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拆穿

這一消息很快傳到武林盟為首的各門各派掌門和當家耳中。溫逸琦即使出門在外風塵仆仆,依舊不減風流瀟灑,手中韁繩一扯,馬漸漸停了下來,他身後的騎兵跟著相繼停下。

溫逸琦沒有下馬,而是環視一周,眉間紋絲不動。

不過片刻,上官沐英便帶頭出來迎接。

上官家是被天蒼教打壓得最狠最狼狽的其中之一,也是最早站出來反抗天蒼教的一員。作為今次武林盟的發起者兼領袖,上官沐英在此役的地位十分重要。雖然此次有求於朝廷,但他們是合作關係,上官沐英並沒有被溫逸琦的氣勢壓倒,態度上顯得不卑不亢,他拱手施予一禮,道:“安王爺,在下恭候多時。”

溫逸琦認出上官沐英,露出一抹親和的笑意,全不若方才在馬上的倨傲和不可一世,“本王奉陛下之命前來武林盟結盟,大家既是盟友,上官兄不必拘禮。”

上官沐英並沒有就此肆意放鬆,而是露出友善的笑意,向溫逸琦做了個‘請’的手勢:“安王爺一路風塵仆仆,一定累了,在下已經為安王爺準備上好廂房,梳洗歇息。”

“那麽,請。”溫逸琦也比了個請的手勢,雙方談笑風聲,進入客棧。

溫逸琦的出現代表著什麽,司瀾兒很清楚。她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攥緊窗欞。從兩人間的互動,司瀾兒猜不透是真是偽,亦不知道溫逸琦手中的王牌亮出來沒有。

但可以確定的是,溫逸琦的出現,代表著蒼天教的形勢更為嚴峻。

武林盟與朝廷聯手,天蒼教可抵擋得住?

叩叩……

“誰?”司瀾兒一驚,從恍惚中回神,樓上眾人已入客棧,街上冷清,卻不知何人敲門。她刻意壓低聲音,警惕地望向門口。

“白姑娘,是我。”來人正是當日不忍見司瀾兒強忍不適露宿野外將她帶進來的恒山派大弟子,葉招。

司瀾兒聞聲輕輕打開門,門外確是葉招,她不禁問:“葉姑娘,可是有事?”

葉招走了進來,細心打量司瀾兒的麵色,確是比剛遇見時好些,這才道出原因,她透著無奈,溫言道:“是這樣的……今日咱們這迎來了朝廷的人……本來已經為那位王爺留了上房,可偏偏那安王爺看了一眼,硬是說要換房。我瞧那房間挺好的,就說這些朝廷的人嬌慣,跟個姑娘家似的,實在磨嘰。”

葉招一邊抱怨一邊看司瀾兒的臉色,帶著歉意道:“客棧裏的上房不多,來來回回也就這十間。又不能讓那安王爺住下房,其他九間他都看了,均沒看上眼……上官當家這才讓我來說說,讓咱們讓出這間上房。”

原本司瀾兒與葉招同住一間,葉招是恒山大弟子,此次代師前來,待遇自是不同,也得了一間上房。

隻是這原因著實讓人忍不住翻白眼,能在這種時候還如此勞師動眾挑三撿四,也隻有那位比誰都金貴的安王爺溫逸琦做得出來。

真是最不想見到的人,偏就等著她出去見。司瀾兒無可奈何,她能住進來,是托了葉招的福,自然不能讓她為難。

司瀾兒輕咳一聲,應道:“我明白了,容我收拾行李,請他們稍等片刻。”

“不急不急,慢慢來,我的行李也沒收。”葉招對司瀾兒挺有好感,不驕不躁,斯文安靜,若不是等在外頭的人來頭實在太大,她也不願司瀾兒一個生病的人還要跟著她搬來搬去。

司瀾兒本是想直接跟她道別,畢竟這客棧裏住了太多她不能見的人,還不如到野外宿一夜,看情形跟人上山。

然而葉招打心底不放心司瀾兒,不肯讓她走,拉著她一起換房。盛情難卻,司瀾兒唯有硬著頭皮繼續留在客棧內。俗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之地,忍了!

