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記憶中回鄉的那些日記

和老農談話的第二天,景平帶著鍾晴回到了老屋。幾年不見,老屋比原來更滄桑,房頂上的瓦片有些已經墜落到了地麵,因為常年無人居住,也沒有人再去整修。不過,景平還是很高興回到了這裏。唯一讓我不滿意的是沒有電。因為建設溪洛渡電站那個宏偉的工程,受到搬遷的影響,幾個村都停了電,而且一停就是一年。景平回去的那段時間剛好是停電時期,所以用不了電腦和手機,上不了網,也終於不用再看到網上的那些不好的場麵。當真是眼不見為淨啊!隻是,這樣的日子也很苦腦,夜裏隻得點蠟燭讀書,而白天也隻能砍柴燒火做飯。還好我出生農村,小時候也這樣生活過,所以到也不算太糟糕。而鍾晴卻有些不太適應,尤其是晚上睡覺時,鍾晴的身上長了很多紅包。大概是被子長時間沒人用過,屋子也陰暗,所以有細菌。第二天拿到太陽下洗了曬過,鍾晴的身上還是長紅包,而且越來越多。於是,她開始和景平鬧情緒。她說她不怕點蠟燭過夜,不怕燒火做飯,不怕上不了網,就怕身上長紅包。讓她身上長紅包了,景平感到抱歉。而景平卻是百毒不侵的。

鍾晴說:“唉喲,真的很煩啊,你看我的身上。到處都是。”

景平說:“唉喲,真的啊,唉喲,這可怎麽辦才好呢,你看,這蚊子好像也沒有,這是哪裏來的呢。”

鍾晴說:“明天把被子折來洗了,然後,曬一下,估計是好久沒人住了,所以有很多細菌。”

景平說:“嗯。”

於是,第二天,把被子洗子之後,又放在太陽低下曬過,可是,沒相到,鍾晴身上還是一樣的長包。於是,鍾晴叫起來,道:“唉喲,煩死人了,這是什麽破地方嘛,會長這種東西,真是的。”

景平說:“唉喲,心疼了,長那麽多,可是,該怎麽辦呢,我找找看,有沒有藥膏。”

鍾晴生氣地說:“不必了,藥膏也沒有什麽用的,就這樣吧,我真的是要命了,你說這裏怎麽會這樣呢,你們家的房子也太陰暗了點吧!”

景平說:“是是是,是房子不好,房子不好,你看,這都是老房子了嘛。這時間長了沒人住,肯定不太有陽氣。”

鍾晴說:“為什麽你的身上不長?”

景平說:“我這個啊,可能是小時候習慣了吧。所以才會沒事。嗬嗬。”

景平記得,小時候,他在一個小夥伴家裏睡過一夜,她們家在村裏算是比較貧窮的一戶,總共隻有兩間破瓦房,一間是堂屋,一間是睡房,睡房用細竹棍隔成兩層。一層有一張床,是她父母睡的,二層的竹樓上打了一張地鋪,是她睡的。那天晚上,他和她躺在二層的那堆爛被褥裏,感受著跳蚤的瘋狂,感受著虱子細膩,然後說了一大半夜的悄悄話,然後才悄然睡去。第二天回到家,母親在他身上捉到數個大虱子。他的身上也長了數個大紅包,不過,那包幾天就消失無蹤了。之後,他還是經常與那位小夥伴玩耍,而他身上也經常會起那樣的大紅包,時間一長,便覺得長紅包也成了自然。

當景平對鍾晴說起這件事情,鍾晴說:“這麽說,那個小妹妹,是你的青梅竹馬了。”

景平說:“你說什麽呢,我們隻是很好玩,從小一起長大的,是好朋友,並沒有什麽。”

鍾晴說:“那現在呢?”

