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酷刑
第二十三章
酷刑
波斯人劄記（續）：
那個聲音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拿我的袋子幹什麽？你騙我解開繩子，就是為了去拿我的袋子！”
我們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顯然是克裏斯蒂娜跑回了隔壁房間，仿佛是想隔著牆壁尋求我們的保護。
“你為什麽要跑開？”憤怒的聲音緊跟其後，“把袋子還給我！難道你不知道它是我的‘生死袋’嗎？”
“埃裏克，你聽我說，”姑娘哀求道，“既然從此以後，我們必須永遠在一起……我拿你的袋子有什麽不可以的？”
“你很清楚，那裏麵隻有兩把鑰匙！你拿它們來幹什麽？”他問。
“我隻是想，那個你不許我進去的房間，我一直很想進去看看……我隻是好奇！”她故作輕鬆地說。
可惜，這個孩子氣的借口，不可能騙過埃裏克。
“我討厭好奇的女人！”他說，“你沒看過《藍胡子》的故事嗎？好奇的女人會有什麽下場……算了，把袋子還給我！……把袋子還給我！……別動我的鑰匙行不行……好奇的小家夥！”
接著，在他的冷笑聲中，傳來克裏斯蒂娜痛苦的尖叫……顯然，埃裏克奪回了袋子。
這時，子爵再也忍無可忍，憤怒地大吼了一聲。我始料未及，沒能攔住。
“啊？那是什麽聲音？”惡魔聽見了他的叫聲，“克裏斯蒂娜？”
“沒有啊！”可憐的姑娘回答，“我什麽也沒聽見！”
“我好像聽見有人大叫了一聲！”
“大叫？……你瘋了嗎，埃裏克？……你以為，在這房子裏，還有別的人嗎？剛才是我大叫了一聲，因為你弄疼我了！……我沒聽見別的聲音！
“我可不喜歡你的語氣，小姑娘！你為什麽發抖？……你在撒謊！……是別的人在叫！是別的人，不是你！……酷刑室裏有人！……啊！我現在明白了！”
“埃裏克！裏麵沒人！”
“我明白了！”
“沒人……”
“你要嫁的那個人……”
“我不打算嫁人！……你知道的！……”
又是一陣可怕的冷笑。
“其實，要知道裏麵有沒有人，容易得很！我的小克裏斯蒂娜，我們根本不需要把門打開，就可以知道酷刑室裏的任何動靜……你想看看嗎？你想看看嗎？……看那兒！裏麵如果有人……靠近天花板的暗窗就會亮起來……隻要拉下黑色的窗簾，關掉這邊的燈……就能看見了……有你的小丈夫在身邊，你該不會怕黑吧！”
我們聽見克裏斯蒂娜虛弱的聲音：“不！……我怕黑！……我告訴你，我怕黑！……我對這個房間不感興趣了，你總是像嚇唬小孩一樣，拿這間‘酷刑室’嚇唬我。剛才，我確實很好奇，可是現在，我對它一點興趣都沒有了……一點都沒有了！”
然而，我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突然間，我們的四周一片光亮。子爵完全沒有防備，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這時，隔壁房間裏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我說的沒錯吧！果然有人！……現在，你看那扇窗戶……上麵那扇發亮的窗戶！……牆裏麵的人是看不見的……你現在爬到梯子上去看！你不是問過我，這個梯子是做
什麽用的嗎？現在，你知道了！它就是用來觀賞酷刑的……好奇的小家夥！”
“什麽酷刑？……對誰用刑？……埃裏克！埃裏克！你是在嚇唬我，對不對？……如果你真的愛我，埃裏克，請告訴我……沒有什麽酷刑，對不對？”
“你自己上去看看就知道了，親愛的，爬到那扇窗戶上去看看！”
我不知道子爵是否還能聽見姑娘的聲音，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亮光嚇呆了。但是，早在馬讚德蘭王宮時，我就已經見識過這些手法，所以，我聚精會神地聽著隔壁的對話，設法尋找破綻。
“上去看看，去吧！告訴我，那個人長得怎麽樣！”
我們聽見推動梯子靠上牆的聲音……
“爬上去！……去啊！……好吧，你不去我就自己上去！……”
“不！我上去……我上去！”
“親愛的！……親愛的！……你太體恤我了……顧念到我這把年紀，不讓我爬梯子了……你告訴我那個人長得怎麽樣！……”
這時，我們清楚地聽到克裏斯蒂娜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親愛的，裏麵並沒有人！……”
“沒人？……你看清楚了嗎？”
“我發誓，沒有……裏麵沒人……”
“很好！你怎麽了，克裏斯蒂娜？……你不會昏倒吧？既然裏麵沒人，你就下來吧！……下來吧！……怎麽樣，你喜歡裏麵的景致嗎？”
“是的！很喜歡……”
“好極了！你現在好多了，是嗎？很好……不要激動……這真是座奇怪的房子，是不是？居然還會有這樣的景致！”