所幸她從楊琳琳那兒逃出來的時候順走一些她包裹裏的易容麵具和藥物。在外人眼裏,司瀾兒不過是個皮膚白晰了些,長相平凡的女子。她的易容術雖稱不上道,但大師兄和二師姐不在,隻要不被有心人士注意,一般都瞧不出端疑。

剛一踏出門,樓梯那頭便朝下傳話去了。司瀾兒見周圍的人不多,便跟著葉招換房去了。

司瀾兒畢竟心虛,垂著頭跟在葉招身後。葉招見此,隻以為她是身體不適,伸手扶了她一把,走不過兩步,一人恰巧在一旁的走廊說話:“阿秦,幫我打些水上來。”

“好叻,少爺。”

聽見聲音,司瀾兒身子一震,頭垂得更低,腳步不由加快。

“瀾兒?”

始料不及,司瀾兒被人從後頭抓住手臂,硬是扯了回來,轉過身。

迫不得己,司瀾兒抬起頭。眼前的上官沐留,與記憶中的他產生了不小的偏差,至少她記憶中的上官沐留,不是如此冷峻削瘦之人。

那個充滿朝氣、意氣風發的公子少爺,總是自信昂揚,時而溫文如玉,時而跳脫歡喜,不該是眼前這般模樣的。

司瀾兒裝出受了輕薄的拘謹,提嗓道:“做什麽?”

與此同時,葉招擋在司瀾兒麵前,提劍擋住上官沐留,橫眉冷色:“上官沐留,你這是做什麽?”

上官沐留意識到自己認錯人,連忙鬆手:“姑娘……對不起,在下……”

司瀾兒一臉嫌惡地以袖捂住半張臉,眼角掃了上官沐留一眼,拉著葉招,示意繼續帶路。

盡管挺著身板假裝若無其事,司瀾兒卻依舊被驚出一身冷汗,她沒想到上官沐留一見麵居然險些就認出她來。

司瀾兒心頭一緊,上官沐留的一聲驚呼,已經引起樓下的人注意,且不說上官沐英是何反應,單是溫逸琦這隻老狐狸,若遇見的是他,易容這種技倆小把戲,也不知能否騙過他。

司瀾兒進了新換的房間,關上門,緊繃的神經一鬆,人也陷入一陣暈眩之中,小腹還隱隱有種疼痛之感。她蹲在地上,一陣陣的疼痛讓她連直起腰的力量都沒有。

葉招嚇了一跳,將她扶上床,擔擾地詢問她怎麽了,要不要喚大夫。

仿佛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司瀾兒才緩過勁來,她擺了擺手,隻說自己想休息,不必喚大夫。

這回她真是累得狠了,沾上床後,疲倦地扇動眼睫,很快睡了過去。

葉招見她當真睡沉了,這才猶豫著出門。

直到司瀾兒醒來,屋裏已是漆黑一片,她傾聽打更聲,竟已至亥時。

此時客棧內外一片靜寂,司瀾兒睡了一宿,這一整天她沒有出門,自也沒出去吃食,此時已經饑腸轆轆,司瀾兒少有的難耐饑餓之感,她側目見隔壁床榻的葉招睡得正熟,沒有叫醒她,心想反正這種時候應該不會有什麽人還到處走動,司瀾兒這才大膽走出房去覓食。

夜裏無人,大堂處有個小二留守,正撐著腦袋打盹。這客棧原來的掌櫃是天蒼教的人,當武林盟到來之時便落跑了,留下什麽都不懂的幾名店小二,武林盟曾承諾如若此次打敗了天蒼教,這客棧也就給了他們數人,這些店小二倒也不怕死,個個都留了下來,這不,這些武林人士多半還是需要吃個飯打個水,隻要給錢,他們也樂得活計。

店小二眯著眼見到有客人下樓,便上去詢問:“姑娘可是有事?”

