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絮兒陪著你
宇文絮看清宮門的那一瞬，一臉驚愕地定睛看著銅環上的一道刀痕。明明是新修的宮殿，卻刻意做了一道“陳舊”的刀痕。宇文絮連忙推開門，殿裏的景象讓她更是大吃一驚。她慌慌忙跑到東廂，東廂牆頭，幾個刀刻的“絮”字赫然出現在宇文絮眼前。
這哪裏是什麽“因風苑”，這分明就是她曾經住過的麟趾宮！仁綱一臉地微笑，宇文絮卻是臉色慘白：“你這是什麽意思？為了告訴我，你可以隨意地進出我北周的皇宮？是不是還想告訴我，想取我四叔的項上人頭，對你來說也易如反掌呢？”
仁綱臉色大變，身體猛地一顫，對上宇文絮帶著仇視的眼神，他的雙唇上下抖動了幾下，一個音都沒有發出來。宇文絮冷冷一笑，道：“現如今是你為刀俎，我為魚肉。長恭和四叔的安危，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麽陛下想怎麽樣就直說吧，反正我們也無力反抗。”
仁綱的身影晃動了幾下，良久，他背過身去，緩緩說道：“朕原以為你在別處睡不安穩，會喜歡這裏的。”宇文絮驚愕，感覺精神有些恍惚似的，他是在關心她嗎？仁綱又道：“你放心吧，想自由進出宇文邕的地盤不是簡單的事情，朕也做不到。至於長恭，你今晚便能見到他了。”
同樣的馬車，同樣是黑夜，不同的是這次送她出宮的是斛律嵐。自打上午跟仁綱鬧得不愉快之後，宇文絮便再沒見過他。斛律嵐一路上，幾番欲言又止，宇文絮隻當她又要為早上的事情講些道理出來，便也沒有多問。馬車嘎吱嘎吱地響著，漸漸停了下來，斛律嵐歎了口氣，還是說道：“因風苑在陛下登基之前就開始建了，上個月剛剛才完工。陛下隻是想讓姐姐開心一下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姐姐這次，是真的誤會陛下了。”
宇文絮一言不發，默默下了馬車。“王府？”宇文絮感到有些奇怪，
詢問地看向斛律嵐。斛律嵐道：“陛下說送姐姐來見王爺，姐姐快去吧。我在外麵等姐姐，一會兒再送姐姐回家。”宇文絮點點頭，輕車熟路地往長恭的書房走去。長恭現在一定睡不著，一定在書房想事情。
進府向東走，繞過兩道彎，果然遠遠便看見了長恭書房明亮的燈火。窗紙上映著長恭的影子，靜靜坐在案前一動不動。長恭憔悴著一張臉，臉上還有未修的胡渣，兩隻眼睛有些凹進去了，眼神有些渙散著。蒼白的嘴唇，瘦削的臉龐，宇文絮小小地心疼了一把，這段時間長恭一定過得很不好。
“長恭。”長恭有些茫然地抬頭，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容。“你來了，我……”長恭支吾了半天，嘴唇張合了一下，又沒有再說下去。宇文絮走進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都知道了，我信你，你是清白的，是仁綱冤枉了你。”
長恭心中一動，心裏蒼涼之感更甚，他將手背在身後，暗地裏握緊了拳頭說道：“不，你信錯了人。長恭，做了那些事。”宇文絮隻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做夢一樣，長恭竟親口說他做了那些事，這怎麽可能？她連忙搖頭，道：“你莫要騙我，你是不是有什麽別的把柄在仁綱手上？你告訴我，我跟你一起想辦法。你不會做那些事的，錢財於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你不會這麽做的！”
“絮兒，我，收了別人的錢財，是真的。”長恭一字一頓地說道。宇文絮錯愕了，咬了咬嘴唇，聲音低弱地問道：“為什麽？”長恭色蒼白如紙，伸手捋了捋宇文絮鬢邊的碎發，情緒異常地低落：“絮兒可知，長恭此番去晉陽，沿路上軍民圍道迎接；你可知此番我接手晉陽軍，是史無前例地順暢，可以說是一呼百應；你可知邊區隻知蘭陵王而不知有陛下？”
“長恭！”宇文絮喉頭哽咽了一下，眼眶濕潤了，伸手主動抱
住了長恭。長恭接著說道：“長恭六歲，叔叔奪了父親的權，我親眼看著父親被叔叔殺害。絮兒你可知，當時我心裏多麽害怕？我躲在櫃子裏，嚇得直發抖。絮兒，這高家的皇室，想要生存真的好難。你看太上皇，殺了自己的親哥哥、親侄子，還強占了嫂子。我真的很怕，仁綱他已經不信我了，我的名聲越好，就越危險。”
兩行清淚從宇文絮的臉龐滑下，宇文絮低聲啜泣著，抱緊了長恭，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我陪你，不管發生什麽事，絮兒都陪著你！”
斛律嵐在外麵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見宇文絮從王府裏走出來，卻是一個人走出來的。“姐姐！”斛律嵐喊了一聲，宇文絮卻似乎沒有聽到，上了馬車之後便呆坐著一動不動，神思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斛律嵐微歎一聲，命令車夫慢些駕車。
我親眼看見父親被叔叔殺害……宇文絮的腦海裏浮現出很久之前的一個畫麵：她躲在床底下，宇文邕在她身旁，緊緊地捂住她的嘴，讓她動彈不得。她睜大了眼睛，看見三叔宇文覺將奸臣易薩保送來的毒酒咽下，然後倒在地上，嘴角流淌著鮮紅的血液。宇文絮的視線迷糊了，淚水傾盆而下，那一刻她恨。她恨爹爹和四叔不管三叔的死活，她恨這江山權位害了她最愛慕的三叔。江山算什麽？她要的是三叔，她要的是爹爹……
“姐姐怎麽了？”斛律嵐焦急的聲音喚醒了宇文絮。宇文絮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原來有些事不是那麽容易便能過去的，她厭惡權謀紛爭，她厭惡高高在上的那群人。當年跑到北齊，她毫不猶豫地倒戈指向自己的國度。因為厭惡，所以沒有責任感；沒有責任感，所以可以輕易地放下和毀壞。她不要國，她隻要家。
“我沒事，別擔心，送我回去吧！”宇文絮擦了擦淚水，平複了一下心情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