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瀾堂驚見

這些時日,東方茱萸的日子過得頗是寧靜。

綠陰生晝靜,孤花表春餘。暖風微醺,夏意甚濃,鳳吟宮花香氤氳,蝶舞鶯飛,看不出任何一絲兒暴風驟雨的前兆。

東方茱萸**未有落紅,獨孤儀龍除了當夜勃然大怒之後,竟對她未有一絲的責難。想來,這如碧波般湖水,泛不起些微漣漪的平靜,總是令人覺得異樣罷。

這日晚間時分,東方茱萸和紅豆談論了會藥理農草之後,就早早地歇下了。

如今她的鳳吟宮,在宮內諸人看來,是個特殊異樣的去處。

可龍翔宮處的執事太監,卻親自過來遣話鳳吟宮,說皇上請湘貴妃今晚前去龍翔宮用膳,皇上要為新歸的北安王洗塵接風。

這是東方茱萸和獨孤儀龍第二次的交集。悄悄問過伺候她的入畫,入畫回道:“奴婢也是進宮不久,但是聽教導我的嬤嬤說過,北安王爺是皇上的堂弟。”

“哦。”東方茱萸點了點頭,能讓獨孤儀龍在龍翔宮內擺宴,看來這北安王應該很得獨孤儀龍的重視,這也應是一場敘話家宴了。

隻是,生生兒地來請她,內心總是覺得不合時宜,與她心中,獨孤儀龍自是一個生疏的人。她不想了解,也不願靠近。她人雖拘束在宮中,但精神魂兒卻不在此處,她每每恍惚地想,是否留在這虢國宮中的東方茱萸,隻是一個軀殼?

但是獨孤儀龍既然來請,她就不能不去。

從鳳吟宮到龍翔宮,途徑碧雲宮,東方茱萸隻帶了入畫,在鳳吟宮和碧雲宮之間,有一座小小的畫堂……玉瀾堂。

這原是住在此處妃子們的小憩放鬆之地,但是這處玉瀾堂實在是修建的清幽靜謐,東方茱萸覺得此處風景殊異,想在此先歇息。

玉瀾堂名為畫堂,實則堂內並無很多畫,走進堂內,壁上隻是掛了一幅畫,可隻看了一眼,東方茱萸便被吸引住了,並非是這幅畫作多麽傳神,而是偌大的畫麵隻是用丹青繪了一個女子的背影,紅色的長袍,烏黑的長發,被風吹起的長長羅帶,使畫麵充斥了一種彷徨飄忽不定之感,僅此而已。

可是能夠將這無名之作堂而皇之地懸掛於堂內,顯然是經過了獨孤儀龍的默許。隻是畫中的女子是誰?

東方茱萸納悶地想著,總覺得這畫中女子和獨孤儀龍有某種奇特的聯係。她就默默駐足在那神思。

隻聽堂外一個爽利女子的悅耳說話聲:“紅豆的畫兒不是好了麽?我正趕著去瞧瞧,怎麽今天去她那兒,又沒有見著她?真是一天不知忙的什麽?”

另一個溫和平靜地聲音說:“我想,她是一定去了皇上的龍翔宮了,不是聽她說,她畫的畫兒,皇上已經著人裝裱掛在龍翔宮大殿之內了麽!”

“那,咱們先去瞧瞧。”

東方茱萸回過頭看了看,見是畫堂的軒窗之外,兩名女子說話的紅色和碧色身影,正是住在綺羅殿和紅萼宮中的公孫青

蘿和王琉璃,二人相攜而去龍翔宮。

東方茱萸此刻還是停在了堂內,神色一動不動,因為此刻她的身後,立著一個人,來人風塵仆仆,神情看起來疲憊焦灼。

看見了年輕女子回頭,男子意外地叫出了聲,眼眸之中流露著濃濃的驚喜和激動。他本想脫口而出“茱萸”二字,可是在喉嚨梗住了。

因為他看到東方茱萸身側恭謹侍立的小宮女,再看著東方茱萸的裝扮,更像一位深居簡出的宮妃。

他心裏一下子遲疑起來,心兒直往下沉墜,他不願意朝著那方麵想去……

東方茱萸此時也正注視著夷青,她的震驚訝異不亞於他。他,怎麽會在這虢國皇宮之中?

東方茱萸素來是冷靜之人,她立刻對著入畫吩咐道:“今天我來的匆忙,有塊繡著茱萸的帕子落了,你去替我尋回來。”

入畫見了獨孤夷青,心中不識,略一遲疑,道了聲“是”,疾步走出了玉瀾堂。

還是東方茱萸先張了口:“夷青,你……你怎麽在這?你這麽快就回……虢國了?”

夷青朝前幾步,盯著她的眼睛,說道:“那晚,我在喜福宮裏找了你很久,可是我沒有找到。我想著,莫不是你跟著那公主,也到虢國來了?”