“沒錯，簡直像是格雷萬博物館！……不過，埃裏克，你告訴我，裏麵真的沒什麽酷刑吧？……你知道，我讓你嚇壞了！”
“怕什麽？反正裏麵又沒有人……”
“這個房間是你設計的嗎，埃裏克？它棒極了！你真是個偉大的藝術家，埃裏克……”
“是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個偉大的藝術家。”
“可是，埃裏克，你為什麽把它叫做‘酷刑室’呢？”
“哈！這很簡單。你先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
“我看見了一片森林！”
“森林裏有什麽？”
“許多樹！”
“樹上有什麽呢？”
“小鳥！”
“你看到小鳥了嗎？”
“沒有，我沒看見小鳥。”
“那麽，你看見的是什麽？……你看見一些樹枝！樹枝上有什麽呢？”可怕的聲音繼續追問，“有一台絞刑架！這就是我把它叫做‘酷刑室’的原因。你看，這隻是個稱謂而已！我總喜歡別出心裁！……但是，我已經厭倦了！……厭倦了！……你知道，我受夠了這座有著森林和酷刑室的房子！我不想再這樣生活下去！……我想擁有一座地上的公寓，普普通通的門、普普通通的窗戶，還要有一位忠貞的妻子，我們一起生活在裏麵，就像普通人一樣。克裏斯蒂娜，我想像普通人一樣，有一個妻子，可以在星期天帶她去散步，每天都逗她開心！和我在一起，你永遠不會覺得無聊，我會玩很多的把戲。對啦，我跟你玩撲克牌遊戲，好嗎？在明晚十一點到來之前，我們可以這樣消磨消磨時間。克裏斯蒂娜……我親
愛的……你在聽我說話嗎？你還會拒絕我嗎？……說你愛我！……不，你不愛我！……沒關係！你終究會愛我的！以前，你根本不敢看我的麵具一眼，因為你知道它的背後是什麽……可是，現在，你看著它，你忘了它背後的樣子……如果我們願意，一切都是可以慢慢習慣的！許多人婚前並不相愛，婚後卻生活得非常幸福……天啊！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真的，跟我在一起，你會很快樂的！比如說，我是世界上最棒的腹語大師！……你笑了！……你不相信嗎？……你聽！”
這個惡魔企圖轉移克裏斯蒂娜對“酷刑室”的注意力。但這不可能……克裏斯蒂娜一心想著我們……她用最溫柔的聲音，壯著膽子懇求他：“關掉小窗上的燈吧！……埃裏克！關了它吧！……”
她深信，埃裏克用可怕的語調談論這盞燈，肯定是有原因的。此刻，如果能看見我們安然無恙地站在燈光下，她肯定會暫時放下心來。但是，如果燈光能夠熄滅，那就更好了。
可是，埃裏克已開始了腹語表演：“你看！我把麵具往上拉一點，別怕，就一點……看見我的嘴唇了嗎？它們一動也沒動……我的嘴是緊閉的——請原諒我的嘴巴很難看……可是，你卻能聽見我在說話！我是用腹部在說話……這就叫腹語！……聽我的聲音，你想要它在哪兒呢？在你的左耳？還是右耳？在桌子裏？在壁爐上的檀木匣裏？哈！我的聲音就在木匣裏！親愛的！聽聽壁爐上的木匣在說些什麽吧。右邊的木匣說：‘轉動蠍子！’再聽聽左邊的木匣怎麽說：‘轉動蚱猛！'……現在，再聽小皮袋子說什麽……哈哈！‘我是生死袋！'……然後，聽！在卡羅塔的嗓子眼裏，在她那著名的金嗓子裏！……她在說什麽？‘我是一隻癩蛤蟆！快聽我唱啊：咕——呱！’現在，它來到幽靈的包廂……對經理先生說：‘卡羅塔女士今晚引吭高歌，要把劇院的吊燈唱下來！……’哈哈！……埃裏克的聲音又去哪裏了？……克裏斯蒂娜，親愛的，你聽！……它就在‘酷刑室’的門後！……埃裏克在‘酷刑室’裏麵！……他說些什麽呢？他說：‘那些不用戴假鼻子的人，非要探頭探腦地鑽進酷刑室，真是自討苦吃！'……哈哈哈！”
太可怕了，他的腹語幾乎無處不在！它穿過暗窗……穿過牆壁……在我們耳邊回蕩……埃裏克就在這裏！……他在對我們說話！……我們探出雙手，想捉住他，可是他的聲音已回到了牆壁那邊！
很快，他就停了下來，因為克裏斯蒂娜打斷了他：“埃裏克！埃裏克！……我聽累了……埃裏克，停下吧！你不覺得這個地方很熱嗎？”
“沒錯！沒錯！”埃裏克回答，“熱得受不了！”
“這是怎麽回事？……牆壁熱得發燙！好像著火了！”
‘讓我告訴你吧，克裏斯蒂娜，親愛的，這都是因為旁邊的那座森林！”
“什麽？你說什麽？……森林？”
“難道你沒發現，這是非洲的熱帶叢林嗎？”
說完，惡魔發出恐怖的大笑，蓋過了克裏斯蒂娜的哀求聲。子爵像個瘋子似的拚命狂叫，拚命撞牆。我攔不住他。惡魔的狂笑震耳欲聾，或許連他自己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了。後來，我聽到有人摔倒在地板上，被拖走了。門猛地關上。周圍一片死寂，隻剩下一片灼人的非洲叢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