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恃強淩弱
“無憂，住手。”哀嚎聲已漸漸小了下去，蕭依雲冷眼瞥了那幾名侍婢一眼，忽然就笑成了一朵花，“還剩下多少鞭？”
“回主子，八十鞭尚餘三十六鞭。”無憂答得詳細。
蕭依雲點頭，伸手指了指方才說話的那三名侍婢，笑的愈發燦爛了，“既然她們覺得本宮狠辣，那麽剩下這三十六鞭，就由她們代受吧！”
此言一出，那三名侍婢就白了臉。她們是看著何管事被流螢拖出禦膳間的，之後更是親眼目睹了何管事痛暈過去，又被抽醒過來的事情全部。同在這宮中為奴為婢，她們一時忍不住就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豈料離得這般遠，卻還是叫昭儀給聽見了。
她們有膽子說主子的壞話，自是因為心中已經沒了這個主子。
宮中有不成文的規矩，一個失寵的昭儀比不過一個得寵的貴人。曾經寵冠後宮又如何，如今皇上已有半月不曾去過頤華宮，更是準了朝臣充盈後宮的奏疏，選納之事已已經經風風火火地操辦起來。更何況，因為蕭衍犯上作亂，蕭家已經被屠盡了滿門，昭儀身後再沒有靠山不說，能保住命與位分，已經是皇上法外開恩了。
昭儀今日這般做法，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她們嘲笑著蕭依雲，卻不知道哪怕再落魄，主子依舊是主子，手裏攥著她們的命。
“昭儀恕罪，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見手持鞭子的無憂向她們走來，三人忙跪了下來，磕頭認錯。而站在她們身邊的宮人更是散了個幹淨。這讓蕭依雲不由得想起初入宮那日，她曾質問張順容為何要背叛餘珣，張順容的回答讓她印象深刻。
要想在這宮裏活下去，首先就要學會自私。
“住手。”無憂手中的鞭子正欲揮落，不遠處就傳來皇後怒極的聲音。不過鞭子還是落了下去，甚至是更重。
“皇後娘娘。”蕭依雲就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一邊示意無憂繼續動手，一邊與皇後寒暄起來，“怎麽，今兒個禦膳間又忘了皇後的菜？皇後也別氣，本宮正替您訓著呢！”
“給本宮住手！”皇後也不理會蕭依雲的胡亂栽贓，徑直擋在了那三個侍婢麵前。蕭依雲瞧著皇後這幅仁愛的作態，笑的更歡了，並沒讓無憂停手，而是樂悠悠地看著。
無憂的鞭子就這麽直直地揮了下去，啪的一聲，就在所有人忍不住捂眼的時候，皇後的貼身侍婢月寒一閃身，擋在皇後身前受了這一鞭。皇後瞪大了眼，看著月寒捂住肩膀倒在了地上，忙蹲下察看傷勢，“月寒，你怎麽樣了？”
月寒一頭的冷汗，嘴唇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娘娘，奴婢沒事。”
“別逞強，讓本宮看看。”皇後看著月寒這一副故作堅強的樣子，心疼極了，抓起月寒捂著肩膀的手，這一看，眼眶就紅了。用皮開肉綻來形容都不為過，月
寒瘦，肩膀上本就沒什麽肉，這一鞭下去直接就打到了骨頭。
還沒等皇後說些什麽，蕭依雲就已經皺著眉，嘖嘖地歎息起來，“皇後娘娘一來就袒護這三個侍婢，真是仁愛極了，可是您怎麽不想想，本宮為何要鞭打這三人，若不是她們犯了錯，本宮又何必罰她們？再者，若是這一鞭子直接就打在您身上，您這身嬌肉貴的，無憂怕是有十個腦袋也賠不起！無憂也是侍婢，您怎麽不多仁愛些，為她想想？”
蕭依雲說著就站起身來，表情也是心疼極了，“還請皇後娘娘自重些，不為無憂考慮也就罷了，怎麽也不想想您這忠心的侍婢。若您傷了，她怕是萬死難辭其咎啊！還是您敢攔在她們三人麵前，就是吃準了月寒不敢眼看著您受傷？”
皇後的偽善，在她突然出人意料地擋在那三名侍婢身前的時候，讓蕭依雲瞧了個透徹。即便主仆二人情同手足，真到了那奴婢受罰的時候，也不會有哪個主子挺身而出，尤其是在這宮裏。一是會丟了身份，二則是讓人知道你舍不得這個侍婢，從而多了一個弱點。
所以，主子擋在奴婢麵前，為了奴婢而跟權貴嗆聲這種事，隻會出現在話本裏。
更何況，別說是護短了，這三人與皇後可是什麽關係都沒有。
“昭儀可真是牙尖嘴利，本宮說不過你。”皇後很是無奈地看著蕭依雲，仿佛蕭依雲是在往她身上潑汙水般，“無論這三人做錯了什麽，宮中有宮中的規矩，昭儀還是應該照著規矩辦事。這兒可不是臨水城！”
