大成境界。但是幫人伐骨洗髓，重塑筋骨，這是毋庸置疑的。”
駱夜隱約明白了姬明幽的意思，《天道九章》是道門前輩登仙前的印記，一旦得到就等於是培養了一個有可能飛升登仙的潛在高人。陸青崖並沒有顯示出自己用了帶走的那章印記，留了天道宗容忍的底限，也警示著他們。
姬明幽好像看透了駱夜的想法一樣，“一旦陸青崖把那章印記泄露出去或者擅自使用，都會遭到天道宗傾盡全力的追擊。魔門敢收留陸青崖，但是未必敢接手那卷《天道九章》。所以我猜測那卷《天道九章》仍舊在陸青崖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