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是誰
侍衛把刺客帶下去後，那刺客不敢再隱瞞，竹筒倒豆子般把他知道的全招了。
按照刺客提供的消息，楚瑾瑜二話不說揀了十一人，連停都沒停，輕車簡從的朝那刺客所提供的他們的落腳點而去。
他這次行動必須要快，那夥人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得到行動失敗的消息，等他們得到消息，轉移了落腳點，他的行動也算失敗了。所以他必須得用最快的速度，搶在他們之前把人救出來。
綁架武陽候世子的賊寇，藏匿在離京城不遠一處莊子上的山林中，因那一片莊子是九皇子的私產，九皇子又與武陽候私交甚篤，所以沒人能猜到刺客竟會藏匿在這裏。
楚瑾瑜冷笑，他們還真是機關算盡，退一萬步來說，萬一最後不幸被抓住了，而人又是從九皇子莊子上抓到的，不管九皇子知不知情，都跟他逃脫不了幹係。
“駕！”
一甩馬鞭，一行人快馬加鞭的在官道上狂奔，揚起一地的黃土。
縣令一家窩在廂房裏不敢亂跑，直到下人來報，領頭的帶了一隊人馬走了，隻留下女眷和一個叫青鬆的小廝，他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縣令一聽，小眼睛咕嚕嚕一轉，對嚇的臉色發白的夫人說道：“那青鬆是楚大人的貼身小廝，我去招呼他，你去後院與那女眷套一套交情。”
少婦白著臉點點頭，道：“知道了，老爺。”
說完，縣令便轉身急不可耐的朝外走去。
等縣令走了，少婦又愣了一會兒才慢慢的回過神，坐在梳妝台前，輕吐了一口氣，喊道：“來人，上妝。”
丫鬟從箱籠裏拿了件青蓮色繡水雲紋的襖裙過來，又從妝匣裏拿了一隊金步搖簪在少婦頭上。
“夫人，您看這件怎麽樣？”丫鬟詢問道。
少婦轉眸上下打量了兩眼，唇角彎了彎，又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妝容，生怕哪裏出了錯，漫不經心道：“就這件吧。”
丫鬟是少婦的陪嫁丫頭，甚得少婦的歡心，說話也就隨意了幾分，一邊給少婦換衣裳一邊問道。
“夫人，您可是堂堂縣令的夫人，正經的官夫人，那夥土匪強占了咱們府裏的地方，怎的您還要給那女人送丫鬟，這世上就沒這個道理。”
少婦睨她一眼，一對鳳眸眯起來，襯得她妖嬈嫵媚。
“你懂什麽？那人可是京裏來的大官，位高權重的很，旁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這天上砸下來的福緣，我要是不接著老天都要怪罪，走吧。”滿意的最後照了下鏡子，轉身朝外麵走去。
少婦先頭聽說縣衙來了一夥土匪，直愣愣的衝進縣衙占了後院，可是嚇的不輕，後來在老爺的一通科普下才弄明白，那哪裏是土匪，分明就是佛祖宗。京城裏正二品的吏部尚書，掌管著大燕朝官員升遷貶斥大權的人物，又簡在帝心，權勢如日中天，能占他們的縣衙用，那是給了天大的麵子，別人求也求不來。
楚大人出去辦事，隻留下一個女眷，可想而知，那女眷的地位。她的丫頭又不知什麽原因不能在身邊服侍，她可不心思就活絡了，這麽大的攀關係的機會，不用老爺囑咐，她要是看不見那她就是眼瞎，趕忙親自從家生子裏挑了個伶俐丫鬟，琢磨著給人送過去。
少婦帶著一眾丫鬟仆婦穿過月亮門，便到了蘇芸休息的房屋前。少婦進去的時候，蘇芸正盤坐在榻上，麵前一副棋盤。
“姑娘，沒打擾你吧？”少婦笑盈盈的走進來，笑道。
爽朗的笑聲如同銀鈴般傳出去好遠，頓時靜寂的屋內便顯得熱鬧起來。
蘇芸側目看向她，搖搖頭，道：“沒有。”
少婦人精一般的人物，在彭城貴婦圈裏很有名氣，長袖善舞，八麵玲瓏，眼睛落在棋盤上，便很自然的坐在蘇芸對麵道：“姑娘也喜歡下棋嗎？可巧了，我的棋藝還算尚可，不若與姑娘對弈一局如何？棋藝不精，姑娘莫要見笑。”
蘇芸抬眼看她，又搖了搖頭，道：“我不會下棋。”
少婦被噎了一下，笑容僵在臉上，心中有些惱怒。
不會下你看著棋盤幹什麽？太不給麵子了！無理，恁的無理！
少婦身旁的丫鬟也瞪圓了了眼睛，氣恨的皺起眉頭，眼中露出不滿。
