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陰差陽錯、抱得美人第八節

第二章、陰差陽錯、抱得美人第八節

尤建設說:“有件事一直壓在我心裏,難以啟齒。”

甄建國關心地問道:“啥事讓你這麽為難?”

尤建設說:“這是我的私事。哎,你怎麽老愛打聽別人的私事,這不像你這個局長的風格啊。”

甄建國辯解道:“這是你自己主動說出來的,我可沒向你打聽什麽啊。”

尤建設說:“告訴你也無妨,誰讓咱們成了好兄弟呢。我曾經跟你說過,我那個老婆是在美國認識的,是不是?”

甄建國連連點頭,說:“我記得你是說過。”

“她家裏很有錢,我們結婚後,她的父親拿出一筆錢來幫助我開公司。後來公司的業務發展得很快,而且我們也有了一個兒子,我們之間非常恩愛。但後來,事情就發生了變化。”

不等甄建國再問,他接著說:“我老婆是個妒忌心極強的女人,她暗地裏把我私藏的物品翻出來,看到了一張我和蘇婭臨去北大荒之前拍的合影,非要追根刨底,問那個姑娘是什麽人。我怎麽回答她呢,那是別人的老婆?我無法解釋。於是老婆醋性大發,跟我大吵了一架。我一氣之下,就坐飛機到了北大荒。幾天以後,她打電話給我,說她已經把公司賣掉了,準備帶著兒子到美國去定居。再過了一個星期,我收到了她寄來的離婚協議書。”

甄建國問道:“你說的就是老爺子過八十大壽那會兒的事情?”

尤建設說:“本來我是想趕過來參加老爺子的壽慶的,可我老婆不依不饒的纏著我,非得逼我離婚不可,後來我把心一橫,也就同意了。”

甄建國問:“就這樣離了?”

尤建設說:“離了。”

甄建國說:“她一句話都沒說?”

尤建設說:“說了,她扔下一句話,說如果想看兒子,就到美國去找她。”

“她留地址了嗎?”

“留了,在美國的加州。”

“後來去找過她沒有?”

“沒有。”

兩人沉默了許久,甄建國開口了:“這就是你在北大荒一呆就是二十年的理由?”

“也許是吧。”

又是一陣沉默。

“你歎什麽氣呀?”

“我沒歎氣呀!”

“你歎了,你肯定幸災樂禍了,是不是?”

“天大的冤枉,我怎麽會幸災樂禍呢?”

尤建設笑了,說:“別緊張,我在逗你呢。”

甄建國說:“哎,老兄,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啊。你沒離婚,原來你是在逗我啊。”

尤建設說:“離婚是真的,後麵的話確實是逗你的。”

甄建國說:“我歎氣也是真的,這麽好的婚姻就這麽結束,我是在替你惋惜呀。”

尤建設說:“古人說,合則分、分則合,有什麽好可惜的?”

“你倒是挺開朗的。”

“本來就是這麽回事嘛。”

“那我問你,老爺子七十大壽的時候,你突然造訪,那算怎麽回事?”

尤建設笑了起來。

甄建國挺納悶的,問道:“你笑什麽?你回答我的話呀。”

尤建設說:“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沒忘了這件事?”

甄建國說:“這件事怎麽能忘呢,今天你非得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不可,否則你就別想出這個門!”

尤建設說:“我才不怕你嚇唬呢,你真要我說心裏話?”

甄建國不耐煩地說:“快說吧,別賣關子了。”

尤建設說:“我真的說啦,你別後悔。”

甄建國說:“說吧,我不後悔。”

尤建設問道:“你知道這世上我最恨誰?”

甄建國說:“最恨誰呀,陳國棟唄。”

尤建設說:“你錯了,我最恨的人是你。”

甄建國吃驚地問:“為什麽會是我呢?”

尤建設說:“因為你搶了我的老婆。”

甄建國說:“所以你要報複我,是不是?”

尤建設說:“本來是想的,後來我又變卦了。我小的時候,蘇家對我就像對自己的孩子那樣疼愛,我也把蘇家當做自己的家,尤其是蘇伯伯,他把我當成了親人。蘇伯伯雖然很嚴肅,我到他家裏沒半點拘束。他七十大壽那天,我做的是有點過分,但我是真心的,我對我那天的所作所為使你難堪表示歉意。”

甄建國鬆了口氣,說:“原來如此,我以為你故意讓我難堪的。”

尤建設說:“小小報複了一下,你就受不了啦?”

甄建國說:“這麽說你還是有意的。”

尤建設說:“我隻是耍了個小小計謀,哄老爺子開心嘛。”

甄建國問道:“好吧,這件事就算過去了。那我問你,你為什麽要在農場開公司?”

尤建設反問道:“我也想問你呢,你當時是怎麽把蘇婭追到手的?”

“嗨,這麽多年了,你還沒忘記這事?”

“那咱倆把秘密都帶進棺材裏去吧。”

“好呀。”

“到現在,你還在和我較勁。”

“至死不渝。”

“我看是耿耿於懷吧。”

“隨你怎麽說。”

尤建設歎了口氣,說:“看來我是拗不過你啦,我看出來了,其實你的內功是很足的。還想問什麽,趁我現在還在興頭上,那就問吧。”

甄建國說:“我好奇地問一下,你們離婚以後,目前他們母子的情況怎麽樣?”

