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以防有人不知死活

“退房了?”

隻那一個瞬間,心髒猶如被雷擊過,震驚到讓我無法承受。

我整整一日未歸,花間怎麽也要尋上一尋的吧?讓我不能接受的是這雜役說,十四日又有人來住店,那麽也就是在前一天客房裏已是空房。

說個明白,便是在我被則慕帶走的當日,花間就已經退了房。

為什麽?就算沒有我,花間也應該住在這裏的吧?或者說,這裏是花間的落腳點,他怎麽輕易離開了?

不……不會的……

點點不安,幾許不由得升起的胡思亂想,這些個雜念我統統都要拋到九霄雲外,我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

花間退房之時,定是在發現我不在了之後,他以為我又出去哪裏玩耍了,我去給母親燒紙這件事,我沒有和他說過,所以他並不清楚。

所以假若當時沒有則慕的突然出現,我回到客棧或許還能趕上花間他退房,或者他剛離開不久。

他也許會派元方二統領之一留下來等我,可是由於東廠事多忙不開,等我的那人也不得已走了。

二統領之一正被其他的事情纏身,沒有人告訴花間我的消息,也許花間以為那位統領已經安頓好了我,所以並沒有分心管我。

對!就是這樣!是花間太忙了,無暇故我,所以才沒有找我,是這樣的!他換客棧也是因為則慕已經發現那裏,所以他轉移到安全地方了,一定是這樣的!

我的牙齒緊緊咬著嘴唇內側光滑的軟肉,且不說心中的酸澀,光是嘴邊的苦味就已經讓人受不了了。

“是啊,客官您好麵熟,您是和那位大人住一起的吧?小的見您那日挎著籃子在大概這個時辰出去,以為是有急事要辦,所以那天退房的時候,小的也沒驚訝什麽。”

這雜役的話又提醒了我一點,連忙從身上摸出幾個碎銀放在他的手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道:“那他有沒有問我,你有沒有告訴他我早上外出了?”

雜役見到了銀子,很高興的收下了,我想是我我也會很高興,隻是回答幾個問題就有銀子拿,這錢多好賺?所以他在回答我的問題時也很積極:“那位大人並沒有問起你,畢竟你們平時食宿在一起,小的還以為你外出的事他們都知道,小的自然不會再多這個嘴。”

“也就是說……”

我的聲音要多蒼白有多蒼白,要多無力有多無力,但唯一還有知覺的,便是眼睛,看著那銀子就這樣被他收在身上,我恨呐!老子花了這麽一筆銀子,換來的這都是什麽狗屁結果!

那仍然笑的很高興的臉就在眼前,我一時心中怒火難平,便快速拿起抹布塞到了雜役的嘴裏,擋住了他的笑顏。

“脆梨,新鮮又甜又脆的脆梨!”

在這人煙稀少的清晨,被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以及江南水鄉特色的房子,那種安逸而嫻靜的美好感覺慢慢湧上心頭。

我失魂落魄的走在這樣的石板路上,原來天下這樣大,卻沒有我夜笙的容身之所。

花間不在,則慕是不是我親哥哥不確定,淩風傲那騷包也是有目的的。

原本就是遊浪於民間的野孩子,十八年來習慣了不

是麽?第十九年的短暫安逸和一個月的幸福甜蜜,就已經讓你忘記過去了嗎,夜笙。

我心中壓抑著,想哭,難受,卻又哭不出。

這種被人拋棄的感覺,這糟心透了的感覺。這人生百態,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有些東西語言是表達不出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淩風傲還說則慕與花間都不簡單,讓我多留心。我承認,我是得承認。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花間的不簡單會與我也有關係。

我當日離去之後,花間退房,隱匿一切東廠的消息,隻在暗處,密謀著一切。依照花間的性格,他定是這般部署的。

他沒有來尋我。

他權傾天下,他有著無可比擬的第一組織,東廠。要說則慕把我隱藏的太好,沒有讓東廠之人知曉,我斷斷不會信的,我在東廠與花間共處過一段時間的,我深知他每天都會看許許多多來自全國各州各郡縣的密報,重點的眼線重點的人物。

如今把範圍縮小到一個江南區域,對他對東廠來說,都減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尋一個我的下落,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盡管如此,可他還是沒有來尋我。

想想這半個月以來,我無一時不在惦念著花間,想著某天夜晚他會悠然瀟灑的倒掛在房簷,倒掛在這妓院的窗戶處,瀟灑進來,然後把我帶走。

他說要與我遠走高飛,與我賞遍天下的名花,嚐遍天下間的美酒。

可是每次睜開眼,看到的不是騷包那睡的正香的欠揍臉,便是這幹淨整潔到讓我想要亂砸一通的屋子。夢,到底隻是夢。都說夢是美好的,誰說不是呢,簡直好到讓人想一輩子留在裏麵,再也不出來。

我以為花間會在客棧中一直等著我,或者派人等我。我以為他會把我帶走,我以為花間一定不會不管我的……

退……房了。

換一個好的方麵想,也許是則慕在把我帶走的同時,他正對東廠發難。

他和我說過的,東廠不可歸,花間很快就要不行了,我若執意跟著他,下場會和花間一樣。

東廠與錦衣衛之間便如水火不相容,則慕急著與我相認,並且迫切帶走我,不正是相信了我是他的妹妹,所以要保護我?順著這個線索想下去,那麽則慕很可能對花間……

剛想到這兒,便被外麵快馬加鞭聲以及叫罵聲給打斷了過去。聽這聲音,不說十人也要有二十人打底。我剛回頭,便聽後方有一人高聲大罵:“滾開!不長眼的狗東西!”