什麽人啊，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
下她家夫人的臉麵！一點兒都沒有在別人家做客的自覺，太不給主家麵子了！
少婦隻僵了一刻，臉上笑容又掛了起來，嗬嗬笑道：“無妨，無妨。”說著，側首對門口站的一個小丫鬟招了招手，回看蘇芸，道：“來者是客，我們府上也沒什麽好招待您的，聽說您的丫頭病了，您身邊也沒個使喚人，送個丫頭過來聊表心意。”
小丫頭走上前來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脆生生喊道：“小姐。”
少女笑盈盈的瞅著小丫頭，對她的識趣很是滿意。
蘇芸看了少婦一眼，才頷首道：“多謝。”又道：“添茶。”
小丫頭愣了一下，忙起身跑到桌前提起茶壺給蘇芸和少婦一人添了一杯茶。
哼，使喚人倒是快，沒規沒距，還大戶人家呢，說不得小婦養的，給人家當外室養呢。
少婦身旁的丫鬟眼露輕蔑。
少婦算是看明白了，這女子不善言辭，又沒規沒距，定不是什麽好人家出身的，難道是那位大人的姨娘？
這也太年輕了一點兒……有十三四歲吧……
少婦心中想著，便不著痕跡的套話，道：“姑娘不是京城人士吧？”
“不是。”蘇芸道。
“您此番上京是去探親嗎？”
探親？大概算是吧。蘇芸想了想，點點頭。
蘇芸的遲疑看在少婦眼中，更確定了她可能是那位大人的姨娘。
當姨娘嗎，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有點兒頭臉的人都不會把自家的女兒送去給人當妾，妾可不算是主子，主母看不順眼打殺發賣了都是常有的事兒。
心中更是不屑。
可她臉上卻分毫不漏，給那大人當妾呢，就衝這份權勢，也值得結交。
“不知姑娘叫什麽？往後到了京裏也好一處說話。”少婦心中當她是姨娘，雖值得結交，但心中卻瞧不起，言語上便不是那麽恭敬了。
蘇芸看她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道：“不用了。”
不用了。拒絕的幹脆利落。
這是公然下她的麵子！
少婦臉上的笑怎麽都維持不住了，立馬沉了下來。
“你這人好生無理！我家夫人見你手頭連個趁手的丫頭都沒有，送你個丫頭使喚，待你這般好，你不領情就算了，還給我家夫人沒臉！”少婦身旁的丫鬟高聲指責道。
少婦也沒阻攔，她心中更是生氣。
一個妾，泥土般的人物也敢跟正經的官夫人叫板，不知天高地厚！
蘇芸彎了彎唇角，神態安然，看向少婦：“莫要把別人都當傻子。”
那少婦氣的滿臉通紅，在彭城，哪家夫人不給她三分薄麵，一個妾竟敢如此囂張！
眾人憤憤然。
正待開口嗬斥她的時候，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腳步急切，嘩啦啦的朝屋裏衝來。
“人救回來了，快請大夫！”
青鬆懷中抱著一人，衝到床榻上將人放下，喊道。
楚瑾瑜緊隨其後，一眾暗衛站在門外。楚瑾瑜進門看到屋裏這麽多人，愣了一下，隨即皺了皺眉，什麽話都沒說，看向蘇芸。
少婦嚇了一跳，待轉頭看到楚瑾瑜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還未等她回過神來，便感到耳邊一陣風，再看去，蘇芸已疾步走到床前。
少婦怔愣的看著楚瑾瑜，他今天沒有帶鬥笠，剛經曆了一場廝殺，身上還有濃鬱的血腥氣。
這就是楚大人啊！好美的人，即使偶爾聽過他姿容俊朗，可她卻不知竟是美成這個樣子，這樣的人，即使是給他當妾，不不不，即使是外室，也心甘情願啊。
“白一，叫縣令立刻把縣裏最好的大夫請過來。”
楚瑾瑜朝門外喊了一聲，立即便有人應道：“是，大人。”
回轉目光，落在蘇芸的身上，半晌，才緩緩開口：“趕到的時候，她已經這樣子了，你，莫難過。”
蘇芸安靜的看著躺在床上的春末，神情木然，明明什麽表情都沒有，可就是讓人看了心酸。
楚瑾瑜抿了抿唇，想要勸慰，卻不知該說什麽，隻能靜靜的看著她。