尤建設說:“這個我可以回答你,老婆、不,應該是前任老婆,她到了美國以後,嫁給了一個外國人,兒子讀完大學課程就回國了,回到了我的身邊。”

甄建國問道:“你沒有再結婚嗎?”

尤建設說:“從北大荒回來,我已經是個將近六十歲的人了,不想結婚了。”

“沒考慮再找一個?是不是兒子反對你再找對象?”

“兒子倒是給我提過這件事,是我自己不想再找了。”

“兒子現在還好嗎?”

“他在一家外企做高管,是個高級白領。你還想問什麽?”

“我就想知道陳國棟的事,那天你們喝完酒以後,又談了些什麽事?”

尤建設說:“第二天一早,陳國棟把我帶到後山的那片樹林裏。”

甄建國問:“那是咱倆打架的地方呀,你們去那裏幹啥?”

尤建設說:“你想不想聽?想聽就閉嘴。”

甄建國真的不說話了。

尤建設說:“我也很納悶,那一片樹林裏啥也沒有哇。陳國棟用顫抖的手指著一棵槐樹對我說,小尤啊,這裏就是埋陳國慶的地方。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裏的土堆微微隆起,四周都是落葉、野草,沒有墓碑,也沒有醒目的標誌。陳國棟說,‘沒錯,絕對是這裏,是我親手把國慶葬在這裏的’。他說,‘我的老家很窮,打下的糧食不夠吃的,而陳國慶的個子大,吃得又多,我就把他帶到東北來了。北大荒是個好地方啊,隨隨便便撒下些種子就能長莊稼,吃飯管夠。來到北大荒以後,陳國慶高興極了,大白饅頭不用菜就能吃三個。可惜他的智商低,小學隻讀了兩年就讀不下去了,連隊隻能安排他幹一些簡單的活,養活自己是沒有問題的。小尤啊,我一直非常內疚,我一直在責問自己,如果我不把國慶帶到北大荒來,會不會是這樣的結局?’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看得出他的眼睛濕潤了。”

甄建國忍不住開口問道:“他說他內疚,到底是因為陳國慶的死呢還是其他原因?”

尤建設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可我看到他那悲傷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問下去。我站在他的身邊,耳朵裏聽到小樹林裏的風聲,看到一陣陣山風卷起的樹葉,也看到陳國棟筆直地站在陳國慶的墓前,那被風吹的淩亂的頭發,我都不敢相信我眼前看到的這一切,這還是過去那個叱吒風雲的指導員嗎?過去的那個指導員隻要我一閉上眼睛就會出現在我的腦海裏,可現在,這完全變成了兩個人了,我怎麽也沒辦法把他和過去的那個人聯係在一起。”

“你真的那麽想的?”

“我就是這麽想的。說來慚愧,我本來穿著名牌、帶著錢過去是想羞辱他的,誰知到了那裏他一眼就把我認出來了:‘這不是建設嘛,有出息了啊!’你知道,他永遠都是穿一件舊的黃棉襖的,他先開口了,我原先想好的說辭都沒了。建國,你沒有回北大荒,沒法感受當時的心情。”

甄建國深有感觸地說:“是當時的那個特殊年代,造就了他那樣特殊的人。隨著時代的變遷、曆史的進步,他應該領悟到其中的道理,所以他現在變得理性了許多。”

尤建設說:“你說的或許有那麽點道理,但也不全對,因為你當時沒有站在那裏,根本體會不到當時的感受。我問陳國棟,為什麽不給陳國慶立個墓碑,你猜他怎麽說?”

甄建國想了想,搖搖頭:“猜不出。”

尤建設感慨地說:“他說,‘國慶喜歡大自然,就讓他隨大自然去吧。過去,我也掩埋過戰友的屍體,也沒有墓碑’,多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看得出人的生生死死在他的眼裏竟然如此清淡,仿佛在喝一杯白開水。”

甄建國說:“可他還是流下了眼淚。他說過他很內疚,那應該是懺悔的眼淚吧?”

尤建設說:“要說心中的怨氣,我應該比你更強烈吧?心愛的人離我而去,我被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如果不是他,蘇婭不會跟你成親吧?這一點你必須承認!我們兩個人完全錯位了,上大學的人應該是你,或許你不會走我的路,出國留學,或許你以後的路會走得更加風順,我可能窮極潦倒站在你麵前。可當我看到那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和他麵前幾乎跟大地融為一體的墳墓,一刹那我好像釋然了。我想起唐代詩人杜牧的一首詩:

繁華事散逐香塵,

流水無情草自香。

日暮東風怨啼鳥。

落花猶似墜樓人。”

甄建國說:“真高興,你還有吟詩的雅興,可惜現在的年輕人隻會玩遊戲機,不會背唐詩宋詞了。”

尤建設說:“我是有感而發,如果當年我真的跳下江去,也許那裏埋的不是傻蛋,而是我尤建設了。”

“怎麽,你想跳江,我怎麽不知道呢?”

“這件事蘇婭沒給你講過?我知道她的嘴緊。這是我的另一個秘密。如果你想知道,先把你的秘密告訴我。”

甄建國無奈地說:“好吧,我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