景平說:“現在啊,人家早就結婚了吧!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好多年沒有見過麵了。”

鍾晴說:“喔,沒想到,你小的時候,竟然那麽有趣,還那麽不害羞的,跑去跟女生睡在一起,唉喲,你怎麽從小就那麽色呢,長大了,也是一樣的,是個色鬼。”

景平說:“你看你說的什麽話啊,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小嘛,什麽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什麽男

女有別了,隻是覺得好玩嘛,然後就在一起玩了,嗬嗬,現在想來啊。那時候,其實,也挺開心的。我跟她一直都是好朋友,直到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她退學了之後,我們見麵的時候少了,慢慢的,也就淡了。”

鍾晴說:“老實說,我到挺好奇的,挺想去看看那個鄰家女孩。嗬嗬。”

景平說:“唉喲,不必了吧!都那麽多年沒見過麵了,見了麵也很尷尬。”

鍾晴說:“不過,我還是很好奇。”

景平說:“好奇也沒有用啊,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

鍾晴便不再說話。可是,突然有一天,景平和鍾晴在路上走著,卻遇見了那個鄰家女孩子。當時,那個女的背著一個背蘿,正在拿一根小棍子打一個小孩子。小孩子一邊跑,她生氣地罵道:“你這個小畜牲,不聽話,看我不收拾你。”

正在這時,剛好遇見景平和一個女人。於是,女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景平,然後,又看了看景平身邊的女人,一臉的發紅。

景平大方地笑道:“小紅。”

女人說:“嗯,景平,你回來啦?什麽時候回來的。”

景平說:“我才回來幾天,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

女人說:“是啊,嗬嗬。”

景平看了看正在哭的孩子,說:“這是你的娃娃吧?”

女人說有些難為情地說:“對。”

景平說:“唉喲,都那麽大了。你這是要去哪裏呢?”

女人說:“我去地裏去搞點菜。”

景平說:“嗯。好,那你忙吧,不耽誤你了。”

女人說:“嗯。那你們慢走啊!”

女人說完後,便走了。景平也拉著鍾晴走了。

鍾晴說:“這是誰啊?”

景平說:“這位就是鄰家女孩子。”

鍾晴說:“哦。”

景平說:“歲月不饒人啊,沒想到,人家的孩子都那麽大了。”

鍾晴說:“怎麽著,你這是失落呢,還是失落呢,還是失落。”

景平笑道:“你啊,亂說什麽呢,我隻是覺得啊,那和多年不見,大家都老了很多,而且,看她的樣子,似乎也過得並不好。”

鍾晴說:“你不是說他們家向來就很窮的嗎?所以,唉,要想改變命運,似乎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景平說:“是啊,不過,有時候,我到也覺得人家也沒有什麽不好,你看,我們現在卻是什麽也沒有的。要房沒房,要地沒地,要車沒車。嗬嗬,在城裏還不是一樣的過得那麽困難。”

鍾晴說:“你們家不是有房有地嗎,你看那村裏的,那麽多。嗬嗬。”

景平說:“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景平說:“中專二年級時,老師帶著我們去元陽采風畫畫。我們班的六個女生被安排住進了當地的一個哈妮族農民家裏,那家的女主人在閣樓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地鋪,供我們六人睡。被褥雖不如兒時夥伴家的破爛和肮髒,不過也幹淨不到哪裏去,反正就有一大股怪味兒。最主要的是,一到夜晚,蚊子便出來行動了。其中一個女生是從小在城裏長大的,細皮嫩肉,大概血也比較幹淨。這蚊子跟男人一樣好色,專挑好的吃。結果,這女生身上全是又大又紅的包。頓時,世界的一切都和她有仇,見蚊子殺蚊子,見農民瞪農民,操爹罵娘,仿佛這世間的農民都是那蚊子的操作者,仿佛要讓這世間的蚊子都死絕。而我卻始終無礙的。我想,一是我的肉不嫩,二是我的血不幹淨,三是我的確已經百毒不侵,四是,這蚊子通人性,知道我是農民出生所以感覺親切不忍傷害我。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慶幸我的身上不長紅包。當然,如果要長,我也頂多