司瀾兒壓低聲音道:“廚房裏有沒有吃的?我睡了一宿,錯過晚飯了。”

店小二想了想,道:“還有些小米粥,我去給你燉熱吧。”

“好的,謝謝。”司瀾兒謝過店小二,就著店小二留下的燭火,坐在大堂等候。

樓上傳出悉索的聲音,司瀾兒心下一凜,掃視過去。上官沐留愣愣地站在半截樓梯台階上,朝下看著她。

司瀾兒沒想到大半夜竟還遇會遇到上官沐留,心中暗自叫苦,莫可奈何,假裝若無其事地衝他點頭,便扭頭不再理他。

不知道上官沐留大半夜不睡跑出來幹什麽,司瀾兒也不想搭理他,隻希望小二趕緊把粥燉熱,她能趕緊回房躲人。

上官沐留走下樓,徑直朝司瀾兒這邊走過去。

“姑娘怎麽這麽晚還不睡?”他問。

司瀾兒淡道:“肚子餓了,下來找吃的。”

上官沐留望了一眼櫃台處,大抵猜到小二去幫她找吃的,她正在等著。上官沐留竟就著她的桌子坐了下來,沒話找話:“姑娘今晚沒有用膳?”

司瀾兒閉著嘴,一幅懶得搭理他的模樣。她以前可不知道上官沐留是個見到女人就隨便搭訕之人。

上官沐留自討無趣,卻沒有退卻,也沒有離開,而是借著燭火微弱的光芒,端詳司瀾兒的麵龐。

司瀾兒本就心虛緊張,被他這麽盯著,心底直打突。於是她提高嗓音,嫌惡地道:“敢問公子一慣如此盯著姑娘家猛瞧的嗎?”

上官沐留察覺自己的失禮之處,忙道歉:“對不起……在下隻是……”他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怔忡地低頭:“隻是……想起故人。”

司瀾兒合眼,收起眼底翻湧的情緒,冷聲道:“公子若想緬懷故人,不如回去睡覺,興許還能在夢中遇見。”

