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酷刑室
第二十二章
酷刑室
波斯人劄記(續):
這是一個六角形的小房間,六麵牆的內壁全部鑲著鏡子,從天花板直到地麵。在房間的角落裏,可以清楚地看到鏡子之間的機關軸承……沒錯,我認出來了這些機關……也認出來了這棵鐵樹……鐵製的樹幹,鐵製的樹枝……供受刑人上吊用的。
我緊緊地拽著子爵的手臂,他渾身顫抖著,隨時有可能喊出未婚妻的名字……我真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突然,我們聽見左邊有開門關門的聲音,接著,從隔壁的房間傳來一陣抽泣聲。我更加用力地拉住子爵,而後,我們清楚地聽到這樣兩句話:“同意還是不同意!婚禮彌撒曲還是安魂曲!”
我聽出是埃裏克的聲音。
緊接著,又是一陣抽泣。房間裏隨後陷入沉寂。
這時,我已確定他還不知道我們的到來。否則,他決不會讓我們聽見一點聲音,因為他隻需把觀賞受刑的小窗關緊即可。而且,如果他知道我們在裏麵,早就開始對我們施加酷刑了。如此看來,我們至少還有點優勢。
此刻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能讓他發現我們。我不得不提防子爵輕舉妄動,因為他未婚妻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安魂曲,太悲哀了!”埃裏克說,“婚禮彌撒曲就不同了,它美妙極了!你必須做個決定,讓我知道你究竟想要什麽!我不可能再這樣繼續生活下去,像老鼠一樣生活在地洞裏!《勝利的唐璜》已經完成,現在,我要過正常人的生活。我想和普通人一樣有一個妻子,星期天一起出去散步。我已經發明了一種麵具,戴上去和正常人相差無幾,人們甚至不會多看我一眼!你將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們可以為自己歌唱,直到終老。你還哭!你怕我嗎?我一點也不凶啊!愛我吧!我現在唯一缺乏的就是愛!如果你愛我,我會像綿羊一樣柔順,我會為你赴湯蹈火!”
然而,抽泣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我從未聽過如此絕望的聲音。最後,我們聽出來這悲慟的聲音來自埃裏克。克裏斯蒂娜似乎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埃裏克大喊三聲:“你不愛我!你不愛我!你不愛我!”
接著,他的聲音緩和下來:“你為什麽哭了?你知道這讓我有多難過。”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每一次的沉默都燃起我們的一線希望:他或許把克裏斯蒂娜單獨留下,自己離開了。
當時,我們唯一想的就是如何能通知克裏斯蒂娜我們就在牆後,而又不讓埃裏克知道。此刻,除非克裏斯蒂娜為我們打開門,否則我們不可能出去,更別想救她。我們連周圍的六麵鏡子中哪一麵是門都不知道。
突然,一陣電鈴聲打破了沉寂。我們聽到埃裏克跳了起來。
“有人來了!哈哈,那就請進吧!”他發出一陣陰冷的大笑。
“有誰會來拜訪我們呢?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通知水妖,給他開門。”
腳步聲漸漸遠去,門關上了。我顧不上考慮那個魔鬼可能要去執行一場謀殺。那一刻,我能意識到的隻有一件事:克裏斯蒂娜獨自呆在牆後!
夏尼子爵已迫不及待地開始呼喚她的名字。
“克裏斯蒂娜!克裏斯蒂娜!”
我們焦急地等待著她的回答從隔壁房間裏傳來,然而,我們什麽也沒聽到。她不可能聽不見子爵的聲音啊!子爵
隻得一再呼喚她的名字。
終於,一個微弱的聲音傳到我們的耳邊。
“我在做夢嗎?”她自問道。
“克裏斯蒂娜!克裏斯蒂娜!我是拉烏爾!”
沉寂。
“回答我啊,克裏斯蒂娜!……如果你的房間裏沒有別人,看在上帝的分兒上,你回答我啊!”
克裏斯蒂娜在牆那邊輕輕地念著拉烏爾的名字。
“是的!是的!是我!這不是夢!……克裏斯蒂娜,相信我!……我們是來救你的……但要仔細點!……如果聽見那個惡魔回來的聲音,馬上通知我們。”
“拉烏爾!……拉烏爾!”
她連續喊了好幾聲,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拉烏爾·夏尼已跟隨一位忠實的同伴,來到她身旁。
然而,克裏斯蒂娜嚇壞了。她懇求拉烏爾立刻離開,她害怕埃裏克發現後,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她簡短地告訴我們,埃裏克已經瘋了,他說如果克裏斯蒂娜不同意嫁給他,他就會與全世界同歸於盡。他讓她考慮到明晚十一點,那是最後的期限。她必須在婚禮和葬禮之間做出選擇!
埃裏克還說了一句讓她似懂非懂的話:“同意還是不同意?如果你不同意,所有人都將葬身於此!”
然而,我卻十分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它正是我所擔心的。
“你能告訴我們埃裏克在哪兒嗎?”我問。
克裏斯蒂娜回答說,他應該不在房子裏。
“你能確定嗎?”
“不!……我被綁住了……沒辦法移動。”
子爵和我齊聲怒吼,她不能動,那麽我們三個人都完蛋了。
“我要救她!我要救她!”
