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暗中的手
劉方及劉家的心思,穆沉淵大致能猜到一二,可穆沉淵的心思,有時怕是連季白都難猜透,更遑論是劉方。
穆沉意將蕭寶珠弄進宮的事,底下人自然得了穆沉淵授意,叫太後無意中得知了,當然一同得知的還有永春宮的劉太妃,這太後並無做出什麽動作,劉太妃倒是在永春宮發了好一通脾氣。
“請劉大人進宮!”劉太妃心中怒氣難以抑製,連連拍著軟榻叫道,李姑姑心知她一向疼愛九殿下,此番聽聞他小小年紀居然對一個癡傻官奴情有獨鍾,必然是怒意滔天。她心中也是焦急,慌忙著人宣了劉方進宮。
劉方近幾日一直忙於和新楚使團接洽,乍然等到宮中來人,倒是一愣,他急匆匆跟著進宮,才進了永春宮,一隻杯子就跟著丟了過來,他眼明手快的往邊上一躲,那杯子撞在一旁的門上,嘩啦碎了一地。
“娘娘這是怎麽了?”劉方小心翼翼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抬頭問道。
劉太妃看著自家哥哥額上的汗珠,倏然驚覺剛才自己太過暴躁,她伸手扶額,十分疲憊的歎了口氣,抱歉道,“對不起哥哥,我方才亂了方寸。”
劉方擔憂的上前道,“到底出了何事?”
“沉意他,看中了蕭寶珠,幫她脫了奴籍,還帶進了宮。”劉太妃心煩意亂,隻覺得近日的事,沒有哪一樁是按自己意願走的,她伸指按了按眉心,沉聲道,“哥哥當初就不該放過蕭家姐妹。”她確實可以出手對付,但她更怕穆沉意恨她。
劉方並不讚同她的話,沉聲道,“蕭家家產富可敵國,有了這個,要成事必定輕而易舉。”
“可這麽多年了,哥哥也不能從那蕭寶姝嘴裏知道些線索。”劉太妃恨恨的一掌拍在榻上,“蕭家竟然在抄家前就將家產轉移,簡直是可恨。”
“妹妹不必動怒。”劉方如今已四十有餘,人至中年有些發胖,看麵相倒是慈眉善目的,可心腸卻比之任何人都要來的硬,在他心裏,除了他自己和他這個妹妹,便是他妻子兒女,都不能在他心中排上號。眼見妹妹因為蕭寶珠煩心,他不由湊近她道,“那蕭寶姝被我所救,對我感恩戴德,雖然還暫時給不了我們寶藏線索,但要她進宮幫著我們斷了沉意對蕭寶珠的心思,卻是小事一樁。”
劉太妃雙眼驟然一亮,先前的焦灼褪去,被笑意所染,“還是哥哥有辦法。”
安撫好了劉太妃,劉方便從永春宮匆匆離去,受命監視劉方一舉一動的陳展從暗處現身,他遲疑了下,到了穆沉淵處同他商量。
穆沉淵似是早知會有這麽一茬,倒並不意外,隻讓他繼續密切關注劉方。
陳展應了聲便要走,卻不料穆沉淵忽然自奏章中抬起頭,低低笑道,“新楚來使,我們總歸要有人接待下。”他見陳展仍冷肅著一張臉,不由歎了聲,“阿展,這事就交於你去辦吧。”
“你知道我不會同女人相處。”陳展的俊臉有些扭曲,他活到現在,隻對三樣東西感興趣,好馬、烈酒、戰場廝殺,從不包括和女人打交道。
穆沉淵也知自己此舉是為難他,可他身邊信得過的人,除了
他便是季白,隻季白那性子,沒準會對人家郡主殷勤勾引再來個始亂終棄,到時候惹得新楚對大鄢怨恨,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他低頭想了片刻,抬頭對他道,“此事,非你不可!”
知道他心意已決,自己再推拒恐會惹得他厭煩,陳展皺著眉應下,難得進宮一趟,他並不急著出宮,直接往樂坊去看了扶疏。
隻是扶疏卻未在自個屋子裏呆著,他向小樂子詢問,才知她帶著新來的寶珠姑娘去了往常練簫之地。
陳展微微皺眉,心中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寶珠姑娘?”
小樂子有些怕他,低著個頭諾諾回道,“是,是九殿下看上的舞姬,暫且放在公子身邊的。”
舞姬,寶珠,怕真是那蕭寶珠無疑。
陳展隻覺得一股怒火衝上大腦,他早先就警告過扶疏離蕭寶珠遠些,可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在心中,一把抓住了小樂子的衣領,他恨恨道,“帶我過去!”
小樂子從未見過陳展發過這麽大的火,忙不迭的點頭在前帶路。
從樂坊出來向東走了片刻,便現出小片竹林,裏頭孤橋獨亭,蒼翠綠意間,白衣的樂師正盤腿撫琴,粉色宮裝的女子正隨著琴音翩然起舞,這畫麵在任何人眼中都可謂是美不可言,可看在陳展眼中,卻是分外礙眼。
他狠狠將小樂子往一旁一丟,徑直進了竹林。
盛怒中的男人步履邁的極大,錦靴踩在落滿竹葉的地上吱嘎作響,扶疏偏頭正看到他挾怒而來,不禁麵色微變,手上彈琴的動作也滯了下來。
她有些不安的看了寶珠一眼,起身站了起來,“見過將軍。”
寶珠有些茫然的停下了舞姿,呆呆的站在扶疏身側盯著陳展看。
“你真是好極了!”陳展一把拂開寶珠,伸手掐住了扶疏的脖頸,將她狠狠抵在亭中石柱上,惡狠狠道,“你可知皇上恨不得生飲蕭家人的血,你可知太妃對蕭家虎視眈眈,你可知太後親妹因蕭家香消玉損,你竟還敢將人帶進宮和她呆在一處,你不要命了嗎?”