皇後這話說的，是話中有話，蕭依雲不屑地笑了，“皇後娘娘說的對，本宮就是在邊塞之地長大的野蠻人，骨子裏還流著跟父親一樣的血。可是皇後娘娘不要忘了，大武這幾十年的安穩，可都是靠著本宮的父親蕭衍！您如今能穩坐後位，怕還是得跪下來，衝著北邊叩幾個頭呢！”
這話實屬大逆不道，但沒有人能反駁。大武占據著最為肥沃的疆土，要不是忌憚著蕭衍，忌憚著黑無常，他國的鐵騎早就要來爭奪一二了。
這不，蕭衍死了沒幾日，邊境就開始戰亂頻發了。
“蕭將軍的確盡忠職守地守護著大武的江山，這點大武的子民都不會忘記。可是，昭儀也要知道，大武的子民同樣不會忘記，鐵騎踏入盛京那一日的顫栗。蕭將軍對大武有功有過，也正因為此，昭儀與貴嬪夫人才活了下來，不是嗎？”皇後聽完蕭依雲的話，就像是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話說得極為溫柔，卻也不失皇後該有的儀態。相反的，蕭依雲的話就顯得任性了。
兩相比較之下，本就不喜蕭依雲的宮人，這下是愈發不喜了。
感受到周圍供熱逐漸蔓延開的不善，蕭依雲在心裏暗笑，她今日做了這麽多事，可不光光是為了殺雞儆猴的。她想要確定袁子卓對她的胡作非為，究竟能忍到哪個程度？她敢對何管事說“
即便此刻本宮殺了你，皇上也不會將本宮處死”，是因為斷定了袁子卓不敢殺她，是的，不敢，而不是不會。
對於袁子卓來說，蕭衍雖死，黑無常猶在，蕭依雲和蕭依雅就是兩張可以安定黑無常的符。袁子卓對她是有利用之心的，可除此之外呢？
蕭依雲覺得自己簡直是壞到骨子裏去了，她不愛袁子卓，卻奢望著袁子卓能有一絲的喜歡她。因為這樣，接下去的事情，才能進展的順利。大鬧禦膳間，鞭打何管事，頂撞皇後，這一件件事情，都是為了將袁子卓逼出來。
果不其然，遠處一抹明黃漸行漸近。
“拜見陛下。”宮人們都跪了下去，蕭依雲也不例外，那日在禦花園，袁子卓可是明說了的，她可不想再找不痛快。
“都起來吧。”袁子卓很是威嚴地說道，看著眼前這場景略有些反應不過來。這禦膳間發生了什麽事他是知道的，可親眼見到的，卻比想象中慘烈多了。
何管事趴在地上，暈死了過去，衣衫襤褸，滿身是血。皇後的貼身侍婢月寒則是慘白著一張臉，整個左肩都被染紅了，虛弱地由兩名侍婢攙扶著。袁子卓深深地看了眼麵露不快的蕭依雲，質問道：“昭儀，朕想知道，這都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陛下不是很清楚嗎？這皇宮向來是個恃強淩弱的地方，既然他們都以為妾身好欺負，妾身便告訴他們，妾身可不是個懦弱的，他們欺負錯人了！”蕭依雲昂著頭，模樣高傲極了，可眼中的失落卻讓袁子卓看了個清楚。
袁子卓有些心疼，這段時間的故意冷落，是為了讓蕭依雲明白，這宮中，她隻能依靠他，也必須依靠他。可是他忘了，以蕭依雲的脾氣，怎麽可能忍受得了。“那麽，皇後呢？皇後的位分在你之上，哪怕真的欺負了你，你也隻能受著。”
蕭依雲聽著袁子卓故作冷淡的話，笑出了眼淚，“陛下這是斷定妾身欺負了皇後娘娘？哈，陛下跟皇後果真是大武最尊貴的夫妻，看到了什麽，問都不問，就直接給妾身定了罪。”
“陛下，妾身問您一句，若當初，妾身要的是後位，您還會下旨召妾身入宮嗎？”蕭依雲斂了笑，目光深沉地看向袁子卓。見袁子卓眉頭微蹙，蕭依雲便了然地點頭，“罷了，陛下也不必答了。就如您和皇後一般，妾身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決斷。”
仰起頭張大了眼睛，止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蕭依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袁子卓按捺住想要追上去的心，正要開口安慰皇後幾句，就見蕭依雲身形一滯，猛地吐了一口血。
“主子！”在流螢的驚呼聲中，袁子卓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瞧著蕭依雲輕飄飄地倒在了長樂的身上。
“皇上想要草民的命，難道就沒有想過昭儀的命嗎？”這是木煙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袁子卓以為這是他為自己開脫的理由，不想，竟是真的。
（本章完）