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恰似故人歸

碧女就那麽端然的坐著，眼見打烊在即。鳳仙公子的慣例，又是要等客人全部走完才肯離開的。店小二在不遠處看到情形似乎不大對，便過來招呼。

墨雪也定定的看著碧女，道：“主子，這書也聽完了，夜也深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碧女似是沒有聽見她說什麽，微微皺眉，細細想了一陣子，便問走上前的小二，“我想見見那位鳳仙公子，你能替我過去說一聲嗎？”

“這……”小二略微有些為難，眼前的女子，姿態高貴是一回事，身上自然有一種楚楚動人的氣質，讓人不願拒絕，但另一方麵，鳳仙公子向來不陪客也是規矩，他想了許久，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那邊屏風之後卻傳來那位公子的聲音。

“小鳳仙今日謝過姑娘的賞了。未曾請教姑娘高姓大名？”

“我叫碧女。”她淡淡的應了一聲。屏風麽，擋近不擋遠，想必那個人早已經將她的身形樣貌，看得一清二楚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既然如此，倒不妨陪姑娘一敘了。”鳳仙公子這樣說著，起身自屏風之後走了出來，一身白色布衣，最為簡單的式樣，穿在他身上，卻氣度不凡，自極簡中亦生出難言的華貴氣魄。

黑發以一支碧玉扣束著，額前幾縷碎發落下，襯的一雙眼如朗星一般，眉目疏朗，唇角卻勾勒出落拓不羈的笑意。他緩步走來，一時間眾人都不由收聲不語。

這般俊美迫人，讓人一見便似立即被映襯出自身的粗鄙不堪。不由生出自卑心，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唯有碧女不閃不避，一雙眼如同秋水一般，靜靜看著他走到眼前坐下。

墨雪心中一跳，不知為

何，眼見著這位公子，便總覺得有些眼熟。細想想，她自北荒到紫寰宮，見過的相貌俊美的男子也沒有幾個，說像，也就隻能是像那個最為尊貴的人了。

店小二已經知趣退了下去，鳳仙公子饒有興味的盯著碧女，道：“不知姑娘召見在下，是有什麽吩咐呢？”

照慣例，他向來是不見人的。尤其是達官貴人家的女眷之類。鳳仙公子雖然落魄，但人卻驕傲。因為麵容太過於俊美，總怕給這天啟城裏哪家權貴看上了，回頭不好收場。

肯見碧女，原本是有個誤解在裏麵。

帝都這邊，娼館酒肆出身的女子，一來為了風雅好聽，二來因為沒有姓氏的緣故，都時興取些源自古老典籍的名字，比如天女素女雪女幽女之類。碧女之名，聽上去也差不多。鳳仙以為她也是個勾欄院出來的，再加上收了人家的重賞，便覺得應酬一番，也無所謂了。

遠處看著的時候，隻知道這邊是兩個女子，如今湊近了，才有些吃驚，未曾料到竟有這般冰肌玉骨的人。想到這樣的人竟然也如他一般混跡江湖討生活，不由生出了幾分憐憫。

碧女似是若有所思，不知是想到何事，突然便問道：“你是從哪裏來的？”

鳳仙一愣，心想一見麵便問人來曆，未免也太過唐突了一些，當下也不及多想，便答道，“在下出生在建康，自幼年起便隨著師傅走南闖北說書為生了，如今暫居天啟。”

建康，是江南名城。與北部的帝都天啟之間少說也有上千裏路相隔。也不知道為何，多年之前自此經過，他便戀上帝都繁華，依依不舍，因此才留了下來。

不止是因為繁華吧，世間之事，

不過看一個緣法。

碧女微微咬了咬唇，道：“不知公子可曾去過北荒？”

鳳仙搖頭道：“我是在江南長大的，多少有些畏寒，北荒氣候嚴苛，至今未曾想過要去。”

“那就奇怪了。”

“哪裏奇怪？”

“與君初相識，恰似故人歸。公子看著熟悉的很，總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似是調戲一般的話語，鳳仙聽了之後，當時便有些薄怒。想要說什麽，但一抬頭，看見碧女極為寧靜平和的麵容，便覺得她似乎也不是有意。心裏縱然是有怒意，也說不出來了。隻淡淡道：“人有相似，也許是姑娘認錯了吧。”

“總是夙緣難得，我家住在北郊淩雲閣，若是他日有緣，還盼著能有再相逢的時候。”

鳳仙聽了這話，也隻是微微笑笑，並不搭腔。淩雲閣，原本隻是長門宮中一處獨立小樓。但未曾進過那座宮殿的人，如何知道裏麵的樓叫什麽。聽了，也隻以為是哪間娼館的名字罷了。想到眼前女子這般姿色，沒準就是個花魁，但花魁又如何，他鳳仙公子就算是個靠著賣藝討生活的人，也有自己的驕傲，從未去過那種藏汙納垢的地方，也不打算去。

心裏這麽想著，麵上卻是絲毫也不曾表現出來，隻微微含笑，陪著店小二將她們主仆二人送了出去。

天街月色清涼如水，婆娑樹影落在那個人一身青紗的窈窕背影之後，墨色黑發半挽之下，肆意散落在肩頭腰際，隱約露出頸間一抹雪白的肌膚，幾乎要與白色裏衣融為一體。在這樣靜謐的夜晚，注視著這麽一個人離去，連鳳仙公子素來靜如止水的心裏，也忍不住起了幾分漣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