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我,怎會叫他如願

寶珠有些害怕的抱緊扶疏的手,身體往她身後又縮了縮。

會悟垂下手,滿眼的苦澀,“放她們走……”

那群和尚們也不過是知道主持掛心女兒才想請寶珠來寺裏常住,寶珠不肯才擄了來,抓來穆沉意完全是意外,如今見主持放話了,和尚們也不再為難,幫她們打開了大門。

扶疏猶豫的看了眼會悟,見他是真心放她們離開,她不由牽緊了寶珠的手,見寶珠並無一絲的留戀,才放心的拉著她離開。

自扶疏帶著寶珠離開,會悟就病倒了。

主持禪房裏,慧能正端著煎好的藥要喂會悟,會悟擺擺手,神情憔悴的一時像是老了幾歲。

“你說的對,我也看到她了。”他虛弱的笑了笑,蒼白的臉上卻有著異常的殷紅,“她定是怨恨我,所以才讓寶珠心甘情願的跟她走,寶珠連我都不認得了,竟還會記得她……”

他一直喃喃自語,慧能看的心疼,不由彎腰低聲道,“我瞧那個人年歲較夫人年輕許多,也許是人有相似。”

“是我們……親手葬了夫人。”慧能握住他的手,渾濁的雙眼閃過些可惜,那真是他這麽多年來,見過的最好的人啊,可惜了。

會悟怔了怔,顫著手捂住了眼,“藥放著,我等會喝。”他聽到房門開啟又被關上的聲音,五指縫隙間再也控製不住緩緩流出些淚來,是啊,那個人,是被自己親手埋葬的啊,一捧一捧的泥土,就那麽將她如玉的容顏遮蓋,自此,再無人能見到。

扶疏先前就存了會費一番功夫才能帶走寶珠的念頭,誰曾想是如此容易,她帶著寶珠去了穆沉意藏身之處。還沒靠近,便見著一個小腦袋機警的探出來,見是她們兩個,穆沉意誇張的大鬆了口氣,嚷道,“可算是出來了。”

“怎麽,對我這麽沒信心?”扶疏不由好笑,她牽著寶珠立在原地,勾著唇角笑的時候帶著點小得意,整個人如稚子般叫人心生喜歡,穆沉意也不例外,卻偏要口是心非,衝她做了個鬼臉,“自戀的花心大蘿卜!”愛完一個是一個!

扶疏有些疑惑的眨眨眼,對這花心大蘿卜的稱號由來實在是摸不著頭腦,但想著他們幾人失蹤過久,自己和小意還好說,可寶珠是教坊官奴,若被發現不在教坊裏,可是茲事體大,她腦中閃過官奴二字,忽地停住了腳步。

穆沉意疑惑的轉過臉,“怎麽了?”

便是寶珠也困惑的偏頭看她。

扶疏心中卻是驚濤駭浪,那個主持是寶珠的父親,那麽他就是朝廷的在逃要犯,按律也該充入官奴之列,又怎麽去了清波寺做了和尚?

牽著寶珠的手一時濡濕的厲害,微風一拂,竟是刺骨冰冷。她猛地回過神,一手抓緊一個,抿嘴催促道,“我們盡快趕回教坊。”

她們趕回教坊時,教坊果然因她們幾人的失蹤大亂。

一個官奴失蹤倒是小事,往年這種事常有發生,抓住嚴懲即可,可這皇帝最寵的弟弟九殿下是在教坊不見的,上頭怪罪下來,恐怕誰都要被砍頭,因此,當有人在寶珠住處附近拾得了扶疏的洞簫,便疑心扶疏同穆沉意在一起,正糾集了人馬想要循著線索

來搭救。

正準備人馬出動時,三個人倒是手牽著手回來了。

老樂師嚇的魂都快沒了,見著扶疏立刻衝了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你的簫怎麽丟了,九殿下可有什麽?”

扶疏忙溫言解釋道,“是我的過錯,我擔心殿下無聊,便帶他們四處走走。”

她這話也就騙騙老樂師,站在不遠處的季白是一萬個不信。

穆沉意見老樂師還要羅嗦的說些什麽,小臉崩緊,不由有些不耐煩,“我在宮裏憋的要死,在宮外還不許我放縱下嗎?”

季白聽的差點噗嗤笑出聲,他用手肘頂了頂身旁麵色微沉的人的臉,笑的有些幸災樂禍,“我早說少年叛逆,你還不信。你想要保護他,在他看來是奪他自由啊。”

穆沉淵是得知穆沉意失蹤匆匆趕出宮的,他身上龍袍都未褪去,聞言淡淡瞥了季白一眼,旋即目光在沉意身上的僧衣上一滯,便停駐在不停向老樂師討好笑著告饒的扶疏身上,“傳令下去,徹查燁城各大寺院。”他薄唇微張,冷冷吐出這一句,身後早按捺不住的影子身影一閃,已然離去。

再不去看那人含笑的麵龐,穆沉淵轉身就走,墨色的龍袍隨風鼓動,那之上的金龍也似要騰空而起。

扶疏無意中掃見那一角龍袍,不由心中一跳,隻覺得那身影實在像極了某人,待再要細看,那抹人影已經消失不見,竟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因穆沉意開口,寶珠被免去了責罰,她雖然心智不全,有些癡傻,可也認得人,一直記得扶疏,先前扶疏回宮時,是有人將寶珠強行拉開,可這次任是人怎麽拽,她都死死抱住了扶疏再不肯鬆手。

“寶珠,寶珠……”她拽著扶疏,一直叫著自己的名字,扶疏卻知道她是想跟著自己走。

“這……”扶疏為難的看著她,想要告訴她自己並沒有能力帶她走,就算能把她帶進宮,恐怕在那個詭秘的深宮中,也保不了她一世安寧,她才想著斟酌語句將她留在教坊,一旁看不過去的穆沉意瞧著“你儂我儂難舍難分”的兩人,隻覺有些不耐煩,他憤憤的轉過臉來,脆生脆氣道,“磨磨蹭蹭做什麽,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小相好,那帶進宮去啊!”