床上的女子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額上的鮮血已經結成深紅色的血痂，占了半張臉，與淩亂的
發絲粘在一起，觸目驚心，隻有胸口輕微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蘇芸彎下腰，伸手輕輕的碰了碰春末額上的傷口，愣了半晌，怔怔的，像是被抽了魂魄的木偶娃娃。
“是誰？”蘇芸直起身，看向楚瑾瑜。她的目光灼灼，黑亮的眸子仿佛在發光似得，亮的讓人不敢直視。
楚瑾瑜張了張嘴，隨即搖了搖頭，什麽話都沒說。
“是誰？”蘇芸又問了一次。
問是誰有用嗎？
她一個弱女子，縱使天資聰穎可比男兒，那又能如何？
權勢是一座壓在頭上的大山，不是她一個女子能抵擋的。
楚瑾瑜移開視線，不去看那雙令人發慌的眸子，沉聲道：“凶手已經伏誅了，你，多想無益。”
聞言，蘇芸默不作聲的看著他，看著看著就笑了，笑的令人膽寒。
“這樣啊。”她拉長聲音，語調輕柔。
楚瑾瑜眉頭皺的更深，唇抿的更緊了。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喊叫聲，縣令身後跟著一個中年郎中背著藥箱，顫巍巍的走來。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縣令擦著額頭的汗，朝楚瑾瑜討好的笑。
楚瑾瑜把蘇芸拉到一邊，道：“讓大夫診治吧。”
“老爺。”少婦悄然走上前來，低聲喊道。
縣令一皺眉，小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妾身瞧這位妹妹身邊也沒個伺候的，就來給這位妹妹送個使喚丫頭。”氣氛凝重，少婦此時也不敢笑，她一邊走到蘇芸身邊一邊拉起她的手，很是親熱的樣子。
一邊，斜眼偷瞧著楚瑾瑜，一顆心噗通噗通的像是要跳出胸膛。
若是，若是能得了他的青眼，這個正室夫人她不當也罷，隻要能給他當個妾，她也心滿意足。
“大人，您也累了，坐下來歇息歇息，喝杯茶，張大夫的醫術很好，沒問題的。”少婦端著一雙嫵媚的鳳眸，微微淺笑。
楚瑾瑜看她一眼，又看向縣令，道：“本官勸你，還是換個夫人的好，小心哪日帶了綠帽子還不自知。”
此話一出，少婦的臉刷的一下慘白。
縣令的臉色也是一僵。
不等他們說話，楚瑾瑜揮了揮手，道：“走吧。”
縣令哪還敢留，一邊賠笑一邊拉著呆若木雞的少婦倉惶朝外跑去。
少了兩個討人嫌的，屋裏一下子靜了許多。
郎中自把脈開始就皺眉，眉頭是越皺越深，楚瑾瑜看了一眼蘇芸，轉頭問郎中：“人怎麽樣了，有救嗎？”
“傷倒是不重，都是皮外傷，可有一處傷在了腦子，腦子裏有淤血，淤血散盡人才能醒，否則便永遠也醒不了，而且醒後說不得會有些後遺症。”郎中如實說道，“我先開一副藥先吃著，能不能醒，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楚瑾瑜點了點頭，對青鬆道：“送郎中出去。”
“以後，她就是活死人嗎？”蘇芸指著春末，轉頭看向楚瑾瑜。
楚瑾瑜默不作聲，沉聲道：“是我連累了你們，你放心，到了京城我會找最好的大夫給她醫治。”
“是黨爭嗎？”蘇芸像沒聽到他的話一般，問他。
楚瑾瑜聞言色變，厲聲嗬斥道：“蘇芸！你想全家都被你害死嗎？”
高高的台柱上，跪著滿滿的一群人，有男的，有女的，老的，少的，孩童嗚哇的哭聲，婦女淒厲的慘叫聲，交疊在一起。
“蘇芸，你再不出來我殺你全家！”有人一聲一聲的喊道。
蘇芸，你快出來啊！我不想死啊！
出來啊！出來啊！
姐姐，救救我！姐姐！
不，不！她不能出去，她不能出去，出去了，就完了。
爺爺，姑姑，就白死了……
蘇芸你這個掃把星！你害死了全家！
是你害死了全家！
腦子裏亂哄哄的，像是投入了一顆地雷，驚聲如虹。
蘇！芸，你！害！死！了！全！家！
蘇芸抬起頭看向楚瑾瑜，麵色是前所未有的蒼白空洞，她道：“是我，害死了全家啊。”
還未等楚瑾瑜說話，蘇芸‘噗’的吐出一口鮮血，直直的朝後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