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妃不如卿
“許久不見,愛妃似乎清減了呢。”
即墨憂略笑笑,道:“碧姬正得盛寵,又是扶風弱柳之姿,內廷之中,自然豔羨不已,各個都學她以纖瘦為美,臣妾亦不能免俗啊。”
說話的時候還是笑笑的。看向北辰元凰的目光裏,便是意味悠長,說不出的哀傷了。
似是安撫一般,北辰元凰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你如何同她比?今晚既然賜宴於你的白花館,此時已過午後,正好無事,不如朕陪你先回去歇息片刻。這些日子也難為你了。”
即墨憂低頭默然不語,她雖然氣性大,但跟了北辰元凰之後,在這後宮磨了這麽些年,多少也懂得收斂了。當下便不再賭氣,任由北辰元凰攜著她的手一路走到白花館附近。
單看白花館這個名字,便知道當初北辰元凰對即墨憂是如何盛寵。紫寰宮中原本便沒有白花館。這裏是為迎即墨憂入宮而新建的。因她從前所住的地方亦叫做白花館。此處一草一木,亭台樓閣,都與昔日南苗深山之中,即墨憂閉門鑽研術法之處一模一樣。雖然與宮中其他殿所相較,並不十分排場華麗。但卻可見帝王用情之深。
此刻驟然故景重見,北辰元凰也免不得感慨萬分。想來他當初在戰場上重傷落單,神誌不清孤立無援之時,正是即墨憂將她帶到白花館救治。昏迷之中一直隱約看到有藍色身影坐在床邊,端水喂藥,行針點穴,隱隱切切的照料著。醒來之時,是他自行起身,推開木窗,便看到即墨憂蹲在白花館前,伸手捧起一捧雪白的小花的樣子。
初見之時便覺得那個女子很乖。輕緩溫柔,乖得讓人心疼。若是他知道,當時即墨憂捧起那束蛇瓜花,隻是為了起
出地上深埋已久,供奉著五毒的瓷甕的話,恐怕那乖巧溫柔的形象,立馬便會坍塌再不複存。
但人與人之間,初見總是重要的。既有初見時那溫柔款款的容貌情態,又有病重之時,殷切照料的情誼。
北辰元凰自然不會認為即墨憂對他曾有過什麽救命之恩之類的。他是君主,王土之上便該以尊崇的態度對待他,救他什麽的,最多隻能算是立功,不能算是什麽恩德。但是,畢竟當時是在荒山野嶺之中,一個年輕女子,將偶遇的青年男人帶回自己的居所,悉心救治,仔細照料,無論如何,也算是很深的宿緣了。
因此到了後來,無論旁人怎樣說即墨憂的不是,哪怕說起她是連即墨家族都覺得畏懼的,鬼一樣歹毒的女人,北辰元凰都不怎麽在意。他始終深信自己眼見的那個即墨憂。昔年白花館那個依稀飄渺的身影,曾讓他心動過一瞬,原本便已經足夠。
即墨憂入宮這麽些年,將內廷事務打理的頗為利索便罷了,外朝之上,有什麽事情,也處處替他謀算。在宮闈之中,待他也是如往昔一般溫柔殷切。便是因此,時日愈久,羈絆越是深厚。他這個人,慣來冷情,也終究不得不承認,待這位妃子是與眾不同的。
“有陣子不見了,愛妃這邊的花木還是一樣繁盛。想來平日是頗為用心。”
“閑來無事,隻好蒔花種草了。”即墨憂微微笑笑,俯身掐起一朵不甚起眼的小花,清幽的香氣便被帶了起來,端的是風情萬種。
此時內廷侍從已經前來白花館,為夜宴之時做準備。穿著宮服的女子來來去去,將庭院前的那些盆栽暫時移開。白花館素來隻種白色的花,白蓮,茉莉,梨花,白梅,白菊
之類,此時正是初秋,蓮花尚未開敗,卻已經有了頹勢。倒是她這邊,不知想了什麽法子,讓原本在冬季才會盛開的白梅提前綻放,隱約飄忽的清冷浮香在此時尚暖的空氣中流動。雖說頗為雅致。但畢竟隻有白色,還是太過於寡淡了。因此才吩咐內監,為著夜宴的緣故,將一些杜鵑,海棠,金菊,秋玫瑰之類色澤豔麗的盆栽擺過來。以作點綴。
即墨憂淡淡看著,也不怎麽說話。北辰元凰心中還是略有些歉疚,想到這麽些年,不管這位側妃在別人眼中是如何,畢竟在他麵前,沒有犯過什麽錯處,這麽想著,便走上前,輕輕喚了一聲愛妃。欲言又止。即墨憂微笑回頭。
“抱歉呢,陛下,隻是一時想起一些心事,所以有些失神。”
“哦!”北辰元凰鬆了口氣,道:“想起什麽了呢?”
“陛下還記得昔時臣妾進宮之時,曾帶臣妾來過此處,那時陛下也是口口聲聲喚臣妾愛妃。臣妾對陛下說,妃不如卿。畢竟臣妾二字,臣在前,妾在後,臣妾若是隻為一己之身,喜歡陛下,便住在宮外別館算了,雖然偶爾才能見麵,但畢竟不用理這宮闈之中諸多煩心之事。那便不是陛下與臣妾,是元凰與憂兒。但陛下是君王,君王終究不能專情一人一生,臣妾既然搬到這白花館,便早有覺悟,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留在陛下身邊,替陛下分去一部分重擔,哪怕隻是微末之數,也求個盡力心安而已。若是還要陛下為臣妾之心緒憂慮,臣妾豈不該死了?”
“憂兒,你真是,讓朕意外。”
即墨憂不語,但笑意中,卻藏著一份淒楚。“道理如何,臣妾都懂,但既然深愛陛下,許久不見,又豈有不心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