東方茱萸苦笑著點了點頭。

她輕輕說道:“夷青,你猜著了,我知道那晚你會找我,可我沒有絲毫辦法。”她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夷青頓時緊張起來,說道:“茱萸,那麽你現在仍是一名宮女嗎?”他已看出方才那名宮女對她的恭敬。

東方茱萸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事已至此,夷青,我就告訴你實情吧。其實,我是酈國的公主,我並非你所認為的宮女。”

“公主?是了,你這麽的脫俗美貌,一般的宮女怎麽可能有你這樣的姿容,我一時心迷,竟然沒有想到這些。”

夷青繼而緩緩,而又沉痛地說:“那麽,茱萸,這前來和親的公主,便真的是你了?”

“自然是我。”東方茱萸傷感地點點頭。

獨孤夷青聞言身子一僵,呆呆地立在那許久,喃喃自語道:“那晚我找不到你,就猜著可能你也跟著去了,於是就馬不停蹄地趕回虢國,希望能夠在這宮殿裏找到你。可沒想到,你就是和親的公主。”他神情失落,無比地哀傷。

東方茱萸咬緊嘴唇,說道:“夷青,真的,我沒有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我以為我……永遠也見不到你了。原諒我沒有說出真相,現在你也知道了,這……就是我的苦衷。我是和親的公主,命運不是我自己能夠掌控的。”她緊咬雙唇,顫抖著說道:“我……我得……走了。”

她此時不知用怎樣的態度麵對他,唯有逃避。

其實,她第一樣看到夷青,她的內心是狂喜的,而狂喜過後,是陣陣的害怕和痛苦,和夷青重逢,又勾起了她的記憶。

不管以後,

她是怎樣的榮耀或是傷感絕望,那些躺在草地上無拘無束地數著星星的日子,將是她一生中為之不多的美好片段之一。

“茱萸。”夷青苦笑道:“你去的地方,今晚我也要去。”

“是麽?”她無奈地說道:“我要去龍翔宮赴宴,你們虢國的皇帝獨孤儀龍,今晚要為他的堂弟北安王接風。夷青,從今以後,你我各不相擾吧,這樣,對你我都好。”

獨孤夷青看了看東方茱萸,頓了半日,方說道:“獨孤儀龍要為之接風的人,便是我。”

他看著東方茱萸,目光中依舊是深深的繾綣不舍,所有的思念、震驚的痛苦,使他欲吐之為快,便說道:“我為何急匆匆而回,為的就是你。我本來想在獨孤儀龍為我接風之日,當麵向他提出,將公主隨行的一個宮女送與我。可是,現在看來,這些已經是多餘了。”

東方茱萸聞聽,他就是虢國的北安王。心中不信,但又不能不信。

想到這兩人如此相似的眼眸,這世上可還有第三人麽?

她想:這世界是如此之小,十六歲的她,生命中所遇到的兩個男人,竟然都是皇家兄弟。

獨孤夷青看著眼前恍惚的人兒,心裏陣陣沉痛,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說道:“茱萸,我真該當時就把你強行帶走,如此就好了。”

“不,夷青,你當時即使帶走了我,我還是要回來的,我不屬於某個人,我屬於酈國,酈國遇到危難,需要我,那麽就有責任保護她。這便是我的命運。”

夷青深深地看著她,半響無言,他悶悶地說道:“獨孤儀龍封了你嗎?”他心中還是流露出隱隱的渴望。

看著夷青探究渴望的眸子,東方茱萸垂下眼瞼,頹然說道:“他已經……封了我了,如今,我是這虢國皇宮的湘貴妃。”

“是麽……哦。”夷青聞言,眸子沉了沉,看來名分已定。

彼時的青衫少年夷青就這樣深深地看著她,終於還是內心忍不住,將她緊緊摟在了懷裏,而茱萸的手心,是止不住地顫抖。

“茱萸,你放心,即便是在皇宮之中,我依然有能力保護與你,不讓你受任何的傷害。”獨孤夷青握著東方茱萸冰冷的手,眸子中是深深的痛楚。

“夷青,如今的我,已經沒有任何資格使你這樣做了。你這樣,我內心隻會更加的難受。夷青,天底下的好女子太多太多了,我,我東方茱萸不配。”東方茱萸低著頭痛楚地說。

“我夷青心甘情願,我問你,茱萸,你對我可是一直都有心的麽?”夷青的眸子無比的坦然真誠。

東方茱萸是再也不願意看夷青失望和難受了,帶著心底濃濃的感動,帶著莫名的情愫,她終於重重點了點頭。

聞著堂外輕輕的腳步聲,茱萸知道是入畫來了,她趕緊和夷青鬆開,夷青會意。

接過了入畫至鳳吟宮拿來的錦帕,她轉過去悄悄拭了拭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