我不知道他是在說誰,也沒有看清說話人的模樣,但是還是立即閃躲到了一邊,以防被這群狂奔於大街上的歹人傷到了。

其實這樣的情況在上京很常見,東廠侍衛,一身黑色衣裳,頭戴烏紗侍衛帽,脖係隻有東廠才有的紅底黑色的大氣披風,穿在人身上,威風凜凜。尤其當這群東廠侍衛騎馬橫行於街道之時,烈烈披風如火一般,給東廠這本就令人害怕的名頭之上,更增了一點威風。

我自以為能夠躲得過去快馬的衝撞,奈何人與馬都不長眼,馬上之人可能是注意到自己要撞了人,便用力勒住韁繩,防止慘劇發生,至少在我沒有聽到他下一句話說出的時候,我還是

這樣堅信著的。

“該死的賤民!若不給你一點教訓,便當大爺的話在放屁!這次廢你一臂,若下次再敢擋東廠的路,直接取你的命!”

廢你一臂!廢!

聽聞此言,我連忙嚐試性的活動了一下肩膀,頓時那種細碎鑽心的疼痛溢出,一分一分的蔓延全身。

我忍著疼痛,抬頭看著高頭大馬上的人,麵容白淨,毫不掩飾自己的高傲與優越,同時還有那眼中對於平民百姓的厭惡,以及對我的幸災樂禍,就仿佛我多給他長了麵子一般。

他是故意勒馬,然後用力落馬,讓馬的右前蹄踏我的手!

對於這種素來囂張慣了的東廠爪牙,百姓也是習以為常,包括我也一樣。此時此刻,想要強辯一番,這並不能討來任何好果子吃,唯一的辦法便是忍氣吞聲,並且給人家賠不是。

便是這些阿諛奉承,扮這另一張臉來說違心的恭維之言麽?實是不巧,此乃我夜笙的絕技,我靠了這門本領換了自己多少條命我早已數不清,也不差這一次。

“嘿!官爺撞的好,官爺撞的妙啊!小人我這幾天正趕上腰酸背痛,讓大爺您這麽一撞,小的我……”

話說到這兒,我卻無論如何再也說不下去了。喉嚨中一陣酸澀,想發聲可又明知這聲音一定是帶著哽咽的,便在這足有三四十匹馬的人馬中,在最當中有一頂極其寬大、豪華、奢侈的轎子。這轎子是由多匹駿馬固定著的,而這轎子的大小,簡直要比未若公主出嫁時的那一頂轎子還要大出兩倍不止。

白色的輕紗帷帳隱隱約約勾勒出裏麵之人的形象,那種半清楚半模糊的感覺才最是勾人心弦,在這全是黑色馬匹黑色披風,仿佛全部景物都是黑色的街道之中,唯有這樣一頂豪華寬大的轎子最為惹眼。

而更惹眼的,正是坐在其中的人。

麵目不詳,卻能夠根據麵部的輪廓和大致的弧線猜測出此人的容貌,那該是怎樣的驚為天人。

轎子側麵的簾子被一隻手掀開,卻見那手正捏著比女兒家還要好看上三分的蘭花玉指,那手在外麵停頓了片刻,便收了回去。我卻記得那手的模樣,指骨細長,骨節如竹,修長且無可比擬。

不知怎麽的,原本還有些聲音的街道一時之間全部都失了聲音,而在這極其安靜的氣氛之下,又聽一道溫潤清雅的聲音傳出轎中:“為何停下?”

我的淚,滾燙滾燙,一滴又一滴的掉在青石板上,這淚的溫度早已讓我忘記了那手臂的疼痛。我顧不上別的,隻想繼續看著轎中之人會作何打算。

離轎子最近的東廠侍衛連忙傾身過去,聲音不高不低,但因為街道的靜使得他的話異常清晰。他說:“回稟督公的話,前方有一賤民擋路,被修統領教訓了一下。請督公息怒,屬下這就稟告修統領繼續前行。”

轎中之人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但旋即他又補充了一句話:“好狗尚且知道不該擋路,今後再遇上擋路不知事不讓開的,直接用馬踏過去便是。就別讓修統領教訓那麽麻煩,直接殺了,以防再有人不知死活。”

這般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字字擲地有聲。如此輕賤人命,視萬物為芻狗的,除了他外還有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