上官沐留麵上尷尬,被人如此冷言相向他還是頭一回,見眼前之人實在不怎麽歡迎他,隻好起身告辭。

司瀾兒靜靜地坐著,眼角掃向上官沐留離去時落寞的背影。

她已經與他再無幹係了,從此他們不過路人。與其緬懷已經失去的人,不如好好的抓住現在所擁有的。

司瀾兒低頭看著握緊再張開的掌心,萬事已蹉跎。

當初對上官沐留的感情,看淡以後,如今亦顯得無關緊要。正因為

,她心底深處刻印著一個人,那個人深入骨髓,深入靈魂,已經刻骨銘心的,再無法從她的生命中抹去。

如今,她真正要緊緊抓住的那個人……

等到小二端著飯食出來,司瀾兒接過盤子便準備端回房裏去吃。這大半夜的出來一小會就撞見熟人,再待下去也不知道還會遇上什麽人。

司瀾兒沿著樓梯上去,手一抖,差點打翻了手中的盤子。

昏暗的樓廊中站著一個人,從那個角度可以清晰看見樓下大堂的一舉一動,而她卻並不知道他到底站在那裏看了多久。

溫逸琦並沒有回頭去看站在台階處的司瀾兒,仍是支著下巴靠欄向下望,仿佛壓根沒注意到有人上樓。

所幸,溫逸琦似乎在思索些什麽,並沒有注意到她。司瀾兒暗鬆一口,放輕腳步,速度卻沒有放慢,立刻返回她的房間。

隔日的早晨她是被樓下聚集的武林人士叫囂所吵醒。司瀾兒揉揉眼睛,雖然她不知道那些人在叫囂什麽,但日上三竿卻昭示著她睡過頭的不爭事實。

她暗暗反省,她可不能錯過武林盟的任何對天蒼教的不利舉措,她必須想辦法與燕慕歌碰麵,至少她得找到天蒼教的人幫她帶消息給燕慕歌。

司瀾兒起床重新按壓身上的易容,確定無誤之後,從門縫中打量走廊,確定沒有什麽忌憚之人在附近,這才走了出去,看看樓下發生了什麽事。

“連日以來第三批了,天蒼教一連派了幾批人下山,難道以為就此可以衝出重圍?”站在樓廊一側的白衣男子嗤笑。“明知山下已經被武林盟堵得水泄不通竟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下山,倒不如保存點人力物力等著武林盟真正攻山的那一天一決雌雄。”

“你不覺得天蒼教這一舉動很反常嗎?如此關鍵時刻愣是派人下山送死,不太像是現天蒼教教主的作派。”另一旁較之沉穩的黑衣男子思忖道。

“是嗎?我看他是被逼瘋了吧,隻要天蒼教一日作大,武林盟就非得跟他鬥個你死我活,我看這兩方都不是善茬,這武林盟也實在沒用,居然求助朝廷之力來對抗天蒼教,如今這武林……”

白衣男子輕聲恥笑,儼然看不慣武林盟今時今日的作派。黑衣男子以手肘頂了頂白衣男子,低聲說:“不想被別人當魔教份子就給我說話小聲點,這裏可到處都是武林盟的人。”

白衣男子掃了眼朝他們看去的司瀾兒,斂聲。

司瀾兒的注意力早就停留在天蒼教數次派人下山這一點之上。

難道……燕慕歌派人下山尋她?

心跳如鼓,司瀾兒既有些緊張擔擾,卻又難掩心底的喜悅。

一定要快點回去……一定要快點回燕慕歌的身邊。司瀾兒暗暗咬唇,聽到這個消息再也按捺不住性子,決定出去找機會跟人上山。樓下人很多,她穿過人群的時候並不會顯得過於突兀。

大堂上人聲鼎沸,雖是各自為營,但當下結為武林盟,人們自自然然就聚在一起,再加上剛剛攔截了一批從天蒼教下山的教眾,這些人正興致高昂,白日飲酒暢淡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麵容平凡的女子穿流而過,迫不及待地要踏出這家客棧的大門。

隻離大門幾步之差,司瀾兒被人從背後拉住手臂,扯了回來。司瀾兒倒退幾步,驚懼地睜大雙眼,抓住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她甩掉逃跑恨得牙癢癢的楊琳琳。

“小師妹,你可真讓師姐我好找。”楊琳琳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道。

立時一股**潑灑而出,司瀾兒下意識地以手遮臉,仍是來不及躲閃,連手帶臉濕成一片。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她麵上的易容麵具扯出,司瀾兒眉心一擰,心中已是大駭。

大堂立時靜了下來,在場的人對此情此景又驚又奇,均是對眼前兩名女子突然動起手來感到吃驚,渾然不知在此之前發生了什麽事,長得貌美的女子為何盛氣淩人地潑了那個長相普通的姑娘滿臉水。

司瀾兒臉色大變,她以袖擋住半邊臉。她所帶易容麵具需經藥汁塗沫,方能扯下來。楊琳琳深諳此道,自然知曉如何才能將易容撕破。她竟是故意當眾揭示她的易容!

溫逸琦的笑臉一閃而過,司瀾兒怔忡地抬頭,正好望見樓上那個半倚欄杆、由上朝下望過來的溫逸琦。

一如即往的笑容映在司瀾兒的眼中尤其刺眼,傲然於頂,勝券在握。

“白姑娘!”

“瀾兒!”

同時發出的驚呼聲中,一聲是人群裏脫穎而出的葉招,一聲是從半截樓梯台階上發出,司瀾兒瞥了過去,上官沐留、上官沐英同樣以震驚的神情看著她。

司瀾兒頹然地跪坐在地上,一隻手腕還被楊琳琳握住,那力道一掙即開,但她卻跑不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