“小意,你胡說什麽。”聽他說什麽相好不相好的,扶疏第一反應便是寶珠的名節,可教坊眾人都沒什麽過大的反應,還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似是終於知道了扶疏為何待寶珠這般特別的原因。

扶疏隻覺得哭笑不得,她一手去扶掛在自己身上的寶珠,一邊柔聲去哄她,“寶珠,我下次再來看你好不好。”她說著伸手去掰她的手指,目光溫柔的似要將人溺斃在之中,“好不好?”

寶珠也許是聽懂了這個意思,竟嗚咽著哭了起來。

一旁的穆沉意看不過去,直接讓人找來了教坊管事荊槿,向她吩咐了幾句,就脫了寶珠的官奴奴籍,直接將人交到了扶疏手裏,“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回宮了吧?”

扶疏有些複雜的看了他一眼,終是牽著抽抽噎噎的寶珠跟著他上了馬車。

“你可別哭了。”穆沉意歪頭靠在軟軟的坐墊上,精致的小臉上全是嫌棄,

“都讓你跟著進宮了,你還哭,再哭把你丟窗外去。”他說著,朝著寶珠做了個凶狠的鬼臉,寶珠卻和他熟悉了,以為是和自己在玩耍,頓時拍著雙手興高采烈的笑了起來。

穆沉意不覺無趣,低聲嘀咕了一句傻子,便轉身麵向了馬車壁,看的扶疏不由搖了搖頭。

三人一路隨馬車到了宮門,沉意大抵知道宮裏是個妖魔窟,心知護不住寶珠,便親自將人送到了樂坊,板著小臉將寶珠留在扶疏院裏照看,一副將這傻女護到底的模樣,眾人知道他這混世小魔王的護犢子性子,當下都唯唯諾諾的應了一地。

宮中但凡有異動,便會有人及時報於穆沉淵。

彼時季白正同他一起分析新楚來使以及劉方的意圖,驟然接到這等稟報時不由眨眨眼,吃吃笑了起來,“瞧瞧咱們的小魔王,居然會對一個傻子照護有加。”

穆沉淵在意的卻並不在這之上,他修長五指輕輕敲擊著桌案,俊臉微沉,目光凝澱著莫名的情緒,“你方才說,那個官奴,姓甚名誰?”

來人小心道,“姓蕭名寶珠。”

他話音才落,敲擊桌案的聲音驟停,異樣的安靜讓他覺得渾身發冷,正躊躇著想說些什麽,前方帝王淡淡的聲音已傳來,“下去吧。”

看著那人如蒙大赦般火速告退,穆沉淵薄唇輕勾,眸中一絲譏誚倏然而過,“若我記得不錯,韓太後的親妹妹韓桐曾下嫁蕭家,那個蕭寶珠,便是韓桐夫君與妾室生的庶女吧。”

季白懶懶靠在椅中,笑道,“陛下還是如小時般,過目不忘。”

“你說,若是太後知道了會如何?”穆沉淵漫不經心地翻閱著奏章,目中卻是徹骨冰寒。

季白出挑的鳳目中慢慢盈滿了笑意,“據說韓桐癡心錯付,下嫁蕭家生了嫡女蕭寶姝後拖了幾年便鬱鬱而終了。若然讓太後知道,那蕭寶珠恐怕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到時候可莫怪咱們的九殿下找你拚命。”

穆沉淵聞他如此說話,翻閱奏章的動作一滯,他盯著那奏章中的內容,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可笑他將你當做是最好的哥哥,季哥哥長季哥哥短的叫著,你卻根本不明白他的小心思。”他說著,雙目有一瞬的迷離,片刻後又恢複平靜,他那個小九弟,哪是為了那個蕭寶珠,嗬,分明是為了那個樂師扶蘇。

季白覺得他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不由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時有想起了蕭家,“你說劉方拘著蕭家嫡女蕭寶姝做什麽?”近些年來劉方的一切舉動均在他們掌控中,自然也知道蕭家被抄家時劉方暗中命人救下蕭寶姝養在府中。

“你莫忘了蕭家富可敵國,開啟寶藏的鑰匙,向來是隻傳嫡係。”

穆沉淵似對這些都毫不在意,淡淡出聲替他解惑,季白一時驚詫,後背倏地挺直,妖灩麵容上唇輕挑,已是閃過一絲嘲諷,“他要蕭家寶藏,難道是想謀朝篡位不成。”

“他一直要我立後,以子嗣對我相逼。”穆沉淵低低笑了起來,他的瞳孔幽深,手中無意識使力,狼毫墨跡力透紙背,他冷漠的扔了其上的宣紙,盯著那印在桌案上的一個殺字,冷冷道,“可我,怎會叫他如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