扶疏被她掐的痛苦不堪,無力的伸手捶打著他的手臂。
原先不怎麽明白陳展這個動作代表什麽的寶珠,在看到扶疏這麽痛苦的樣子也有些懵懂知曉,她尖叫著,撲過來對著陳展又叫又咬,沒一會就將陳展手臂咬的血跡斑斕。
陳展不為所動,隻是掐著扶疏的力道又加了一分,目露凶狠,“你從未將我的話放在心上,既然這麽想死,我成全你!”
手上的力道漸漸加重,陳展眸中含著怒火及那一抹轉瞬即逝的絕望緩緩漫上扶疏心頭,快要壓的她透不過氣來,她難受的抱住他的手臂,淚水迷蒙的雙眼越過他看向拚命想來救她的寶珠,“表哥……”她費力的張一張嘴,眼中盈滿心疼,忽然想要叫一叫他。
這一聲微忽極微的表哥讓陳展渾身一顫,眼中的諸種情緒緩緩褪去,他這才清醒,看著自己掌中扶疏蒼白布滿淚痕的臉,他下意識鬆手後退一步。
扶疏沿著石柱緩緩滑落在地,捂著脖子咳的撕心裂肺,寶珠見狀慌忙撲了過來,急的又開始哭個不停
。
“寶珠,你不要哭。”扶疏伸手拍拍她,費力的抬頭看向陳展,“將軍,你受傷了,不如讓卑職為您包紮下傷口。”
陳展沉默的垂下頭,聽她提醒,這才感覺右臂疼的不行,他轉頭一看,那裏早已被蕭寶珠咬的鮮血淋漓。
悶聲不響的跟著扶疏回了樂坊,他沉默的任由扶疏往他臂上上藥包紮,側頭看一眼對自己虎視眈眈的簫寶珠,他不由一陣氣悶,冷聲道,“你對這些倒是上手。”
扶疏有些赧然,尷尬的輕咳一聲,頭一次有些不好意思,“小時候太過頑皮,總溜出去和人打架,怕爹爹知道,隻好自己偷偷學會這些。”提起柳餘年,她神色不由有些黯然。
陳展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都能讓她想起不好的事,不由暗恨自己不會說話,想起穆沉淵要自己接待新楚郡主,不由一個頭變兩個大,他懊惱的呻吟一聲,試探著問她,“你覺得,跟女人相處時候,要注意些什麽?”
扶疏因他的話一怔,繼而一喜,“表哥可是有了心上人?”
陳展的一張臉頓時黑了下來,她是從哪裏知道自己有心上人了,他不耐煩拂開她的手,冷冷道,“所以說我討厭和女人打交道,當初要不是你父親纏著我要托付他不成器的大女兒,我被纏的沒有辦法,也不會去柳府提親。”
聽他說起當初提親始末,扶疏不由愈加尷尬,她蹲下身,將手放在他膝上,柔聲道,“表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寶珠……”她偏頭看向呆呆傻傻的少女,她永遠都是那麽渴慕的看向自己,明亮清澈的雙眼中,仿似一直一直,都隻有一個自己。
“寶珠於我,始終讓我割舍不下,好似冥冥之中有什麽難以斬斷的東西在連著我們。”她複又仰頭看向陳展,秀麗的臉上浮著絲哀求,“表哥,我會護好自己,你不要擔心。”
陳展簡直要氣的一口血嘔出來,他伸手推開她,起身站了起來,“你……好自為之。”
他說著,便匆匆離去,扶疏卻有些擔憂的看著他的背影出神,她忘不了那時他眼中那一抹稍縱即逝的絕望,表哥……他以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麽?
陳展這一走,還頗有些怒氣衝衝,不一時,樂坊便悄無聲息的又加了些許八卦,蕭寶珠是那傾城禍水,先是惹的九殿下將她帶進宮,卻又立馬勾上了樂師,現在又惹得陳將軍為她爭風吃醋,和一個小小的樂師過不去……
這個傳聞又極迅速的從樂坊傳了開去,很多姿容俏麗的宮娥聽了是又妒又恨,想著那蕭寶珠也不是什麽傾國絕豔,還是個傻子,怎會有這麽多男人愛。
這個傳聞是被季白當笑話說給穆沉淵聽的,他聽了不置一詞,像是早就料到了,季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的陛下,我怎麽覺著,你有事情瞞著我?”
穆沉淵淡淡瞥他一眼,不答反問,“巧兒那可有線索。”
“除了可以基本排除是劉方外,再無進展。”
穆沉淵沉默了片刻,伸指虛點在案上,他沒料到,除了劉方,這暗處還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伸向自己,他倒是,有些被挑起了興趣,“再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