“可是,你們到底在哪裏?”克裏斯蒂娜問,“我的房間裏隻有兩扇門,拉烏爾,我給你講過的!……一扇是埃裏克進出的門,至於另外一扇,他從未在我麵前打開過,而且還禁止我進去。他說,那是最危險的一扇門……酷刑室之門……”
“克裏斯蒂娜,我們正是在這扇門裏麵!……”
“你們在‘酷刑室’裏?”
“是的,我們找不到門。”
“啊!如果我能爬到那兒就好了!……我敲敲門,你們就知道門在什麽地方了。”
“門上有鎖嗎?”我問。
“是的,有。”
“小姐!”我說,“現在隻能由你來開這扇門了。”
“可是,怎麽開呢?”可憐的姑娘焦急地回答。我們聽見她在拚命地掙紮著,試圖掙脫身上的繩索……
“我知道鑰匙在什麽地方,”克裏斯蒂娜回答,剛才的那番掙紮似乎已讓她筋疲力盡,“可是,我被綁得太緊了!……哦,這個惡棍!”
她哭出聲來。
“鑰匙在什麽地方?”我問道,同時命令子爵閉嘴,因為我們一分鍾的時間都不能浪費。
“就在管風琴旁邊的那個房間裏,和另一把銅鑰匙放在一起。他從不許我碰這兩把鑰匙。他把它們放在一個皮袋子裏,叫做‘生死袋’……拉烏爾!拉烏爾!……你們趕快逃吧!……這個地方太神秘、太可怕了……埃裏克完全瘋了……你們被關在酷刑室裏!……快從你們來的地方逃走吧!那個房間既然叫做酷刑室,肯定很危險!”
“克裏斯蒂娜!”子爵喊著,“我們要麽一起逃走,要麽一起死在這裏!”
“冷靜,
冷靜……”我小聲說,“首先,我們必須搞清楚,小姐,他為什麽要把你綁起來?他很清楚,你根本手無縛雞之力!”
“因為他怕我會自殺!今天晚上,我在昏迷之中被他拖到這裏,然後,他就出去了,好像是去找他的銀行家取錢……等他回來時,發現我滿臉都是血……因為我想撞牆自殺!”
“克裏斯蒂娜!”拉烏爾哽咽著。
“於是,他就把我綁了起來……在明晚十一點之前,我連尋死的權利都沒有!”
“小姐!”我認真地說,“既然他能綁起你,你就能讓他放開你……你必須騙過他……別忘了,他愛你!”
“我真想忘了這一點!”她說。
“記住,要對他微笑……請求他……告訴他,繩子勒疼你了。”
“噓!……我聽到湖邊有動靜!……他回來了!……你們快走!……快走!快走!”克裏斯蒂娜催促著。
“就算我們想走,也不可能了!”我嚴肅地說,“我們走不出去!我們被困在酷刑室了……”
“噓!”克裏斯蒂娜製止我說下去。
我們三個人全安靜下來。
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從牆外傳來,然後咯吱咯吱地踩著地板走進房間。克裏斯蒂娜驚呼了一聲。我們聽見埃裏克說話了:“很抱歉讓你看到我這麽難看的樣子!不過,我是迫不得已的,對不對?都是那個人的錯!誰讓他按鈴的?難道他想找我問問幾點了嗎?他再也不需要知道時間了!水妖把他幹掉了!”
這時,克裏斯蒂娜更大聲地倒吸一口冷氣。
“克裏斯蒂娜,你怎麽了?”
“埃裏克,這繩子勒得我好痛。”
“我還以為是我讓你害怕呢……”
“埃裏克,放了我吧……我已經是你的俘虜了,不是嗎?”
“你又想尋死,對不對?”
“你給我的最後期限是明晚十一點,埃裏克……”
埃裏克的腳步聲在地板上走過。
“不管怎樣,我們必須死在一起……其實,我和你一樣急於解脫……是的,我受夠了這樣的生活,我恨不能馬上就結束它!你明白嗎?……別動,讓我解開繩子……就是現在,你隻要說聲‘不’,那麽,所有人都一起完蛋……你說得對……你說得對!為什麽一定要等到明晚十一點呢?雖然那會顯得更加隆重!……算了,太幼稚了!……我們隻需要在乎自己,管他別人怎麽看呢……你為什麽這麽看我,因為我渾身濕透了嗎?……外麵到處是些阿貓阿狗的閑雜人等……我覺得自己常常有幻覺……你知道嗎,剛剛那個按鈴的人——看他在湖底還怎麽按鈴——他看起來好像是……現在,你轉一下身……滿意了嗎?你自由了……上帝!你的手腕,克裏斯蒂娜!疼嗎?……就憑這個,我就該死!說到死,我倒想起來了,現在,我應該去給剛才那個人唱首安魂曲!”
我不寒而栗,想起自己也曾在不知不覺中按響了惡魔的門鈴……他一定是安置了什麽報警機關。我仍記得濃黑的湖水中伸出來的那兩隻白森森的手臂……而今,不幸的遇難者又會是誰呢?埃裏克到底在給誰唱安魂曲?
埃裏克的歌聲像狂風暴雨般地席卷而來……地麵的每一塊磚都在震動……
突然,歌聲和琴聲戛然而止。夏尼子爵一下子退到了牆邊……我們聽見一個憤怒的聲音,咬牙切齒地問:“你拿我的袋子幹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