去撓幾下癢而已,犯不著如此大動幹戈。”

鍾晴和景平在老屋住了十天,她身上的紅包越來越多,身上,腿上,手上,隻有臉上沒有,看來,還是留有餘地的,自少沒讓其破相。陳翻箱倒櫃,找到一瓶花露水,然後在睡前抹了一身,因為睡在一起,也粘了不少在我身上。第二天醒來時,感覺呼吸困難,嗓子也疼得厲害。陳也是如此。我知道我們中了花露水的毒。別人都是中香水的毒,而我們卻中了花露水的毒。

鍾晴終於對景平吼道:“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搬到學校去住。”因為陳臨時找了一份小學代課老師的工作,學校有宿舍。”

景平送陳去學校時,順便瞻仰了一下母校的麵容。原來的教室已被改成了教師宿舍,旁邊多了一幢三層樓的教學樓。廁所不再是土坑,操場也不再是土壩子。隻有校門外的那棵大榕樹還是那麽老氣橫秋。陳的宿舍被分配在了原來的一年極的教室裏。我從窗口往裏看去,牆上那塊黑板已經被塗上了石灰,不是那麽黑白分明。卻勾起了他的回憶。

曾經,景平就站在那塊黑板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錯了數學題。老師拿著荊條在眾目睽睽之下抽了他兩下,背上通紅的兩條痕跡數天才消。

他目測著黑板的距離,尋找自己曾經所坐的位置。那是第一排的正中英。他坐在那裏,聽校長念“思想品德”課中的某篇文。當時,他聽得極其認真。突然,坐我背後的女同學用腳踢他的屁股,連踢了好幾下,他憤怒無比,反過手去抬她的腳,腳沒抬到,卻被校長誤以為他在打擾那同學學習。

最牛逼的是,那位同學竟然能在一瞬間裝出一副認真聽課的模樣來。而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校長點名:“景平,你給我站起來!”很確切地說,當時校長的聲音很大,確實嚇到他了。景平天生膽小如鼠,自尊心強。見不得他那架勢。所以,景平當時頭腦一片空白,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等待校長宣判。

校長用質問的口氣道:“我念到哪了?”操!他當時腦子裏真的是一片空白,哪裏還知道你念到哪裏了。我在課文裏搜尋著,希望那些文字能告訴我他念到哪裏了。可是,文字不會說話,連提示都沒有。而他在絕望之前,校長伸出手給了我一個耳光。他能感覺到,那一耳光打得不輕,因為很疼,而且是火辣辣地疼。而他的頭腦裏,已經空白得連他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是的,他不知道他是誰,他不知道踢他屁股的人是誰,他不知道打他一耳光的人是誰。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隻記得我的頭腦嗡嗡著響的那種感覺。許多年之後,那種感覺一直存在。尤其是當他受到傷害的時候那種感覺尤為強烈。他曾經因為發宣傳單被關進看守所時,是那種感覺。他曾經遇到騙子騙走他一個月工資時,是那種感覺,他曾經遭戀人背叛時,也是那種感覺。但,不管怎麽樣,他是幸運的,他現在不但知道我是誰,他還知道我要往哪裏去,他將要做些什麽。

原來的數學老師和校長已經不在人世,而踢他屁股的女同學,不知現在何處。大概早已結婚生子。

他從那回憶中醒來,看著操場上那些如他曾經一般大的孩子們,在心中默默念道:“同學,祝你一切安好!”

鍾晴住進校舍之後,景平去了鎮上。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討厭一個人的世界,討厭沒有電,討厭上不了網,討厭像一個老人一樣地清悠。他休息夠了,需要與外界接軌,需要去直麵那些許許多多不好的場麵。於是,他去了鎮上與我父母在一起。

一個月之後,景平去學校看鍾晴。順便也去了一趟村公所的小街。老農抱著水煙筒坐在店門口抽煙,見到我時,他一臉的得意之色,說:“我又告倒一個。”

景平笑著說:“恭喜家鄉百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